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末的時候,才進了濟南城。
濟南城在明初的時候,曾經進行過一次大的修葺,原來的土城牆全都換成了轉城牆,結實牢固很多,同時也氣勢雄偉,平穩堅固,就算是蘇沐涵在大雨磅礴的時候看濟南城,也覺着這座城巍峨屹立,氣勢不凡。
進了城,陳洛魁帶着五百精兵去衙門住宿,賈玄毓帶着蘇沐涵她們來到了館驛。城中館驛衆多,不過最好的只有一個,住的都是來往的二品官以上的人物,一聽說是鎮國公府的小侯爺,還帶着家眷的,馬上就領到了後面單獨的一個院落。
馬車停在院子裡面,車外面的雨下的很大,爲了不叫蘅哥兒淋着,蘇沐涵用小被子把他包裹起來,但是還擔心淋着了頭受了風寒。
賈玄毓掀開車簾子,手裡拿着蓑衣,叫她給蘅哥兒圍上,自己用自己的蓑衣再將蘅哥兒護在懷裡,這才抱着衝進雨裡,三兩步就跳到了臺階上。
蘅哥兒就這麼一會兒的時間已經不樂意了,大約是蓑衣扎找了他,大哭起來,蘇沐涵聽見了一慌,也沒有顧腳下,只在身上披了件蓑衣,就跳下車往屋檐下衝。
賈玄毓喊了一聲:“別急……”趕緊的放下蘅哥兒想去接她,但是蘇沐涵已經跑過來跑上了臺階,整條裙子全都溼了,一丟下蓑衣,忙忙的抱着蘅哥兒哄着:“沒事沒事,娘在這兒呢。”
蘅哥兒哭起來就沒完了,一直大哭着,不願意的扭着身子,出來這麼多天,他的忍耐也到了限度了,口齒不清的一直叫着:“回家……哇哇哇……家……”
蘇沐涵抱着他進了屋子,顧不上換衣服,一直摟着哄,聽他喊着‘回家回家’的,心酸的不行。賈玄毓也過來幫着哄,但是蘅哥兒牛脾氣上來,誰哄也不聽,就是大哭。
兩人哄了半天也哄不住,蘇沐涵便請賈玄毓去忙他的,自己在這裡哄就行了。賈玄毓答應了站起來,走到門口又站住了,扭頭看了一下。
蘇沐涵裙子都溼透了,頭髮還在滴着水,狼狽不堪,水滴順着臉頰往下流着,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聲音哽咽的不停哄着蘅哥兒。
“蘅哥兒乖哦……很快就能見到爹了,你不想見到父親麼?你爹啊……”
賈玄毓也覺着有些酸楚,轉過身來,默默的出去了。
奶孃進來了,將蘅哥兒接過去哄,侍墨和孫媽媽將箱子擡進來,急急的從裡面找出乾衣服來,蘇沐涵看蘅哥兒哭的聲嘶力竭的,心疼難忍,哪裡還顧得上換衣服,抱起來在屋裡來回的走着,不停的哄着。
又吩咐奶孃去準備吃的,侍墨和孫媽媽看王妃一時顧不上自己,便也趕緊的去收拾別的。蘅哥兒邊哭着邊被換了衣服,奶孃端來了他最愛吃的魚肉粥,蘅哥兒也憤恨的轉過去不理,這一哭足足哭了一個時辰,賈玄毓進來看了好幾回。
終於是哭累了,飯也沒吃就睡着了,睡夢中還一抽噎一抽噎的,蘇沐涵看的心酸不已,她從來都沒有覺着自己去看沈峻熙不對,但是現在看着兒子,她真有點後悔了。
侍墨進來輕輕的叫她,水都準備好了,請她去洗澡。蘇沐涵這才起身,去洗了澡換了衣服。
晚上飯也吃不進去,直接洗漱了就躺下睡了。睡到半夜,蘅哥兒卻醒了,餓的又哭,蘇沐涵忙把奶孃叫起來,給他餵了奶,蘅哥兒吃飽了,也不哭了,又精神起來,也不睡覺,一個勁的鬧着。
蘇沐涵感覺他下午的時候還是淋了雨,見他不睡,索性叫侍墨她們去準備洗澡水,大半夜的,又給蘅哥兒洗了個熱水澡,蘅哥兒鬧得歡實,在浴桶裡蹦蹦跳跳的,弄得屋裡全是水,蘇沐涵又被濺了一身,不過看到蘅哥兒這樣高興,蘇沐涵下午的惆悵又消失了。
賈玄毓也醒了,起身過來在外面問,孫媽媽過去笑着說沒事,請他回去睡。
洗完了澡還是不睡,依然頑鬧着,蘇沐涵一看一個多時辰都過去了,恐他又餓了,叫奶孃又去熬了些奶子粥過來,蘅哥兒美美的吃了一碗,吃完了,終於困了,這才躺下睡覺,而此時,外面的天都灰濛濛的要亮了。
蘇沐涵跟蘅哥兒一起睡下,這一覺直接睡了大半天,下午申時才醒來。醒來了覺着有些頭沉,心裡知道,這還是受了風寒了。
沒顧上自己,趕緊的先去查看蘅哥兒,蘅哥兒倒沒事,睡飽了,昨天的不高興也徹底的忘了,跟奶孃在那邊玩的挺開心的。
蘇沐涵洗漱了,吃了點東西,趕緊叫孫媽媽將藥熬了要喝一碗,這出門在外的,還是儘量避免病情嚴重。
她是不想讓賈玄毓知道的,恐他知道了又是折騰,不過孫媽媽熬藥,那藥味散的整個館驛都是,賈玄毓自然是聞見了,忙過來詢問,一聽說是蘇沐涵身子有些不適,忙對孫媽媽道:“還是不要胡亂吃藥了,叫個大夫來看看吧……咱們又不是在路上,找大夫不方便。”
孫媽媽聽得有理,趕緊陪笑着道:“那又要勞煩小侯爺。”
賈玄毓已經出去了,遠遠的丟下一句:“無事……”
過了一會兒,大夫來了,隔着帳子給蘇沐涵請了脈,出去跟賈玄毓道:“夫人這是受了些小風寒,再加上旅途勞累,身子太疲憊了,休養就好。”
賈玄毓道:“這路程才走了一半,還有一半要走……勞煩大夫給開些藥。”
大夫捻鬚想了一會兒道:“若是一定要趕路,老夫便開些藥,一天三劑喝着,治病也養身。”說着去開方子。
蘇沐涵在裡面道:“能不能勞煩大夫給孩子把個脈?”
