白落珂聽了古顏夕的話不由一怔,隨即急忙擺手:“並非我願意瞭解,而是那些貴人總是在此閒聊,一來二去的,即便我不想聽,也不得不聽了。”
古顏夕聞言點了點頭,隨後擡目望着她藥房所在的方向。白落珂的話她一向只聽一半,唯一一次聽全了的就是在她離開那日,對方告訴了她應墨隱的位置。而單單就是那麼一次,讓她知道了應墨隱一直隱藏的秘密,更是間接導致了她離家出走刀。
由於當時走的太急,所以古顏夕一直沒有細想過這個問題,也是後來過了很久,某一日當她突然回憶起那天發生的事,這才覺得不太對勁。
這世上太多太多的巧合都是精心佈置的意外,她想即便事情爲真,但在那個時候那個地點說出這些話的應墨隱,一點是有什麼問題。
正因如此,古顏夕對白落珂好不容易升起的信任直接瓦解了。
此刻聽着白落珂的解釋,古顏夕依舊不信。那些身居高位的各個都是人精,怎麼會在一個藥房裡說三道四,難道就不擔心被人抓到把柄?白落珂最多是個藥房掌櫃,也就是人們所說的商人,商人在古代的地位不能更低,所以她不覺得對方能在那羣貴人面前有多大的面子恍。
既然如此,那白落珂到底隱瞞了什麼?
“王妃?”正在古顏夕斂眸沉思時,就聽白落珂小聲叫着。
“你還是喚我小古吧,免得被有心人聽到,生出不必要的麻煩。”古顏夕很快擡頭,臉上一片平靜,“你的生意既然已經做了這麼大,有些方面還是要多加註意,免得被有心人利用,反倒功虧一簣。”
眼見白落珂點頭,古顏夕復又道:“對了,你不是說想遊歷四國嗎,怎麼會在這裡落地生根了?”
白落珂聞言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沒什麼,只覺得不管怎樣,總要自己有能力了纔不會叫人瞧不起。”
她說的輕描淡寫,古顏夕卻從她壓抑的語氣中聽出一絲絲很淡的情緒。掩住眸底異色,古顏夕並未再發表什麼,她擡頭眼看着天色已經不早,揚言有事正要告辭時,就見白落珂突然伸手再一次將她拉住,遞給她一個荷包。
“這個東西是凝神安眠的,我看你氣色不好,便拿去吧。”說着,白落珂又補充道,“裡面都是些尋常藥物,只要打開就都能看到,宮裡不比外面,你照顧好自己,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讓人穿個信兒出來。”
面對白落珂如此熱忱的好意,古顏夕越發不自在,面上卻不露痕跡就此接受了下來。看着對方慢慢遠去,她臉上的笑容逐漸散去,最後只剩一汪冷凝。古顏夕轉過身快步來到客棧,甚至連跟阿晴嫂打招呼的功夫都沒有,就徑直走到二樓。
“阿夕?”
範御熙此刻正在二樓窗邊,他的身旁坐着許久不見的葉繁花。凌薇跟元勃二人也在對面,見她出現時紛紛圍了過來,然古顏夕卻衝二人擺了擺手,穿過他們坐了下來。
“幫我看看,這個東西有什麼異常。”她說着,將荷包放了下來。
在白落珂剛離開的時候,她其實已經看過這個荷包。原想着對方會不會動什麼手腳,誰料裡面當真只是一些尋常安神的藥物。古顏夕不信白落珂會如此好心,所以這纔來求助於範御熙,希望他能有所發現。
“並無異樣。”一柱香的功夫後,範御熙將荷包放了回去。他見古顏夕面色沉重,不由關心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古顏夕搖頭,暫不打算將白落珂的事說出去讓範御熙跟着一起心煩。
“可以讓我看看嗎?”
就在兩人都有些一籌莫展的時候,葉繁花突然開口,語氣中似乎含了幾分異樣。
範御熙與古顏夕齊齊詫異看去,就見她直接拿過荷包,一邊將裡面的東西倒出,一邊撥弄着。隨着她越皺越緊的眉頭,在場幾人都覺得事情似乎不太妙,而最後就見她重重放下荷包,道:“這個荷包……其實是被人用符水泡過的。”
“符水?”古顏夕皺眉,“你是說道教用來消災除禍用的那個東西?”
