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佈滿天空,無數的星掙破夜幕探出頭來,夜的潮浸潤在空氣中,四處溼漉漉一片。
宮牆深院內,朦朧中透着一個白裙女子的身影,她幽幽從草叢飄過,秀美的臉上是一片空白,仿若是被這晦暗的夜色渲染得死寂無音。身如飛鴻,袖如雪花。
天舞蹁躚,卻暗藏詭異。
在女子身後,厲語陌跌跌撞撞,步伐闌珊。今夜所發生的種種,實在太過離奇。她已經無法思考,只剩下一種盲目的衝動,似乎有人一直在喚着她,讓她止不住地往前跑。
儘管心中不願,卻仍控制不住自己。
星羅宮門口,值守的侍衛看見厲語陌的身影,一驚,急忙拿起長矛,擋在了她身前。
“正宮娘娘,請回房。”
厲語陌心口一滯,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一記手刀直接劈向侍衛的頸部,侍衛吃痛,長矛掉落在了地上。厲語陌趁這空子,跑了出去。
她追着那身影跑了許久,直到迷在了御花園裡,才停下了腳步。御花園裡星星點點幾個打掃的宮人,不一會兒,連宮人們也都退下去了。
那女子好像從沒有出現過的一般,一絲影蹤都找不着了。
厲語陌慢慢走着,不時敲敲暈沉的頭腦。遠處忽地傳來幾聲輕響,她宛若驚弓之鳥,將袖口的匕首握緊,朝着聲源處走去。
厲語陌撥開草叢,背對着她半蹲着一個華裳女子。那女子還不斷用腳在踩踏着什麼,一旁站着的婢女卑恭的說道:“您慢點,這可是奴婢好不容易從宮外拿回來的。”
厲語陌聞言,疑心乍起,也不顧那麼多,費力向前一衝,將那女子撲倒在了地上,刀尖抵上了女子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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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大慌,扭過頭來,竟然是玥貴人。
婢女一看,急急跪下了,“快放了貴人。”
玥貴人也受了驚嚇,嗚咽道,“太子妃,快放開我。”
厲語陌瞅見地上那些被碾成泥的嫣紅物,竟是牡丹花碎落的花瓣。她壓低了聲音,“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玥貴人有些遲疑,但瞥見刀鋒又大力按上了她的脖子,她抖索了一下,雙眼垂淚,顫巍巍地說着,“皇上已經很久沒來過我宮裡。好像是有了新的小寵。而皇上心裡還惦念着何貴妃,我只不過是氣不過,所以就命婢子去宮外採了些何貴妃喜歡的牡丹來…”
厲語陌一聽,頓時明白了,將匕首收回了袖裡,從地上站了起來。
玥貴人用手帕胡亂擦了下身上的塵土,也從地上爬了起來,退後了一小步,“爲什麼你會在這裡?皇上不是將你禁足了麼?”
厲語陌輕笑,心中有了思量。“你何必管那麼多。”
玥貴人看見她臉上陰霾的笑容,連忙退後一大步,搖了下頭。
厲語陌
緩緩靠近,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不用害怕,我是想幫你。”
“幫我?”
“嗯,你不是想重獲父皇的寵愛麼?”
玥貴人一怔,隨後立馬流露出喜悅之情,眸中對厲語陌的鄙夷也一掃而光,“你有什麼好方法嗎?你要是幫了我,我可以爲你做任何事。”
“我不需要你做什麼。母妃生性囂張,欺人太甚,我只不過是看不慣她而已。以前我娘曾在御前跳過一舞,父皇很是喜歡,那舞名爲仙卿舞。剛好我也會跳,我可以教你。”
玥貴人喜笑顏開,一陣激動,急忙握住了厲語陌的手,說了一大堆感激的話。卻沒看見厲語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夜深人靜,皇后舊閣。
厲語陌推開大門,吱呀一聲,塵土紛紛飄落,沾染了華服玉錦。她伸手拍落灰塵,正欲往前走,卻傳來一道清亮的嗓音,那聲音不輕不重,如一片輕盈落地的羽毛。
“你怎麼過來的?這次...沒人帶你來麼?”
