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語陌坐到桌邊的長椅上，伸手敲打了一下自己酸澀的肩胛。腦海中回想起昨日的那事兒，她萬萬沒想到見蕭嫿冉一面會變得如此艱難，厲天寒不僅將蕭嫿冉囚禁在房屋裡，還不讓她見任何一個人。
若不是有慕白相助，今日蕭嫿冉連宮門都入不了，這會子倒是麻煩玉綃和慕白幫她張羅着了。
厲語陌五指不斷在桌面上敲打着，叮叮咚咚，這聲音非但沒讓她平靜下來，反而令她更加煩躁，心如亂麻。
終於，她聽到了些淡淡的腳步聲，手僵在了半空，蹙眉凝神。
兩個女子推門走了進來，其一是玉綃，她微微向厲語陌點了個頭，就識相的退出去了。
另一個女子身穿粗布衣衫，頭髮散亂，臉上盡是污漬，邋遢得很，正是裝扮丫頭的蕭嫿冉。
“正宮娘娘。”蕭嫿冉嘴角扯動了一下，以最快的速度福了福身。她眼裡沒有任何波瀾，恰似一泓死靜的湖水。
“坐吧。”厲語陌拉開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蕭嫿冉撫平衣裙，緩緩坐下，她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久久沒有出一言。
厲語陌呷了一口清茶，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目光忽而被她的手吸引住了，那雙柔美的手上佈滿了細細的抓痕。
“他打了你？”
蕭嫿冉聞言，扭過頭去，將手掩在了寬大的袖子裡，聲音細弱蚊鳴，“沒有，這是我自己抓的。他...待我很好。”
若真如她說的好，又豈會被囚禁起來？囚禁着身，寒的是心。
“今日前來，所爲何事？”厲語陌不想和蕭嫿冉繞彎子，直接問出口，目光厲厲。
沉寂片刻，蕭嫿冉淺淺一笑，笑容蒼白無力，反問道，“你知道厲天寒爲何要去天崪麼？”
話語一出，厲語陌握着茶杯的手輕微顫動了一下，她佯裝鎮定的將茶杯放下，用手巾試去脣邊的茶跡。
“那是因爲——我告訴了他，他的身世。我還和他說了丞相的所有計劃，所以他纔會孤注一擲，欲往天崪。如今，我已背叛了丞相，進退維谷，不管厲天寒成功與否，我都難逃一死。”
她本不想道出實情，但這都是厲天寒逼她的，若不是他那夜那般對她......
厲天寒的身世？厲語陌心中已猜到了些許，何凝煙和冷相有私情，若厲天寒不是北峒帝親子...就只有...冷漳？
蕭嫿冉說着，秀美的面容上滿是悲慼，空洞茫然的眼瞳中夾雜着些恨意。心頭縷縷愁思，她淚水滴落，雖身上髒亂，但也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意味。
她壓抑着自己的哭聲，髮絲遮住了那淚眼婆娑的雙眸。
這一切都是錯誤的，當初在移香樓的時候，她就不該在屋檐上撫琴，不該將髮簪扔到了他的身上，不該對他莞爾一笑...不然，這些都不會發生，她也不會肝腸寸斷。
她心中不斷提醒自己要復仇，可是...做起來爲何如此難呢。
“正宮娘娘。”蕭嫿冉猛地擡起頭來，用力拭去晶瑩之淚，脣瓣發顫，“我今日前來，只是爲了告訴你，我答應你。我會做你吩咐的那件事。”
厲語陌擡眸，看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轉眸之時，她忽地重重將桌上的茶杯擲在了地上，哐噹一聲，茶杯四分五裂，蕭嫿冉被嚇了一跳，身子瑟瑟發抖。
厲語陌勾起脣角，靠近那污濁的面孔，一字一句吐出，“你想好了？他可是你以前的愛人。我要你做的是謀他性命的事。”
“我...我想好了。”蕭嫿冉咬緊脣，堅毅的聲音響起。四周突然寂靜下來，靜得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無法回頭，因爲身後已無退路。她的身後是吞噬性命的汪洋，是蔓延絕望的極悲世界。
“好。”厲語陌雙手一拍，站起身，走至了櫥櫃處，將櫃子底下的一包東西拿了出來。隨後走至蕭嫿冉的身前，將那東西放在了她的手心。
“這是魂縈迂生。是一種在無形之中控制人頭腦的香草，你每日取一錢置於他的香爐之中。切記，不可多放，不然會讓他即刻斃命。此香草用一個月，他就會出現幻覺，抵抗力下降，身子孱弱。用久，會死於睡夢之中。”
清涼無味的聲音，勾人心魄，震懾人心。蕭嫿冉聞言，只覺得心中疼痛萬分，她將手心合攏，緊緊捏住那一包香草，欲哭，但卻再也無法流出淚水。