“其實……也不全是道教中人才用。”葉繁花說着,面色有些古怪,“泡過這個荷包的符水跟尋常符水不同,內裡有一股甘甜的苦味。而據我所知,天底下唯一有這個東西的……是齊宣國,景家。”
“景家?你是如何知道?”古顏夕雙目圓瞪,頗有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按住葉繁花的手道。
“古小姐,你覺得景家這麼多年能手握齊宣多條經濟命脈,又成爲宣帝身邊唯一不可動搖的存在,憑的真是人力嗎?”少頃,就聽葉繁花這麼問道。
在這以前,古顏夕的確是這麼認爲的。景清藍給她的感覺太奇怪,所以在她潛意識裡總覺得這傢伙似乎高人一等,手段更是了得。此刻聽葉繁花這麼一說她這才反應過來,景家雖然厲害,但其實是沒有什麼實權在手的。那麼憑他們目前的能力,能手握如此多的東西,根本沒那麼容易。
難怪她總覺得景清藍身上有股亦正亦邪的氣息根本不同常人,更像是……
“你是說,景家有什麼特殊的神力?”這時,就聽範御熙在側問道。
葉繁花聞言一愣,隨即苦笑:“神力倒是談不上,只是比普通人厲害一點,你知道的,這世上很多事都不能用正常現象來解釋。”
聞言倒是沒了話,古顏夕低頭看着那桌上的荷包,此刻星點陽光射了進來,一縷幽風拂過,帶出陣陣藥香。想起葉繁花的話,她心裡一陣煩躁,伸手拿過藥包正想丟掉時,就見葉繁花伸手將她胳膊按住,眉眼高深道。
“古小姐,你難道不想知道景家的符水有什麼厲害之處嗎?”
聞言只心念一動,古顏夕看着葉繁花忽然一笑道:“不過是小半年不見,你倒也學會說一半留一半了。”
“我若真的想留,何必要說這一句。”葉繁花也笑了笑,道,“就該看着你被那符水所影響,日復一日,直到……”
似乎覺得下面的話有些殘忍,葉繁花說着低下頭,嘆了口氣。
就這樣很久她都沒有再開口,古顏夕等人見狀,也沒人催促只安靜等待。於是約莫過了有一柱香的功夫,才見葉繁花重新擡頭,皺眉道:“外人只覺景家古怪,卻不知單憑這符水,景家便可操控不少人。”
“一般符水的確是用來消災除禍的,但景家的因爲裡面加了一味神秘藥草,所以使得藥水一直散發澀味,還具有很強的滲透性。一旦人經常接觸,這符水便會通過你的衣服逐漸滲進皮膚,最後一點點到達五臟六腑以及心臟。”
“那麼最後的結果呢?”越發聽得心驚,古顏夕反倒直接問道。
“結果就是……你整個人的意識都會喪失,成爲行屍走肉,而唯獨能操控你的人,只有景家當家。”
葉繁花從頭到尾的語氣都很平靜,可卻因事情太過震撼人心而導致古顏夕等人驚訝萬分。就連往常一向淡定的範御熙此刻也臉色難看,他對景家說不熟也算了解,竟是不知他們還有如此狠毒的手段!
很難想象如果葉繁花今日不在,那他們肯定誰都不會發現那荷包有問題。若是古顏夕心一橫將其佩戴在身上,只怕他就會間接成爲殺害她的兇手!
“這東西如果真像你說的那麼厲害,那景家豈不是無人能敵?”少頃,古顏夕道出心中疑問,“只要他們願意,就連皇帝都可以手到擒來?”
聞言搖了搖頭,葉繁花道:“這個你大可放心,符水每派出一張就會損耗現任當家五年的陽壽,即便最後沒有發揮出作用,也或多或少會影響其心脈。所以對景家來說,符水既是殺手鐗,卻也是催命符。”
古顏夕聽着這話真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於景家而言如此珍貴的一樣東西竟然被用在她身上,當真是不惜下了血本。
而更令她驚訝的,是這樣東西竟然會通過白落珂的手送出來,難道景家跟白落珂還有什麼關係?
僅僅只是一個荷包便引來了如此多的名堂,古顏夕深吸口氣卻覺得事態實在複雜,她靠回椅背不自覺閉起了眼。
範御熙見她滿臉疲憊不由心生擔憂,替她續了杯茶遞過去,少頃他忽然道:“阿夕,最近這段時間,你有沒有跟什麼人結仇?”
