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一個房子，就你一個人住，應該很寂寞吧？”季凌霄又坐回窗邊的小凳子上，拿着炭筆在紙上輕輕描繪着。
“不會。只是會無聊而已。以前住在農村的時候，我母親一大早就要出去耕作，到了午夜纔回來，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在家，早就習慣了。現在我父親過世了，那些守在房子周圍的保鏢都回公司了，我倒覺得自由了許多。”
季凌霄眸色一閃，手一滑，畫筆不知怎的就掉在了地上，“那麼…。對於拋棄你母親的親生父親，你…應該很恨他吧？恨不得親手殺了他。”
冷凝月一怔，瞭然一笑，好似並未放在心上。“看來你都知道了。什麼時候發現的？”
“第一次見你時，你正在換衣服。我看見你小腹上的疤痕的疤口是向下的，如果真的是暗殺者刺的話，應該向上。那道傷口是你自己用刀刺的。”
“聰明的男人。”冷凝月扭過頭去，在黑暗處，她的眼中驟然閃過一道殺機。“然後呢？你想說出去？”
季凌霄並不急着回答，拿起畫筆細細打量着，“這對我來說不是什麼有價值的信息，還有，上次我忘了說，我最喜歡的畫是梵高的《向日葵》，其寓意爲：怒放的生命。只要是爲了更好地活下去，這麼做有何不可？”
四周頓時一片寂靜
“算了，你繼續畫畫吧，我還是睡覺去好了。”
“等下，我問個問題。如果方纔我不這麼回答，你是不是就會殺了我？”
“是。”
季凌霄輕笑，“冷漠的女人。”
氣氛一時冷了下來。
冷凝月遮住自己的眼睛，總感覺眼裡熱熱的，她突然想起了那個女人抱着她在麥田上講的故事，眼淚滴落眼角，她渾然不覺。“可是梵高是孤獨的，被世人稱作瘋子，受生活所囚，被生活處處折磨，最後在麥田裡自盡。”
季凌霄一愣，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是一個真心作畫的人，他的情完全在筆端，他虐待自己是渴望以肉體的疼痛來緩解心靈的壓抑，是一種釋放。他對生活是充滿熱情的，只不過熱情被現實耗光了…”
他停住了，問道，“你不是說對藝術不感興趣麼？”
“我母親告訴我的。”
冷凝月將眼淚抹乾，掩上被子，卻怎麼也無法入睡，她死盯着季凌霄畫畫的背影，心裡有些異樣的情緒。這種情緒讓她猛地一驚。靜躺了一個小時後，她終於忍不住了。
“喂…我說。”
季凌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有蝴蝶。”
冷凝月不屑，走下牀站在他的身側，“一隻蝴蝶有什麼好看的。”
季凌霄的思緒都集中在那蝴蝶上了，絲毫沒有聽到冷凝月的聲音，他畫筆如飛，不一會的功夫，蝴蝶停靠在窗臺上的美豔樣子都盡顯紙上。
突然颳起一陣風，蝴蝶撲了下翅膀，飛走了。
“真可惜…我還沒有畫完…”季凌霄嘆了口氣，有些惋惜。他活動了下僵硬的胳膊。忽然轉身站起，直接撞在了冷凝月身上。
季凌霄嚇了一跳，腳步一歪，重心不穩地向前倒去，身子不偏不倚地將她壓倒在了牀上。他嘴脣輕輕碰了一下冷凝月的嘴脣。
“季凌霄，你再不給我滾起來。我讓你祖宗十八代都做太監。”冷凝月怒吼，她剛纔不僅被季凌霄嚇到，還被自己給嚇了一跳。剛纔他壓上來的時候，她竟然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耳根子還着發熱。
季凌霄急忙站了起來，微退了三步，臉頰有些微紅，“對
不起。”
“能讓我失去冷靜的人，你是第一個。”
季凌霄一笑，“那我還真是榮幸…誒，我說，冷大小姐…關於剛剛那件事，需要我負責嗎？”
冷凝月表情突然一變，季凌霄雖像是開玩笑，但他眼裡卻無半點玩笑之意。她心一顫，閉了眸，“出去。”
這話又有幾分真幾分假，她分辨不出。
季凌霄一笑，“我就站在你的面前，像往常一樣跟你說着話。如果你不信，我沒有辦法。但如果你相信，我的一顆心就在這裡。”
冷凝月閉上眸，嘆了一口氣，“今天你先回去吧。”
“好。”季凌霄點了下頭，沒有再說什麼。提着畫板走出了房間。
她有些倦，癱倒在牀上。摸着被褥時，突然摸到了一本畫冊。是他漏下的？
冷凝月好奇，翻着看了一下。裡面二十多張畫，畫的都是同一個人。
是她，全部是她。
睡着的，喝着咖啡的，還有不經意間走神的。這些細節都被季凌霄給畫了下來。冷凝月心裡突然有一陣的暖意。
最後一副畫下面寫着一行小字，‘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砰的一聲，畫冊跌落在地上，冷凝月捂住口鼻，聽着自己越發清晰的心跳聲，茫然無措。
明明只有二十天，在這個寬大的沒有一個人的房子裡，她好像已經習慣了看着他畫畫的背影。如果他走了…她應該會寂寞的吧？但是隻有二十天，這個人是否值得相信？如果像她當初那個狠心的母親…
2006年，14歲的冷凝月，第一次覺得，她的生命有了依託。
那個晚上，翻來覆去，長夜難眠，她抱緊畫冊，臉上泛着紅暈。迷迷糊糊之中睡去了，竟然夢到了她的母親，十年都沒有來過她夢裡的母親。
“你知道爲什麼媽媽要給你起這個名字麼？地丁還有一個名字，叫紫堇，是一種很漂亮的花。”
在夢裡，她笑了。心裡盛滿無數的喜悅和幸福。
