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波瀾的湖面被和煦的春風吹皺,清風掀開窗簾吹進馬車,送來一絲涼意。
溫玉清冷着眉宇忽然就想起那年春天,這花也是開的這般熱烈,他蒙着她的眼睛神神秘秘的將她帶來此處,指着這十里桃林,清冷的面色浮出幾分可疑的紅暈:“以後這片花,只開給你看。”
那時的沈驚宴本就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做事一板一眼,看着他彆彆扭扭的樣子,她大樂,捏着他的臉頰打趣:“看不出來,你也是會討女孩子喜歡的。”
他紅着臉把她的手抓進手中,拉着她從桃林的這頭走到那頭。
一片落英繽紛中,他和她與這漫漫桃夭一樣美。
那時她從未想過,他們會走到這一步。
其實她心裡明白,她的女皇陛下已經無心朝政,醉心煉丹,追求長生不老青春永駐,這是一個國家走向沒落的跡象,這個江山,就算沒有落入沈家也會落入宋家張家,或者別人手中。
可她寧可它落入別人手中,也不希望那城牆下帶着軍隊咄咄逼人的人是沈驚宴。
西湖煮酒,十里桃林。這賞花活動是在她死後才興起來的,每年也只有這一天這片桃林纔會對外開放,所以這一天必然是格外熱鬧。
溫玉來的已經有點晚,這片桃林,早就已經聚集了該來的不該來的人。
那些該來的,自然是沈驚宴等人,至於不該來的,自然是她這個一直都沒什麼名氣,多年來也不怎麼出府的溫府三小姐。
這位名不見經傳,一直都不怎麼出門的溫府三小姐,自打在百花宴上走入衆人視線,成爲五皇子的未婚妻起,就受到了頗多的關注。
如今看她被人用轎攆擡着,左擁右抱,一改往日的默默無聞,如此喧譁地出現,衆人那震驚之色別提有多崩潰,隨着五官震碎的還有三觀。
幔幔輕紗被風撩開,透過那若隱若現,與這桃林融爲一體的顏色,衆人望去,就見輕紗內,一姿態慵懶的圓潤少女摟着小倌,神態間盡是恣意享受。
那紗帳內妖豔的風情,比這灼灼其華的桃林還要媚上三分。
傷風敗俗,傷風敗俗!簡直傷風敗俗!
一羣人心下腹誹,有人認出那是沈驚宴在百花宴上欽點的皇子妃,目光皆不約而同的朝高臺上的沈驚宴投去。
五皇子府的小打小鬧,既然他不以爲意,她不介意讓他丟臉丟的再大一點。
這一次,看他還如何有面子繼續這門婚事。
就算他不在乎丟面子,宮裡的太后和陛下,也丟不起這個臉,到時候要不要退婚,已然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認出紗帳裡的人,沈明樓先是瞪大了眼睛,隨即玩味一笑,戲謔地看了眼一旁的沈驚宴,對溫玉佩服的五體投地。
敢挑釁他五弟的人,至今還活着的,大概也就她了。
太子雖與沈驚宴不對付,很多時候也都是繞道走,不敢正面剛。
就拿前不久才發生過的刺殺事件來說,雖不沒有證據指定是不是太子殿下安排的刺殺,身旁這活閻王還是硬生生讓太子斷了一條臂膀。
失了兵部這張牌,太子只怕是殺了沈驚宴的心都有,可他再不敢輕舉妄動。
沈明樓有點好奇,不知道今兒這事,他的五弟要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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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這西湖醉酒的活動中出了不少才子才女,首當其衝的便是丞相之女,有着第一次才女之名的唐言淑,她的才名,是許多男子都比不上的。
甚至就連青樓女子柳紅顏,也在這兒得了一個才女的名聲。
一條細水長流的小河從湖邊開始,引進這桃林中,蜿蜒穿過桃林,再回到湖中。
小河清澈的池水裡,能看見水底的鵝卵石,以及幾條快活玩耍的小魚兒,小河的兩邊人工鋪就的石頭怪石嶙峋中透着工整,有種曲徑通幽的優雅。
河的兩邊圍滿了人,一杯杯水酒順着河水流下來,有人出題,有人作詩,酒水從上面緩緩下行,蜿蜒而過,總有人接不上自動退出這活動。
溫玉記得,曾經這桃林裡是沒有這條小河的,更沒有這些風雅的名堂,顯然,這是沈驚宴後來弄出來的。
曾經那個不苟言笑,不解風情的人,如今對這些風雅之事倒是手到擒來。
什麼西湖醉酒,不過是古人留下來的雅趣,曲水流觴。
他們倒是把這曲水流觴玩出了花樣來,還從裡面評出了第一次才女,第一才子的名號來。
明明說好,這片桃花只開給她看,如今雖只在這一日開放,到底不是隻開給她看。
果然是人走茶涼,男人啊,果然涼薄。不過也是,她都死了,還看個什麼勁兒?
瑩白的指尖對着小河裡那盛着酒的托盤一拋,手裡的酒杯帶着一股力道飛了出去,將漂浮在水面的酒水打翻掉進河中,溫玉眯着幽涼的眸子,冷誚了一聲:“還以爲有多好玩呢,原來也不過是一幫虛名苟叼之輩。”
衆人的臉色皆是一變,憤怒不已。
這活動既然是太子妃搞起來的,溫玉此舉打的自然是太子妃的臉,太子妃身邊的秦嬤嬤更是沉了臉,“放肆!哪裡來的刁民!還不趕出去!”
溫玉冷笑:“不是說今日在這裡的人只講才氣不講尊卑?這位嬤嬤以勢壓人,難道太子妃定下的規矩都是說說而已?”
秦嬤嬤臉色一變,動了動嘴,卻是說不出話來,溫玉笑:“呵,什麼沒有尊卑之分,原來也是騙人的。”
第一才女唐言淑揚聲:“太子妃娘娘說的話自是算數,只是像姑娘這般攪局之人,實在難以客氣。”
溫玉並不理會她,嗓音一如既往的慵懶:“聽說這活動第一次辦的時候便是太子妃組織起來的?太子妃也是在這活動中得了才女之名,進而入了太子殿下的眼,娶了回去做太子妃?”
寂靜中,她輕笑着諷刺了一句:“還真是一段佳話呢。”
就是不知道被太子知道自己的太子妃和他的皇弟有一腿,他還會不會覺得這是一段佳話?
溫玉遠遠看着與沈驚宴坐在一起的古玥,說不出的複雜。
她其實以前就知道,她的大皇姐喜歡沈驚宴,爲此兩人之間還有過齟齬,只是不知爲何,她竟然嫁給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