最近?古顏夕閉着眼大腦快速轉動,然後猛地睜開眼:“表哥你的意思……”
“景家畢竟與你無冤無仇,這樣對付你也實在奇怪。所以我想,會不會是有人在背後委託他們如此,一來可以撇清關係,二來還能將你控制手中。要知道,你現在可是宣帝身邊的紅人,你若被控制,那下一個遭殃的會是誰?”
撥弄茶杯的手一頓,古顏夕突然想到了。
雖然目前局勢緊張,但因有宣帝壓陣,到底不會鬧得太難看。但對那幾人來說這樣還遠遠不夠,所以她的存在就成爲了他們可以利用的,殺害宣帝的漏洞。
這樣
想着,她腦中快速浮起兩個人的名字。
段洛凡,還有齊瀾雲。
對齊瀾雲,二人可以說是舊怨,儘管對方不知,但一碰面就彼此仇視恨不能對方死這種心態也不是隨時都有的。再加上最近這段時間齊瀾雲一心認定是她搗鬼才使得宣帝下令將他禁足,所以古顏夕有理由相信齊瀾雲會做出操控自己這種事。
然而這裡面還牽扯到一個景家,景家與齊瀾雲跟孫家一向不對盤,她實在難以想象兩方會勾結在一起。而她所見的一直都是景清藍與段洛凡交好,那麼照範御熙所說如果有第三者存在,那他也很有可能。
整件事再度陷入死結,古顏夕眉頭緊鎖,臉色越發難看。
“其實古小姐,景家控制一個人,單憑符水是不夠的。”這時,葉繁花則再一次開口,“他們還需要將一種名爲靈香的蜘蛛放進你體內,這樣符水的潛能纔會被激發。而靈香蛛……並不能遠程控制,只能近身操作。”
古顏夕聞言,嘴角抽了抽,看向葉繁花道:“繁花,其實不管符水也好靈香蛛也罷,我就只想問一句,你一口氣說完會死嗎?”
事情總算有了轉機,儘管古顏夕有一種被葉繁花耍了的感覺,但還是對她表達了感謝。古顏夕在跟範御熙稍作商量後便離開了客棧,她先去將宣帝安排的事完成後,這才動身回了皇宮。
將宮外帶回的東西呈給了宣帝,古顏夕被允許可以回去休息。她回到院子才發現往日裡粘着自己的葉蕭跟齊瀾楠都沒有出現,古顏夕簡直不能更輕鬆,蹬了鞋子上了牀便開始閉目養神。
畢竟從今天起,她需要很漫長的一段時間去做好埋伏。
古顏夕將事情藏在心裡,每日外出,必會隨身攜帶那個荷包。她相信不管背後人到底是誰,見此情景總會放下警惕,而她則根據葉繁花的提醒,特意用藥讓自己的身體看起來每況愈下,除了伴有劇烈的咳嗽外,還有越發蒼白的臉色跟逐漸呆滯的神情。
眼見她這副樣子,就連對她一向偏愛的宣帝都唯恐避之不及。於是才過了三天,宣帝就下旨讓她不必再隨身伺候,只需要安安靜靜呆着休息,什麼時候好,什麼時候再回去。
這種事對古顏夕來說自然是喜上加喜,可她知道對那背後操控一切的人來說,就沒那麼妙了。
傍晚,就在整個皇宮還一片燈火通明的時候,古顏夕的小院裡已經是漆黑一片。她平緩而有序的呼吸聲漸漸從房中傳出,隨着夜晚涼風清徐,她翻了個身,卻沒有發現在那周邊新芽微動的身姿中,似有一個人影正快速穿過漆黑夜幕,最後輕手輕腳地落在了她的房頂處。
來人一身黑衣,幾乎快要與夜幕融爲一體。
他先是俯身跪在房頂處小心地打量了一圈四周,眼見安然無恙,這纔有點放鬆。他小心翼翼地掀開一塊瓦片,斜前方正好對着古顏夕的牀鋪。來人眼見她正面對自己睡得正熟,他眼底閃過一絲興奮,從衣襟中掏出一個細長的竹管,想都沒想就拔開最頂端的塞子,然後手握竹管,從缺口中對準了古顏夕。
這時,來人的背後突然多出一雙白皙的手。那雙手在夜風中慢慢前移,最後猛地落在了來人的肩膀上。看着對方被嚇得差點從房頂上摔下來,後來者一把按住先來者,然後低聲道:“大晚上的敢偷看我的人睡覺,你可當真該死!”
