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炎煦給白家的“公道”很簡單,他下令廢后,將白盈盈打入了冷宮。對於白浩的苦苦哀求,他視若無睹,下旨撤去他丞相之位後,派人將他拖下去,回家閉門思過射。
這一系列的舉動完全出乎古顏夕跟應墨隱的意料之外,畢竟他們原以爲,在知道了白家的所作所爲後,應炎煦不應該只是如此。他的確憤怒,但始終還是留了情,雖然這份情不是因爲白盈盈,而是他擔心白家一旦消失,就再也沒人能壓制應候王府了。
不知該說他是聰明還是愚蠢,古顏夕斂眸,卻聽應炎煦忽然道:“應候王妃,你似乎對朕的決斷有所不滿?”
古顏夕擡眸,淡然一笑:“陛下是君,您的決斷一向沒錯。”
“那你爲何如此表情?”
知道這人只是在沒事找事,古顏夕挑眉:“臣妾長相如此,倒叫陛下誤會了。礬”
懶得再跟她兜圈子,經由剛纔的事,應炎煦只覺得心力憔悴。不耐煩地揮手示意他們退下,當看着古顏夕他們扶着元勃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又道:“應候王,還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看着應墨隱慢慢轉身,他詭異一笑:“就由你派人,去將那靈隱寺拆了吧。朕想父皇在天有靈,也一定希望你去做這件事。”
應炎煦原以爲應墨隱聽了這話會很憤怒,誰料他只是無動於衷地點了點頭。這才意識到應墨隱並不是自己,他對先皇一直都藏着恨意,如此一來讓他去拆靈隱寺,反倒順了他的心意。
只可惜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應炎煦沒辦法反悔,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離開金鑾殿,然後漸漸遠去。
古顏夕跟應墨隱扶着元勃緩緩走向宮門,一路上,三人誰都沒有說話。元勃是受傷說不出來,古顏夕跟應墨隱則是有些內疚。
畢竟他們早就知道元森不可靠,卻還是任由元勃的意思答應了讓他上金鑾殿,這才導致了他的慘死。
“喲,這不是王爺跟王妃嗎,我還在想你們一個時辰內能不能出來,沒想到還是比我想的晚了那麼一點點。”正在這時,就聽一道戲謔自身後響起。
應墨隱一聽便知道身後人是李繼,眼下除了應炎煦外,也就只有他能在宮中隨意走動了。不過並不願跟此人多打交道,他一聲不吭,拽着古顏夕兩人就走。
“走這麼急做什麼,他傷的又不重。”哪知李繼不依不饒,快走幾步擋在了他們面前,“還是說,王爺很怕我,所以連一小會兒都肯跟我多呆?”
“滾。”淡淡出聲,應墨隱視線都沒挪一下。
“哎呀,還真是不客氣。”李繼卻一點也沒有不高興,只是將目光移向古顏夕。在見古顏夕正盯着自己以後,他突然一笑,神情古怪:“應候王妃還是別看了,不管你看多少遍,還是看不明白我的。”
沒想到這傢伙這麼直接,古顏夕脣角一斜:“李先生未免太過自傲,你這張臉不讓人看,難道要讓人踩嗎?”