厲語陌看着她的反應，冷笑一聲，轉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她是想通過魂縈迂生控制厲天寒，從而得知醉流年的下落。他以前對她的性命棄如螻蟻，那她也只不過還之以道，無可厚非。
“你若無事，且先回去吧。”她輕合了眼，淺聲說道。
蕭嫿冉聞言，站起身，雙手被自己捏得通紅，臉頰上猶掛淚痕。“正宮娘娘，如果此事敗露，嫿冉只有一個心願，那就是死。你莫要將我送還移香樓，不然我做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說罷，輕縟衣袖，她轉身走出了房門，背影佝僂，步履闌珊。也許，做完這件事，她身上的擔子纔會徹底卸下來。
“娘娘。”玉綃見蕭嫿冉已走，推開門，看向面色憔悴的厲語陌，心裡一陣擔憂，“您去休息吧，別讓自己太累了。”
厲語陌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岔開了話題，“慕白呢？”
“慕宮主方纔送晗妃娘娘走了。”
“是麼...”她笑了一聲，緩步走至牀榻，斜着身子側躺了下來，“你也回房休息下吧，等會兒太子殿下要過來，這會子估計已經在來宮裡的路上了。”
“
您？”玉綃小臉上閃過一陣詫異，難不成娘娘是算好了的，剛好晗妃和太子殿下來的時間錯開？晗妃來此的時候，太子殿下方好在路上，就可減少這其中的猜疑。
“出去吧。”厲語陌乏了，微微揮了下手，閉眸小憩。
玉綃會心一笑，輕輕的將房門合上了。
申時三刻
厲語陌漸漸甦醒過來，她睜着迷濛的眼睛看了一眼周圍，並沒有看見厲天寒的身影，這都快一個時辰了，從太子府到皇宮只需三刻鐘。他不像是會失約的人，爲何久久沒有來？
厲語陌不免心中疑惑，整理好衣衫，踱步至房門。她方拉開房門時，只覺得腿腳一陣發麻，身形踉蹌，忽地往前傾倒。
一雙手憑空伸出來，牢牢的錮住了她的腰。
“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如此毛躁。”厲天寒冷峻的臉出現在眼前，黑玉眸子裡有着隱隱的關切。
厲語陌一笑，“我還以爲你不來了。”她的身子沒有離開他的手，依舊保留着摔倒的姿勢，氣氛頓時有些曖昧。
厲天寒湊近，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芳香氣息，“本是按時出門的。只是忽地想起忘帶了一樣東西，匆忙回府時...看見了嫿兒和...”他的話截然而止，細眸幽幽的打量着厲語陌。
她的眸瞳瞬間放大，手足有些不自覺的往回縮着。
“我又沒有呵斥你，你怎出了這麼多汗？”他看着她額上冒出的冷汗，笑得頗爲燦爛，厲語陌從未見過這樣的厲天寒，她握緊手心，猛地從他手上掙脫出來。
“我不想聽到關於蕭嫿冉的任何事，她是你的人，也應該由你管。”厲語陌低吼，別過頭去，不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慌亂。老狐狸果真是老狐狸，她做的事都瞞不過他的眼睛，也不知他是成心撞見還是無意。
厲天寒靜立了一會兒，抹了一把脣角，“既然如此，要不...殺了她吧？反正她一直處在我們中間，也挺礙眼的。”
什麼？她心中一驚，強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他對癡戀幾年的人都下得了手，蛇蠍之心！厲語陌腦中閃過無數的念頭，她後退了一步，咬緊了牙。
“不妥，你方娶她過門，若是在此時就殺了她，豈不是讓天下人罵你薄情？”這一席話說得頗有道理，看似是對厲天寒的關心，但兩人都明白這其中的深意。
他們對視片刻，誰都沒有收回視線。許久，厲天寒笑了出來，他伸手樓上厲語陌的腰，將她拽至自己身前，“開玩笑而已，你緊張什麼？我沒有回府，是父皇找我有事，我先去了一趟御書房。”
此言一出，四周的溫度募地降低了些，厲語陌喘了口氣，睫毛輕顫了一下。厲天寒是爲了試探她，才說這些話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露出馬腳。
“難不成，你有事情瞞着我？”他的俊臉靠近了幾分，薄脣緊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