先前到來的黑衣人完全聽不懂這番話,他雙目圓瞪、全身僵硬,若是沒有被後面的人扶住,此刻絕對已經摔了下去。
驀地,他突然感覺一道很是犀利的目光正注視着自己,黑衣人正想尋對位置看過去的時候,卻聽身後傳來一道悶笑聲,接着他的頭被後面的人強硬操控着,一點一點,慢慢地重新低下了頭。
就在那缺口處的斜前方,古顏夕正單手託着頭側躺在牀上看着他,見他看過來的時候,她邪邪一笑,口中突然飛出一根銀針,徑直刺進了來人眼中。
身後的人見狀急忙點住了對方啞穴,他看着黑衣人緩緩倒在房頂上的狼狽樣,卻是看着下方,眉峰微揚:“你這是準備連我一塊兒辦了?”
聞言嗤笑一聲,古顏夕翻身坐起:“哪兒能呢,我技藝如此高超,說不傷你絕對就不會傷你。”
“哦?那我還真應該感謝你了?”
“葉兄,別這麼小氣嘛!”古顏夕看着應墨隱,忽然一笑,“你幫了我這麼多忙,我就算真要你死,也得留你個完整的全屍不是?所以這種刺瞎眼砍斷手什麼的,真是不太適合你呢!”
應墨隱嘴角抽搐,第一次覺得古顏夕還是閉嘴得好。
“好了,前戲做足,咱們也該上主菜了。”少頃,古顏夕走下牀,一邊整理着衣襟,一邊道,“不過這一次,還是要勞駕葉兄你了。”
最是喜歡看她這種暗搓搓害人的樣子,應墨隱得意一笑,提着來人的領子,身形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日天剛亮,宣帝梳洗過後正準備上早朝的時候,就聽門外的太監來報,說二皇子齊瀾楠在門外求見。對自己這個二兒子什麼性子宣帝可是清楚的很,往日裡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肯起來的人這時候出現絕對是出了什麼大事,宣帝最近已經被宮中接連而起的麻煩搞到頭痛不已,一想到這兒也顧不得上朝,急忙將人召了進來。
“父皇!”哪知齊瀾楠人未到聲先到,隨着一聲幾乎戳破房頂的哀嚎,他走進大殿後整個人撲倒在地,滿面悲痛道,“父皇啊!”
“朕還沒死呢!”一看見他這副樣子,宣帝頓時拉下了臉,“有事說事,你老嚷嚷着朕算怎麼回事?”
齊瀾楠悲痛欲絕的嚎叫聲戛然而止,他頓了頓,急忙換上一副稍微委婉點的樣子道:“父皇,出事了啊。”眼見宣帝面色更加難看,他急忙又補充道,“不是父皇您出事了,是、是御醫坊的古醫士……”
“他怎麼了?”宣帝對古顏夕倒也是上心,此刻只聽到“出事”兩個字就“噌”一下站起來,雙目圓瞪,“你倒是快說啊,你要急死朕啊?!”說完卻是也不等齊瀾楠再解釋,宣帝一邊嚷着“要你何用”,一邊推開王公公的攙扶自己快步往古顏夕所住的小院趕去。
齊瀾楠看着如風一般離開的自家父皇,嘴角抽搐,突然感覺……自己……大概好像是撿回來的纔對吧。
是以一大清早,宮中衆人還沒清醒的時候,就見宣帝一行人匆匆忙忙的奔跑在宮中甬道,那般活力四射的樣子除了叫人們感到震驚,更多的則是害怕。他們想,這世上有一種現象叫做迴光返照,陛下這不會是……
宣帝自是不清楚自己如此舉動可能帶來的影響,就在他快步趕到古顏夕住處的時候,站在門外定睛一看就發現裡面還有其他的人。宣帝沉着臉走上前,見葉蕭正垂着頭情緒不太對勁,他突然心裡一緊,下意識便道:“小古他不會……”
“啊,陛下。
”應墨隱假裝纔看到宣帝的樣子,他急忙俯身做禮,但表情卻懷着幾分沉痛。
宣帝見他這幅樣子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兒,他甚至連問都不肯再問,撥開應墨隱徑直走到房門,二話不說就推門走了進去。