“也不是沒人踩過吶……”他望着遠處感嘆般的出聲,然後重新看回古顏夕,“在下一直小看了王妃,沒想到你還挺厲害,竟然就這麼把白家玩趴下了。”
“不過你利用他人感情的做法,也實在太過卑鄙了。”他下巴點了點元勃,說的是毫不客氣。
古顏夕跟應墨隱正不知該怎麼跟元勃解釋,此刻經他挑撥,頓時齊齊皺眉。而李繼見狀神情更是邪氣,明知自己笑起來很是怪異,卻偏生要做出一副讓人後背發涼的表情。
拋下這樣一顆炸彈後揚長而去,留下尷尬的古顏夕三人。古顏夕與應墨隱互相對視不知該如何開口時,就見元勃突然動了動,道:“王爺,王妃,你們不必內疚。”
“元勃,我……”
“我知道,你們其實已經盡力,否則當日也不會答應我的請求。你知道我這人認死理,不肯相信我師兄會一心對待白家,所以才佈下這一局,讓我認清現實。”
“我承認這法子太過殘忍,但卻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他說着,苦澀一笑,“你看,他總該要爲他做過的錯事付出代價。”
他說的那樣輕鬆,可古顏夕知道他心裡並不好受。然而想想就算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也還是會這麼做,說她殘忍也好,說她心機重也罷,她只不過也是想讓元勃好好活着。
雖然心中還是有芥蒂,但皇宮並不是他們能多加逗留的地方。上了馬車迅速回府,古顏夕長嘆一聲以爲終
於可以稍微緩緩的時候,卻突聞前方傳來一聲馬蹄嘶鳴,而他們的馬車也猛地停下。
就見車簾被人從外面一把掀開,流若露出半張臉,一臉焦急地衝他們道:“你們總算回來了,府裡出大事了!”
從未見過流若如此表情,應墨隱當即跳下車率先騎馬回府,而古顏夕由於要照顧受傷的元勃,只能繼續乘坐馬車,稍後纔到了王府。
然而一下馬車便察覺到不對勁,往日清透的空氣在這時多了幾分異味,就連身旁的元勃聞着也不禁變了臉色。對這種氣味自然很是熟悉,二人急忙進府,就見應墨隱正背對着他們站在正廳外的院子裡,在他旁邊的,除了流若跟府中下人外,還有那血濺滿地的悽慘畫面,以及幾名暗衛屍首。
“怎麼會這樣?!”頓感心驚,古顏夕鬆開元勃一步步走過來,“光天化日,是誰……”
話沒說完,腦中突然掠過一個人影,她萬萬想不到,那老東西剛剛纔在宮裡吃了癟,眼下竟就找麻煩到應候王府了!
“看來應炎煦所謂的閉門思過不過就是個幌子,他真正要的,就是想看本王與白家互相殘殺。”
應墨隱簡直要被應炎煦這個廢物氣笑了,竟然在那種關頭還想出這般齷齪的手段,看來他還真是瞭解白浩的本性,知道事已至此,對方絕不會善罷甘休!
“不過他們這麼明目張膽的過來,到底是爲什麼?”
“因爲這個。”正說着,就見流若猶豫地掏出了一枚沾着血色的信,“他們帶走了梨香,說……想要她活命,就得阿驍一個人親自去領。”
古顏夕愣愣看着那信上的血痕,不知是死去的暗衛的還是梨香的。她擡眸小心地打量着應墨隱的表情,心裡卻明顯知道——他一定會去。
儘管到現在他們都不知道白家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可對應墨隱來說,他本來就虧欠梨香良多,眼下到了這個關頭,自是不能再讓她受任何傷害。他已經害死了一個梨香哥哥,那麼梨香……他即便用命都要保下來。
“在哪兒?”莫名嘆了口氣,古顏夕低聲道。
應墨隱緩緩收起血信,手中內力一出,便將其碾成了飛沫。他側目望着古顏夕,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別擔心,我去去就來。”
並未說明地址,很明顯,他真的打算單刀赴會。
“流若,派人將這幾個兄弟好好葬了,你再去安撫一下他們的家人。”少頃,應墨隱恢復往日冷靜,吩咐道,“府中有什麼事就讓顏夕幫忙安排,切記不要自己逞能。對了,幫我準備沐浴更衣,總要打扮得體再去見人,免得丟了咱們應候王府的面子。”
應墨隱說完這些誰也沒看,轉身就往書房走。聽起來很是正常的安排在此刻卻讓人覺得像是留下了遺言,流若左右爲難,看了看古顏夕又看了看他,最後只能重重嘆一聲跟了上去。
“你真打算看他一個人去?”這時,元勃默默走上前,問道。
古顏夕心裡面亂的很,她明明很不想讓應墨隱去,卻又覺得自己不應該那麼自私。聽了元勃的話她一顆心更亂,緊咬下脣垂首不語,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元勃似是早知她會如此糾結,聞言只無奈地皺起了眉頭。他低下頭仔細辯駁了片刻後,才復又道:“不瞞你說,我覺得……之前來應候王府的,應該有兩撥人。”
“怎麼說?”一聽這話,古顏夕頓時精神起來。
“倘若是一夥人,即便他們身形體重各不相同,但因爲是在同一處受訓,所以動作跟招式差別不會太大。可從周圍物品的損壞程度來看,分明是承受了兩種不同的打法,所以是兩夥人做的。”
沒想到僅憑對周圍環境的分析就能得出如此結論,古顏夕深望了元勃一眼,慢慢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哪知胳膊行到一半就被他一巴掌拍了下來,元勃不耐煩道:“你這人也太無理了,明知我眼睛看不見還來這套!”