賈玄毓想起來了,忙道:“是啊大夫,還有個一歲左右的孩子,請您把個脈。”
大夫邊寫着方子,頭也沒擡的道:“帶着夫人和孩子,還是不要如此着急的趕路的好,小爺是男子,自然是能扛得住,夫人和孩子的身子弱,哪裡扛得住?”
賈玄毓不由得訕訕,孫媽媽在旁邊忙忙的解釋着:“我們夫人和小少爺是去找我們家爺的,這位是我家的親戚大爺……”
大夫也並沒有更正,奶孃把蘅哥兒抱過來,大夫給把了脈,叫蘇沐涵鬆了口氣的是,蘅哥兒竟然一點事都沒有,健康活潑,能蹦能跳。
大人全都鬆了口氣,孫媽媽這纔去抓藥熬了。
賈玄毓這邊還在想着,要不就叫陳洛魁帶着兵士先走,他護送着蘇沐涵後面慢行?只是這樣想法沒有輕易的說出來,畢竟是有些嫌疑要避諱,何況,現在不是他急如星火的要趕路,而是蘇沐涵急着去見丈夫。、猶豫到晚上,這話也沒說出來,
果然,第二天一早,天沒亮就聽見蘇沐涵那邊已經起身,打水梳洗的聲音,賈玄毓嘆口氣,將那話嚥進了肚子裡。
再往前走,道路就沒有江蘇那邊順暢平緩了,顛簸的厲害,再加上出來這麼多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蘅哥兒煩躁的每天哭,一睜眼玩一會兒就開始哭,一直能哭在睡着。小臉也開始瘦下去,黑乎乎的。
蘇沐涵身子也越來越不舒服,頭疼欲裂,煩躁異常。她還要忍着這些,每天不停的哄着蘅哥兒,奶孃和孫媽媽要把蘅哥兒抱到她們那邊車上,蘇沐涵也不願意。
雖然這樣的痛苦難受着,但是蘇沐涵始終沒有抱怨一句,也從沒有要求走得慢點。賈玄毓都能感覺到,她的臉迅速的瘦了一圈……
到了後面幾天,走的慢了點,實在是大家也都疲乏的不行了。就是行軍的兵士也需要休息。
賈玄毓命令隊伍走的慢了點,蘇沐涵倒着急了起來,忍了一天,第二天看還是走的這麼慢,忍不住掀起簾子問賈玄毓:“這幾天怎麼走的這樣慢……是不是我們拖累了你?”
賈玄毓忙笑着道:“不是的,兵士也累了,每天需要休息的時間長一點……”他安撫道:“還有差不多一天吧,估計明天晚上能趕到。”
蘇沐涵是知道,先要到的登州府的,這些兵士在登州集結,而沈峻熙休養的地方在一個叫鰲山衛的地方,自己明天是到不了的,便索然的點了點頭:“明天到……太好了。”
賈玄毓笑着道:“明天早上能到的登州,晚上就能到鰲山衛了。”
蘇沐涵這才驚喜的道:“是嗎?!明天……就能到了?”
“是啊,明天就能到,所以你別急了,還是躺回去睡會兒吧,沒準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沈峻熙了。”賈玄毓開玩笑的說道。
蘇沐涵抿嘴笑了,高興的點了點頭,這才放下車簾子,心情馬上就不一樣了,高興的幾乎要飛起來了,看到蘅哥兒睡得呼呼呼的,也美滋滋的笑,低聲道:“蘅哥兒,明天就能見到你爹了……”又嘆了口氣,雙手合十:“希望峻熙沒事,希望傷勢已經好了。”
她在車裡喃喃自語,賈玄毓在外面聽見一點,神情複雜難言,只剛剛那驚鴻一瞥的笑臉,卻在眼前不斷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