“這!”哪知剛邁進去一條腿,宣帝便發出一道震驚的呼聲。緊隨而來的王公公等人見狀急忙嚷嚷着護駕,哪知宣帝卻轉過頭皺眉喊了句“閉嘴”,之後看向應墨隱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古顏夕此刻的房間裡一片狼藉,桌椅板凳還有其他生活用品被堆得到處都是。屋內並沒有她的身影,宣帝原本還以爲這裡空無一人,但在他一眼掃到地上那個好死不死的黑衣身影時,卻還是震住了。
“陛下,奴才也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應墨隱臉不紅心不跳的胡說八道着,“奴才來的時候,房間裡只有這麼個……東西,奴才擔心他會傷到古醫士,於是趁他不注意就將人打昏了,也是後來才發現古醫士其實並不在房間。”
臉色瞬時變得鐵青,宣帝一副相當嫌棄的樣子瞥了他一眼。他轉過身正要下令徹查宮中的命令時,卻聽一道腳步聲自外響起,很快一個人影出現在了門邊,一臉怔怔看着裡面。
“陛下?”古顏夕佯裝詫異,掃了一圈衆人,“這是怎麼了?”
一見她出現,宣帝的一顆心早已放下大半。他匆匆走上前按住古顏夕的肩膀,上下打量了好一會兒後才道:“你這小子身子不是不好嗎,怎麼不呆在屋裡面好好休息?”
剛一說完,宣帝腦中再度浮起此刻屋內的畫面,他急忙又搖了搖頭,快速道:“不對,你這是出去的好啊,否則真是……”
“陛下,還是先問問古醫士到底怎麼回事吧。”眼見宣帝似乎有些凌亂,應墨隱哪能錯過這個機會,急忙出聲提醒道。
宣帝這時也才反應過來,拉過古顏夕就往臥房走,讓她站在門邊看了眼裡面的情況。
見她面上依舊愣怔,宣帝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道:“你說說你們一個個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眼下都要被人害了還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樣
子,依朕看啊,真該……”
宣帝正罵在興頭上,這時就見古顏夕突然擡起頭看向自己,那雙幽深的瞳眸中滿是委屈跟難過。原本古顏夕的這張臉就跟他記憶中的那個人有九分想象,此刻再這樣可憐巴巴的一望,只讓他感覺老命都去了半條。
不由將最後一個“死”字含在了嘴裡,宣帝哼了聲轉過頭去,忽然覺得有些丟人。他目光一掃便瞥見了周圍仍舊杵在一旁的衆人,他火氣再度冒起,怒道:“還愣着幹什麼,趕緊把裡面那個東西拖下去嚴刑拷打!哼,堂堂齊宣皇宮竟然被人來去自如,你們一個個都是幹什麼吃的!”
皇帝最是喜歡發火,尤其是在出了這種事的時候。古顏夕擔心這老頭一時罵嗨了忘記正事,她輕咳一聲,忽然出聲道:“陛下,奴才其實並非亂跑,只是覺得身子不舒服,才一個人去了御醫坊那邊。”
“那眼下病好些了嗎?”宣帝想着御醫坊能人那麼多,又見古顏夕臉色好了些,這纔出聲問道。
哪知古顏夕聞言卻是低着頭不語,扭捏的樣子像極了惺惺作態的小女兒家。宣帝看着就氣不打一處來,然而照顧到她是病人,自己又不能發火。於是一臉古怪地瞧了她半天,就見古顏夕突然跪倒在地,哽咽道:“實不相瞞陛下,奴才……奴才並非是生病,而是被人下了藥啊!”