“誰讓你那麼神?”古顏夕撇了撇嘴,重新把目光投回滿地狼藉上。
如果真的按照元勃所說是兩夥人,那麼眼下能跟白家勾搭在一起的,到底會是誰?
“王妃!”就在她覺得腦袋裡有一根線正慢慢將一切連起的時候,流若的聲音突然自後院響起,惹得她急忙回神,趕了過去。
流若發出聲音的時候恰好是在書房外,古顏夕見他正一個
人呆呆站在那兒,心裡頓時升起一股不安。不等他說話,她就先衝進了書房,當看到那空無一人的場景後,一顆心墜入谷底。
應墨隱走了,似乎是覺得再留着連自己都會越來越優柔寡斷,所以連招呼都沒打,就這樣一個人離開。匆匆忙忙的,甚至連說好的衣服都沒換。
古顏夕望着房中景象越發感覺到心塞,她再度環顧了一圈書房,忽然看到書桌上似乎有什麼東西的時候。她急忙走了過去,修長的五指流連在上面的一點一滴,細細磨好的墨仍舊盛在硯臺中,毛筆擺放在一旁,上面還沾着墨汁。一旁的白色宣紙平鋪在桌上,四個大字寫在上面,下筆很重,像是一邊寫一邊下了什麼決心一般。
等我,速回。
古顏夕緊緊攥着那張紙,到最後慌亂地渾身都在發抖。明知這是他唯一要做的選擇,可古顏夕還是有點點怪他。那一日他們明明說好了以後要信任對方,可關鍵時刻,他還是決定一個人去面對,就如她之前一樣。
“流若,那信你看了嗎?”少頃,古顏夕心中涌出一種異樣的感覺,導致她不假思索便沖流若開了口。
“還沒來得及……”流若也有些懊惱地搖了搖頭,“這樣一來還真是沒辦法了……”
古顏夕聞言並不慌張,只是撥開衆人快步走到屋外的元勃跟前。後者聞着她的氣味靠近,儘管古顏夕沒有開口,元勃卻已經猜到了他的意圖。頓時皺着眉往後退了幾步,他不高興道:“我不是狗。”
“我知道。”
“那你幹嘛這麼看着我?”
“反正你也看不到不是?”古顏夕說着,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小勃啊,你看你們佛法裡不是經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你看王爺他上有我,下有流若的,你怎麼能忍心看着他就這麼去送死呢?”
