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御雪劍雪白無痕,刀柄黝亮有光。
慕白聞言,只是邪笑着抹去脣瓣上的輕霧,面色寒冽,他正想出言,微微一瞥卻看見了窗邊一閃而過的紅豔長髮,那人以極快的速度破窗而入,飛躍到了他的身側,嘴脣微蠕動着。
細聽之下,那尚好的脣型裡只吐出兩字,“天崪。”
如此低聲細語,卻讓慕白心中小怔了一下,他眼裡瞬間迸發一陣寒意,本以爲南巡後可放鬆一下,但是那人卻一點都不給他放鬆的機會。想罷,慕白輕念道,“魅,我先要下山一趟,這裡你先幫我頂着。”
紅袍輕擺,慕白躍起,御雪劍在空中飛度,他如天仙散花一般灑出數百銀針,那些銀針跟隨着氣流在他周圍極速旋轉着。將他裹在一個巨大的光球內,風舞,輕揚。銀針縷縷如光影,美輪美奐,如魄相隨。
不一會兒,慕白手袖一揮,將銀針盡數收回。他緩緩落地,身上紅袍不知何時已褪下,換上了一件白色長衫。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寬大裙幅逶迤身後,優雅別緻。
慕白暗暗瞅了下四周的情形,眼睛掃過柳傾城的手指,微風徐徐,只見那指節微微動了一下。他紫眸一眯,忽地騰空飛起,三條琴絃在他身底下穿刺而過,呼啦一聲如撕裂着寒風。
那琴絃往回一收,猶想從身後刺嚮慕白時,卻被御雪劍打落。慕白見此,極快地從窗口躍了出去。柳傾城欲追,卻被魅攔住,那男子手持泛着血光的長劍,面容冷酷,雙眼還死死盯着他。
“滾開,你難道不知道,慕白方纔誘發了寒毒,若是持久運功下去,空有性命之憂。再者,這山腰上全是我的人,連只蒼蠅也飛不出去。”柳傾城急急說道,額上已覆上一層薄汗。
魅聽聞,忽而一愣,從懷裡掏出了一本發黃的宣紙冊,拿出細小的毛筆在舌尖上微點一下,便翻開冊子寫了起來。絲毫沒有把柳傾城的話放在心上。
“喂…你當我柳傾城是什麼人,竟敢無視我,找死。”柳傾城轉而又撥動了琴絃,一根弦憑空騰起,直直射向魅,如遊蛇曲回。
魅擡頭淡淡看了柳傾城一眼,縱身向上一躍,躲開琴絃,倒掛在了房樑上,他拿起小冊子繼續寫着,眼裡空淨一片。
“你給我下來。”柳傾城怒吼道,他手抱鳳凰琴,雙手十指上牽引着數根琴絃,若這些琴絃一發,眼前的男子必定無處遁形。
只是,他內功不高,手上琴絃又和心脈緊繫在一起,牽一髮而動全身,他亦不能全身而退。
“真是愚蠢。”魅忽然出聲,擡眸蔑視,“我方纔已將你種種行徑記錄下來,以防日後我也犯了這麼低級的錯誤。其一,我只身一人,大堂卻如此寬敞,你也心知方纔的琴絃不可能打中我,卻還是費力發出這一弦,無聊至極。其二,你剛纔說山腰上都是你的人,蒼蠅都飛不上來,那請問,我又是如何上來的?難不成是像山兔一般挖洞麼?”
他依舊倒掛着,長長的紅髮垂落下來,略顯一絲陰霾。
柳傾城一震,他有點難以置信這個在他面前的絮絮說着的男子會是那面容冷酷的人,隨即厲聲說道,“我分明安插好人在半山腰的,怎可能會如此。”
魅微皺起眉,“好像確實有人,不過我去到的時候,已經變成死屍了…我昨天也安排了人守在那附近,你的人怕是已被我的人殺死了吧?不過,這就算你的不是了,也不知道四處探探風。如果你憑着這點本事,緋霜宮一百年也不可能被攻下來。不行,這我也要記下,”
魅說着,又在冊子上添了一筆。
柳傾城微退了一步,靠近了窗邊,看着魅的眼光裡滿是凌厲和無法琢磨。
漱花閣
慕如顏本心情尚好地等着慕白前來,她心想,依照哥哥對她的關愛,是免不了斥責清河一頓的,到時自己再哭喊兩聲,指不定哥哥一生氣就把清河趕出緋霜宮了,這小賤人到那時也得意不起來了,也許還會對她跪地求饒呢。
慕如顏嘴角微微上揚,滿臉的笑意。只是這時她突然看見門邊的一道畏畏縮縮的人影,面色一寒,大喊出聲,“靈兒,給我滾過來。我叫你去請哥哥過來,你躲在門邊做什麼?”