此話一出,震驚衆人。
宣帝雙目圓瞪看着她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想起她最近這段時間的情況,倒真是有些信了這話。急忙吩咐葉蕭將她拉起來,宣帝沉着臉不語,良久才道:“你可知,在宮裡不管說什麼都要講求真憑實據的。”
“奴才當然知道。”古顏夕說着,從衣襟內掏出一張藥方,“這是昨晚奴才與許醫士一起寫下的方子,裡面很清楚地分析了奴才的病狀是何物所致。”說到這兒,古顏夕嘆了口氣,“奴才也不知得罪了什麼人,竟然要被他們如此對待,那藥方上面寫着的蔢籮花,看似無色無味,實際卻能在日復一日中消磨人的意志,麻痹人的神經,最後變成一個癡傻人任人擺佈。
”
“難怪奴才最近總覺得心神不寧沒有精力,卻原來……”
古顏夕沒有繼續說下去,有時候半遮半掩更是能引起對方的共鳴。
果然就見宣帝面色鐵青,雖然他也看不懂那方子上面寫的東西,但從古顏夕說的話裡已經知道了事情有多嚴重。
接下來的話其實不用古顏夕再說宣帝也能想到,尤其是最後那一句任人擺佈更是叫他心驚。古顏夕身爲皇帝的貼身醫士,是整個皇宮除了王公公外跟自己在一起時間最長的人。如果古顏夕出了事被人控制,那很明顯接下來要遭殃的就成了他。
若非他提早讓古顏夕去休息,那些人也不會被打草驚蛇準備鋌而走險再來一招。如此看來,那房中的黑衣人自然是跟這次下藥事件有關了。
就在宣帝斂眸沉思的時候,古顏夕腦中也飛速運轉着。其實早在回宮後的第二天她便將整件事告訴了葉蕭,原本她打算的是將背後人引出的同時,也要順帶給景家扣一頂帽子,誰料葉蕭的一番話卻讓她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對宣帝來說,眼下這種三家互相牽制的局面是他最滿意的。景家可以鞭打紀家讓他們加深衷心程度,紀家則能讓孫家虎視眈眈不敢造次,正因爲保持了這樣的平衡點,他纔可以高枕無憂,然後利用目前的局勢分析出自己兩個兒子到底哪一個纔是最適合君王之位的。
正是因爲這樣,如果古顏夕想要拖景家一起下水,需要面臨的風險就是被宣帝猜忌,懷疑她是否另有所圖。身爲貼身伺候的人被主子猜忌可不是什麼好事,再加上一旦宣帝有了疑惑,那麼再想引出背後的黑手可謂是難上加難。
所以古顏夕才放棄原有計劃,將景家的符水換成了蔢籮花,雖然效果不盡相同,但造成的結果卻是一樣。同理,在昨晚抓到的那個黑衣人身上,他們也將其身上藏着的靈香蛛換成了另一朵蔢籮花,至於等下他到底會供出什麼來,那可真是連古顏夕都萬分期待。
到底是段洛凡,還是齊瀾雲呢?
由於審問的時間會很長,王公公擔心宣帝會身體不適,於是建議他先回宮休息。宣帝想想也的確如此,便下令回宮,卻在剛走遠沒幾步後,轉身要求應墨隱跟古顏夕也一同前去。
“你覺得會是誰?”走在前往皇帝寢宮的路上,應墨隱側目看着古顏夕問道。
“不管是誰,這一次總不會再讓他逃了。”
聞
言心念一動,應墨隱慢慢迴轉目光,望着前方甬道出神。紅牆高瓦內永遠都是這種沒有硝煙的鬥爭,想要活着,就必須拋卻一切,想要生存,就必須比其他人更狠。
“那如果,是一個你最不想的人呢?”這時,他再一次出聲,語氣中卻含了幾分小心。
就見古顏夕前行的步子頓了頓,接着卻是義無反顧地繼續往前走。
“那就殺了他。”簡單明瞭,沒有猶豫。
應墨隱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想他終於有理由相信,古顏夕並非沒有腦子的一直偏袒着那個人,相反,正是因爲知道,所以她纔會比任何人都更在乎這個結果。
就在他們剛剛到達寢殿連地都沒踩熱的時候,行刑司派了人前來彙報,說那黑衣人已經招了。宣帝正等的焦躁,大手一揮便派人將其帶上來。一旁的王公公等人擔心場面太過血腥而勸阻不休,但宣帝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只說誰在多言便滾出這裡。
很快一個滿身血污的人被強硬拖進了內殿,刺鼻的血腥味跟惡臭從他周身散發而出,叫在場所有人都不自覺皺起了眉。行刑司的人像是丟垃圾般將他丟在了地上,接着便見宣帝臉色一沉,拍桌道:“說,你的主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