第二十一天，季凌霄又來了，他剛走進房門，冷凝月就撲倒在了他的懷裡。她眼裡依舊是冷漠倔強，只不過小臉紅了一半。
她一咬牙，飛快說出，“以後不準拋下我一個人。”
季凌霄溫柔回抱，輕輕一笑，“我答應。”
六年後
2013年
“大小姐。韓先生找您。”
冷凝月坐在沙發上，一手撐着頭，一手隨意翻着報紙。韓先生全名爲韓雨，是現在冷氏集團老大的生意夥伴。
“不見。”
“他說有很重要的事。關係到冷氏集團的興敗。”
冷凝月挑了下眉，“好，你叫他進來吧。我就聽聽他到底想說什麼。”
她話音未落，韓雨就自己走進了大廳。“冷小姐，別來無恙。”
“請坐。你要喝咖啡還是龍井？”
韓雨斯文地坐下，“不用，我這次前來是有要事要和你商量。”
冷凝月揮退了一旁的人，冷聲說道，“說吧。”
“警察向我詢問了前一段時間在三叉口地道發生的槍戰的事情。死了二十個人。”
“嗯，我知道。”
韓雨見冷凝月面色淡定，不禁有些着急，“你們下手這麼狠，就不怕警察找上門來嗎？這可是要判死刑的。”
“那韓先生會說出去嗎？”她反問。
“我和你的表哥有生意來往，怎麼會輕易背叛夥伴呢？就是怕我的家人會守不住口…”
這個韓雨也真是人頭豬腦，他未免太小瞧冷氏集團的能力了。冷凝月想罷，嘲諷一笑，“好吧，提出條件，別再拐彎抹角的了。
“冷小姐，你那麼美麗成熟。如果你能
成爲我的妻子。我想我的家人就會守口如瓶了。”
冷凝月低頭數秒，忽然衝着外面喊道，“送客。”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
“還是別說了。韓先生，如果你真的將冷氏集團的事情給說了出去，我保證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韓雨雙眸一睜，面色有些震驚。“你難道就不怕我斷絕與冷氏集團的生意來往嗎？”
“隨便你。”
韓雨氣急，站起身，“冷大小姐，就算你那可愛的妹妹出了什麼事也沒關係？”
冷凝月聽出端倪，垂眸，“你做了什麼？”
“我只不過請她去我家裡小坐一會兒。不過，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就不知道了。冷大小姐，你如果不嫁給我，我就將她賣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冷凝月眼下浮現了一陣擔憂。韓雨的家族結構簡單，不足爲患，怕的是他丈母孃的越家，那可不是說着玩的。
果然，冷晞月直到晚上都未歸家，電話也打不通。
深夜，冷凝月全副武裝，帶上了三把槍支。穿着一身黑衣。
“凝月，等等，你這是要去幹什麼？”
“凌霄…。”冷凝月咬了下脣，“我要去救晞月。如果不去的話，她一定會出事的。表哥不可能爲了她而與韓雨撕破臉皮。”
“你一個女子，能做些什麼？”季凌霄擋在冷凝月的面前。“讓我去吧！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護，那算什麼男人。”
冷凝月臉一紅，她以爲季凌霄說的是她，心中歡喜，但還是拒絕了他的要求，她轉身，輕聲說道，“凌霄，你知道地丁嗎？”
“那是你以前的名字？”
“嗯，也是一種花名。其實地丁還有另一個名字，叫紫堇。是一種很漂亮的花。凌霄，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冷凝月話還沒說完，就被季凌霄抱住了，他的手柔柔的穿過她的頭髮，在冷凝月放鬆之際，他一把手刀劈向她的後頸。
“凝月，我季凌霄絕不會讓你涉險。”
三天後。季凌霄將冷晞月毫髮無傷地帶回來了。
“後來呢？”馬車軲轆軲轆往前行，慕白看着坐在身邊的厲語陌，忍不住發問。
“爲什麼你會對我的事情那麼好奇？再說，我說的話你真的信嗎？”
“鬼神之說在北峒國很早就盛行了。你說的異世界可能真的存在吧。”
厲語陌低下頭，苦笑，“那就好…。你知道嗎？我那個時候真的以爲晞月和季凌霄是真心待我的人，卻不曾想，她們連我的父親都不如。晞月回來的那天，她說想放鬆心情就帶我去了一座山崖。但是，她卻想殺了我。”
“我才知道。她心裡一直最怨恨的人，是我。因爲我和我母親的出現，才讓父親將她的母親遣去了地街。她目睹了母親的死亡。也看見了冷氏集團的無情。她…恨我。所以一直僞裝着。季凌霄其實是她的男人，她將季凌霄推給我，就是希望我承受那種被所愛之人背叛的痛苦。”
“陌兒…還是別說了。”慕白撫上厲語陌的秀髮。
“我沒事的…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回皇城。”
厲語陌想起清河說的話，一急，“糟了，皇陵裡…。”
“不用擔心。我在去找你的時候，遇到了薛子衿。他叫我務必要將你帶回皇城，剩下的事情交給他。那傢伙看見我的時候，差點衝上來打我，真是莫名其妙。”
厲語陌鬆了一口氣，“那你連自己的妹妹都不管了？”
慕白紫眸流光溢彩，“她都這麼大的人了。我也總不能一直照顧着她。是時候讓她自己去嘗試了。”
他一頓，接着看向厲語陌，款款說道，“這條路還很長，你靠在我身上睡一會兒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