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前站着的是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的俊秀男子,雙目澄亮,頗有神采。身子看似羸弱無比,但雙手卻頗具力量,捏住他的手腕,竟有些疼痛。
“薛將軍,別來無恙。”
北峒帝神色儼然,從龍椅上走了下來,兩側的守衛紛紛簇擁上來,舉起長矛對着男子,“來者何人?私自闖殿可是死罪。”
“陛下勿要心急。待我一一說明,我是姒花國的御前首席太醫廖冬雪,奉我皇之命作爲姒花國的使臣前來。如今我國的軍隊已退至皇城之外,北峒帝不用擔心。”
薛子衿面上閃過一陣懷疑,姒花國和麟江國能夠抓準時機打進來,自然深知北峒國朝政混亂,眼下可是攻入北峒國的大好機會,還有必要派一個使臣前來麼?除非另有目的。
“我皇並非想奪北峒江山,還希望北峒帝不要誤會。”
“哦?”北峒帝有些驚喜,急忙叫廖冬雪坐下。
“我皇說了,他有一樣東西想從北峒帝這裡取回來。這也是北峒帝欠我國太上皇的。”廖冬雪慢悠悠坐下,輕輕拂去落於袖口的星點灰塵。
“是何物?”
廖冬雪忽然一笑,萬千星辰在眼中綻放,宛如畫中人。他緩緩說道,“您不是最清楚的麼,從我國太上皇那裡奪走了什麼。”
北峒帝一震,不知爲何突然想起了蔣雲裳,二十年前他爲了三座城池將蔣雲裳送給姒花國的皇帝,那時的姒花帝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
不過都是些塵封往事了,他以爲,那人早就忘了此事…
“朕不知你所言何事。”
“我國的貴妃娘娘在十七年前被掠走,北峒帝是否還記得?”
四周陷入了一片沉默。
廖冬雪接着說道,“太上皇在前不久才知道貴妃娘娘早已仙逝。心中萬分悲痛。所幸得知貴妃娘娘還留一女。他生怕您不會答應這個要求,於是只得以此方式攻入北峒國。至於麟江國,也只不過是暫時的盟友罷了,各取所需。若想要麟江國退兵,還請您同意割棄五座城池,以及每年上貢黃金萬兩給麟江帝。至於我國,從始至終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北峒國當朝太子妃厲語陌。”
“不可以!”北峒帝還未出聲,薛子衿便已吼了出來,他雙眼漸漸變得通紅。
“沒想到北峒國的將軍都如此輕狂,是看不起我姒花國?”廖冬雪冷冷出聲。
“夠了,薛愛卿,你先退下。”北峒帝頓時顯得老了幾歲,精神低迷,面露疲倦之色。眼眶下覆蓋着重重的淤青。
“可是…皇上!”
“退下,不用朕再說一次!”
“是,臣遵旨…”薛子衿苦笑一聲,退至門背。
“廖使臣,能容朕再考慮一番嗎?”
“當然,這可是攸關國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北峒帝可要考慮清楚了。”
北峒帝臉色蒼白,他明白廖冬雪的意思是,只要他不答應,姒花國和麟江國的軍隊就會攻打進來,必取北峒國。但是,難不成他又要像二十年前送走雲裳那樣將陌兒送出去?當初的那個決定讓他後悔了二十年,現在又要重蹈覆轍了麼?
“陌兒已是北峒國太子妃,送去姒花國怕是不妥…”
廖冬雪嘲諷一笑,瞳色驀
地變深了,“既然您的情人都能成爲我國的貴妃,還有什麼不可以的?”
一言激起千層浪。
北峒帝聞聲大怒,但礙於姒花國,不好發作,硬生生將這口氣憋了回去。“如果你們能善待陌兒的話,朕或許可以答應。”
薛子衿在門外聽見此言,捏緊了手心。
廖冬雪笑道,“您放心,我國會以公主之禮來迎接厲小姐成爲姒花國皇后。”
四下皆驚。
薛子衿忍不住,衝進殿內,跪在北峒帝身前。
“正宮娘娘已爲人妻,一女怎可侍二夫?這與常理不合,恐會遭世人唾罵。況如今姒花國的皇后是麟江國公主,一旦廢后,麟江國也不會善罷甘休。”
“這些問題我皇都已經考慮妥當了,只要對外宣稱太子妃重病身亡。再把厲小姐以冷相的小女兒、皇上義女的名義嫁出不就好了?而且麟江帝已經讓步,他願意讓楚皇后退居皇貴妃之位。這不就兩全其美了?”