“……滾!”流若跟元勃異口同聲道。
經不住古顏夕的神神叨叨,元勃只能答應幫她領路。趁着流若幫元勃料理傷口的功夫,古顏夕則讓凌薇跟葉繁花前去範家報信,請範庭川務必趕在出事之前,幫她解決一些麻煩。
安排好了後路,古顏夕從櫃子裡拿出一套緊身勁裝穿上。心知等下肯定是場惡戰,她想了想,又從櫃子暗格裡拿出自己一直沒有動過的近身武器,以及一些配好的特效藥品。
等她收拾好了這些,流若那頭也準備妥當。古顏夕爲了防止事情有變,留下流若看家,自己則與元勃悄聲偷摸出了王府,循着應墨隱留下的氣味,前去救人。
不得不承認元勃這個奇特的本事,導致古顏夕一路跟着他,真的有一種在遛狗的錯覺。連她都聞不太清晰的氣味,他卻能很快辨別方向,兩人在走了約莫半刻鐘的時候,就見元勃將她領到了郊外,在順着一條很隱蔽的小道走進去後,古顏夕意外發現,此處竟是別有洞天。
原先一直以爲這裡不過是個廢棄的林子,可誰能想到周圍竟被人建了幾處別院。幾個別院相連如此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山莊,而周邊那瀰漫着的草木,很明顯是有機關存在。
古顏夕不用多想也能猜到,這裡……只能是白家的地盤。
“走吧,”她深吸口氣正要上前,卻不料胳膊被元勃扯住,閃身便拉着她入了草叢。
古顏夕頓時覺得詫異,畢竟她沒發現周圍有任何動靜。然而看着元勃一臉嚴肅的樣子她也不好聲張,只瞪大了眼四下張望着,直到——
一隻碩大的鳥飛過他們頭頂,然後向遠處飛去。
“你是爲了躲它?”秀眉微擡,古顏夕覺得有些滑稽。
元勃就知道她肯定會是這副德行,他眉頭鎖着,壓低聲音道:“你可以聲音再大一點,我敢保證不出三聲,你就會被它提着領子扔出去。”
這麼神?古顏夕將信將疑,當然不會傻到真的去試一試。她目光緊緊釘在那隻鳥上,就聽元勃又道:“這種鳥叫‘霄’,並非是普通的動物,而是用人的靈在控制的。”
很久以前應召國中便藏着這樣一羣人,他們一個個高深莫測,不僅能推算人的命盤,更能強制改運。他們看起來跟正常人沒有兩樣,但他們的眼睛卻是能透過人的眼睛,看到對方的想法。元勃也是很久以前曾經跟自己的師傅遇到過這樣一個人,是以剛纔一聽到鳥聲,便察覺到了異樣。
“那隻鳥正在被人控制巡山,一旦我們被它發現,估計你就再也救不了王爺了。”
古顏夕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古怪的東西,然而她的心思卻並不是全然都在這上面。自己跟凌薇所建立的信息網遍佈四大國內,可是對元勃剛纔所說的這一類人羣卻從來沒聽說過。想想對方僅僅通過眼睛對視就能瞭解一個人的想法,這種能力也太可怕了。
“你放心,靈這種東西不能夠隨便用的。”似乎察覺到了古顏夕的不對,元勃停了半晌,又道,“知道它的人之所以不多,就是因爲耗損極大,有些甚至是用陽壽來抵,所以對尋常人來說太過不現實。正因爲這樣,有些通靈的人可能一輩子都用不到這個本事。”
“但是他們會代代相傳,而一旦被有心人知道,就會加以利用。
”接過元勃的話,古顏夕皺眉道,“就比如說現在。”
這下倒是沒有反駁,元勃靜辨周圍情況,等到那隻霄飛遠了,他們才小心地從樹叢中冒出了頭。由於林中氣味混雜,元勃已經不能很好的辨認應墨隱身上的味道,所以一時間給他們的行動造成了麻煩。
然而很快元勃就領着古顏夕往西北的位置走,原來是他想起那隻霄既然是人在控制,那麼對方肯定就在林中,而應墨隱必定也在離對方不遠的位置。
如此又走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當古顏夕他們第二次聽到霄的叫聲時,二人已經很自然地藏身在了草叢中,掩住了呼吸。正當古顏夕覺得鬱悶的時候,就聽前方突然響起一陣鞭聲,接着便聽一人道:
“好!堂堂應候王果然有骨氣,捱了幾十鞭子竟連吭都不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