靈兒渾身又是一顫,粗布衣衫猛地被自己扯破,她心中害怕至極,竟當真趴在了地上,滾到了慕如顏的腳邊,伏趴於地,滿目卑恭。
慕如顏眼裡暴戾一閃而過,擡腳死死踩住了靈兒的胸口,還不斷的加重力度,“賤婢,敢不聽我說的話,憑這一點就夠你死十次了。”
靈兒吃痛,淚眼婆娑的看着站着一旁觀好戲的清河,顫抖低鳴着,眸中似乎含有乞求求助之意。
清河看到她的目光,微微側了頭,雙手環胸,不作理睬。
她的這個舉動卻讓慕如顏更是生氣,腳下用多了三分力,也動了殺意。
靈兒心下一緊,哭訴道,“少宮主,求您不要殺奴婢…奴婢方纔確已按您的吩咐去大堂請宮主了。只是…奴婢看見…”
慕如顏一挑眉,暴跳如雷,“看見什麼了,快說。”
靈兒滿臉的害怕,淚水已落了滿衣裳。“奴婢在大堂門口看見…好多的血…前來赴宴的客人們都死了。還有…奴婢還看見宮主下山了…。”
清河聞言,眼裡也閃過一絲的驚訝,最後還是輕笑了聲。
“哥哥…他…”慕如顏面上一片擔憂,低聲說道,“是緋霜宮裡頭又出什麼事了麼?爲什麼哥哥會在這時下山?靈兒,你可看見哥哥往哪個方向去了?”
靈兒看慕如顏氣消了一大半,也鬆了口氣,說道,“是…西南方向。”
慕如顏蹙眉,濃濃的黑煙在心中升起,她似乎嗅到了血腥的氣息,焦躁不安。
清河笑道,斜着身子輕瞅一眼,“少宮主,清河方纔所說之話不假吧?西南方向可是北峒國皇城所在地。而現今前來緋霜宮赴宴的客人都死了,這在武林中必定會掀起軒然大波,各個矛頭都直指緋霜宮。宮主卻在這時候丟下緋霜宮下山去了,而且所去之地還是皇城。少宮主如
此聰慧,不用清河再多說了吧?”
慕如顏聞言,臉上閃過一絲的猙獰,用力捶塌了牀板,“厲語陌…又是她…我這次一定不會再放過她,我要殺了她。”
說罷,慕如顏飛快起身,欲往門外躍去。卻被靈兒拉住了衣襬。
“少宮主,你不能去啊,若是宮主知道您擅自下山,會殺了奴婢的。”
慕如顏冷笑,數根銀針便從袖中射出,直直射入了靈兒的體內,隨後用力拔着靈兒的發,將她的身體狠狠扔在了地上,“那你現在就去死吧。”
話音剛落,一陣青煙飄起,靈兒驚恐地滾落了數步,終是苦笑一聲,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慕如顏不顧身後的景象,飛躍出了漱花閣。
清河遠眺,不屑一笑。她轉眸看見靈兒躺於地上,仍在痛苦掙扎着,面容扭曲,哭叫不迭。
真是一個可憐的人兒,幫着主子做了不少事,最後要落得個屍身盡毀的下場。
痛苦、迷茫、等待死神的到來,這種罪並不好受,她心裡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當初她也是如此,絕望入骨。
“靈兒,不如我幫你一把,讓你擺脫了這塵世的苦難如何?只要那樣做了,你永遠也不會死...”
清河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忽而走上前去按住了靈兒瘦弱的身體,從懷裡掏出了一顆藥丸,放入了她的口裡,手指抵着她的喉間,微微一使力,迫使她嚥了下去。
靈兒的面容逐漸恢復平靜,臉色鐵青,雙眸無神的看着飄飛的帷帳,紫色流蘇在風中搖曳。
“清姑娘。”幾個女子匆匆跑了進來,清河面色一僵,急忙將靈兒的身軀踢進了牀底下。
“有何事?”
“少宮主方纔下山了,屬下等人要不要追上去,將少宮主帶回來?”
清河淡淡說道,“那是你們的事,跟我說做什麼?”
“宮主說過,如果尋不到他,屬下做任何事都要先告訴您。”婢女恭敬的說着。
“是麼?你們追去好了,只是你們把少宮主帶回來後,自己就不要再回來了。”血紅色的丹蔻撫上那婢女的秀髮,幾近溫柔卻又含藏陰寒,讓人毛髮悚然。
那幾個女子紛紛後退了數步,面上一片膽怯,立刻點了點頭,說道,“屬下忽而想起手頭還有些事情沒做,這會子還要去完成任務。先告退了。”
一頓,卻聽清河繼續說着,“到時宮主追問起來,你們可不要說是我叫你們這麼做的。我可是叫你們去追了的,那是你們不去罷了。”
“是…”女子頷首,盡數退了下去。
清河低眉看向了被她藏在牀底,身體已經不再冒青煙的靈兒,輕輕說道,“很快就有好戲看的了。厲語陌,你也會很期待的吧?”
窗外,柳傾城剛忽悠過了魅,正匆匆找尋下山的路。偶路過漱花閣,忽然聽見了清河說的話,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毫不猶豫地破窗而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