“皇上,切不可答應啊。將我國尊貴的太子妃送去他國和親乃是千古一大恥辱。”薛子衿怒吼。
“薛將軍,你可真煩。到底在北峒國是你是皇帝還是…”
薛子衿冷笑,“休要挑撥我與皇上的關係,姒花國目的既然在於和親,卻僅僅派一個御醫前來商議,這分明是看不起北峒,是前來羞辱我國的。”
廖冬雪無奈地聳了下肩,“陛下,我還真沒想到,貴國的臣子真不是一般的難纏。”
“來人,將將軍帶下去。”北峒帝終於出聲。他撫了下太陽穴,看着薛子衿滿臉不甘地被數人拉了下去。
若是有得選擇,他絕不希望會是這個結果。他,是君主。是北峒國的皇上。他不希望歷經千秋萬代的北峒國毀在了他的手上。
想罷,雙手漸漸緊握。眉頭深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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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一炷香的時間已經過了。我還可以等,只不過我國的士卒可等不了那麼久。”廖冬雪眼裡寒光一現。
“朕…答應。但是,你要答應我立馬退兵。”
“好。這裡有一份文書,還望北峒帝將蓋上玉璽。”
北峒帝聞言,遲緩地從角落的櫃子裡拿出一個龍形的玉璽,顫着手按在了文書上,至於上面寫的內容,他已無心去看了。
廖冬雪滿意地接過文書,轉身走出了大殿。轉眸之處,他心顫了一顫,厲語陌?好耳熟的名字。他似乎見過她。
廖冬雪走後,北峒帝腿一陣發軟,跌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直至第二日晚上,北峒帝才漸甦醒過來。
“姒花國…”
“皇上,您放心,已經退兵了。”薛子衿跪在牀榻前,緩緩出聲。
北峒帝點了下頭,他眼眶凹陷,嘴角還泛起了死皮,毫無帝王之態。“薛愛卿,你說朕這個皇帝做得是不是很失敗?每次都要以女人來保護自己的國家。凝煙她陪伴了朕二十多年,最後卻還是去了。跟傾慕、笙嫣和雲裳一樣…”
“皇上,您其實並不想賜死貴妃娘娘的吧?”
“那火,燒得很是稀奇。但朕也不想追究下去了。”北峒帝忽然噤了聲,他坐起身,從牀上走下來,“派人快馬加鞭趕去皇陵宣嚴歌。明日上午朕就要見到她
。”
“皇上,就讓臣去。”
北峒帝一愣,瞭然一笑,“你是想見陌兒吧。若是朕當初將她賜婚於你,如今一想,或許還好一點。朕知道,寒兒待她一直都不好,可憐了這孩子。你去吧,快一些,此事刻不容緩。”
“臣遵旨。”薛子衿磕了個頭,而後站起,大步踏出了房間。他選了匹快馬,向皇陵奔馳而去。
翌日,天微微亮。
薛子衿半夜奔波,這才趕到了皇陵。他翻身下馬,整理了下衣服。欲走上前敲門,方巧有兩個守陵的女子在這時打開了大門,只是那兩名女子臉色蠟黃,形容憔悴,面無光彩。沒有一點妙齡女子的嬌態。
她們走下臺階,看到薛子衿時,一愣。
“請問您是哪位?看衣着倒像是皇城裡的人。”
薛子衿拿出聖賜玉章,“本將軍特奉皇上之命,前來宣嚴歌入宮。”
女子聞言,臉色更是慘白,“原來是薛將軍大人,您一路上奔波也辛苦了。先進來小息一會兒吧。”
薛子衿想着正好能見一下厲語陌,便跟着她們走了進去。眼下分明是早教的時間,可是長廊和庭院裡的人都少得出奇,安靜得很。薛子衿被帶着走進了內室,他朝四周一看,裝飾倒是挺奢華,名流古畫,琉璃掛飾。頗有幾分宮中房閣的樣子。
他隨意找了個寬敞的位置坐下了。
“將軍大人,這裡是以往宮裡的人來巡查時住的地方,奴婢都仔細打掃過了。”
薛子衿微點頭,輕聲問道,“其她的守陵女子呢?”
那名女子眉頭一緊,眼睛掃去了別處,有些答非所問,“奴婢名爲嚴梓熒…大人您現在好好休息會兒,她們應該很快就會來了。”
“是麼?那麼嚴歌在何處?”
“奴婢…不知…姑姑她…。”嚴梓熒有些結巴,她恍然間看見另一女子端着一杯茶水走了進來,還一直在對她使眼色,她心裡一動,順手將茶水接了過來,放在了薛子衿面前的玉桌上,“大人,您辛苦了,先喝杯茶水吧。”
“不用了。”
“大人。我們這裡什麼也沒有,您就不要再客氣了。喝吧。”嚴梓熒硬是扯出一抹笑容。
薛子衿頓感疑惑,“本將軍這次前來是奉皇命急宣嚴歌,茶水就不用了。”
“您就喝吧…”
薛子衿推脫不過,將茶杯給接了過來。他不經意間看見廖雙鳶微微一笑,好似鬆了一口氣。心裡疑惑更重。
哐噹一聲,薛子衿佯裝失手,將茶杯摔在了地上。
茶水很快散開,被浸過的地面都泛起了白色的小泡,還冒着一絲的熱氣。狼藉一片。
薛子衿見狀,猛地站起,冷笑,“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茶裡下毒。知情不報已是重罪。謀害朝廷重官罪加一等!”
嚴梓熒淚水溢滿了眼眶,她情急之下,撲通一聲跪到在了地上,其餘趕來的女子看見此場景,也隨着她跪下了。
“大人…饒命啊。奴婢不想這麼做的。”
“告訴本將軍究竟發生了何事。”
“大人…您這不是要奴婢去死嗎?若是奴婢說了出來,這就是誅九族的罪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