此話宛若在她心頭重重一錘。
原來他知道!厲語陌心下詫異,細細琢磨了一番,若莫如初不聰明,他如何能在這種地方活十多年?他的洞察力必定超出常人,此事被他發現,倒也...不足爲奇。
“我平生最不屑的就是凡事都依靠他人,上次他帶我來時,我已將路線全部記下。”太過倚仗一人,只不過會平添軟弱。
莫如初聽完後,沒有說什麼,黑暗中的一雙眸子裡溢滿了無奈,嘴角彎起,似是嘲諷。
厲語陌方邁出一步,頓感腦中翁翁作響,意識好像在逐漸抽離身體,她搖晃了好一會,纔將體內那股亂竄的氣流穩了下來,顫着脣對着黑暗中的少年說道,“我看見她了。”
“誰?”
“曲妃。”
莫如初一愣,四周靜得可聞蟲鳴,厲語陌隱約聽見了指甲折斷的聲音,沉寂片刻,他突然大笑了起來,“不可能。”
“我不會騙你。”
黑暗中響起衣袖擦拭臉龐的聲音,他空洞的眸子凝望着房樑上的蜘蛛網,白皙面容浮現的是如往日一般的寂寞空靈。
他哭了?
“你可知道,我是看着她死在我的面前,然後親手將她埋葬。她最後一句對我說的話就是:相思不給長相憶。我一直都記着。”
只是,記着又有何用?伊人已逝,過往難尋。
厲語陌眉毛皺起,暗想,定是自己沒休息好,出現了幻覺。她心裡煩躁,只得轉移了話題,輕聲問道,“你知道腐毒嗎?”
莫如初蒼白一笑,“知道,據說只有在七月七日出生,屬性極陰的女子才能操縱這世間最烈的毒,腐毒。”
話畢,莫如初一頓,長長的褐色發遮住了眼簾,他苦笑兩聲,“這毒一觸碰
肌膚,即可入骨。且最易感染腐毒之人,就是七月七日出生的女子。若我沒記錯,你...也是七月七日出生的。”
“原來如此。”厲語陌眼中閃現着點點紅光,她腦中的暈眩已漸漸散去,口鼻中瀰漫着一種硫磺的味道,着實讓人噁心。
莫如初聞言,迎上厲語陌的目光,淺聲問道,“你是從何人口中得知此毒的?”
“這不重要。”厲語陌神情恍惚,勞累至極,只覺得渾身燥熱。她的手往袖口一觸,輕輕撥開匕首鞘,摸上那冰冷的匕首,清涼之感由手心傳到了心間,舒服極了。她眼睛半眯,不斷磨蹭着那匕首,連自己的手被搓破了,也渾然不知。
莫如初遠遠瞅見厲語陌神色有異,連喊了數聲也聽不見她的迴應。
月光淺淡照射在她的臉上,月色濃重,如腐爛屍體上流出來黝黑冰冷的血,蜿蜒覆蓋了天與地。她的袖口,數滴鮮血滴落。
莫如初眼裡流過一絲計量,扶着手椅,緩緩向前滑去,待離厲語陌只餘一米時,她的眸子忽然睜開,幽暗的紅光印滿眼簾,眼角爬着古怪的蛆。
窗外電閃雷鳴,砰的一聲,她猛地舉起匕首,就往莫如初身上刺去。他咬牙,跌落在地,飛快地按下了舊閣的機關,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將厲語陌牢牢的套在了裡面。
她目光呆滯,拿着匕首不斷割着繩子,那模樣好像被人操控着一般。
“沒用的,這繩子是用龍筋做的,怎麼也割不斷。”
厲語陌置若罔聞,依舊麻木的割着繩子。
莫如初不屑的悶哼了一聲,打開了寢宮內的所有窗戶。啪的一聲,疾風驟雨打入室內,哐當作響,將舊閣裡殘破的傢俱吹得四分五裂。風雨吹打在厲語陌的臉上,她眼中的紅光漸漸褪去,茫然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莫如初。
一句話,飄進了她的耳朵裡,“你身邊的那個男人,離他原點。”
此話讓厲語陌神情一震。
“你中了蠱。他...是想利用你,試探我。”
“爲什麼?”她嘴脣不自覺的顫抖着,聲音有些虛弱,還未從方纔的事情恍過神來。
“其實我並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他來找過我兩次。此人武功高強,心思縝密。他來找我,是希望我告訴他雲裳畫神玉草圖的原因,我拒絕了。”
眉目一轉,莫如初嘴邊梨渦初綻,加重了語氣說道,“他利用蠱毒控制了你。你是子蠱,他是母蠱,你聽到的話,都會傳到他的耳朵裡。”
厲語陌嘴角輕扯,低笑兩聲,看不出悲喜,但她心裡千轉百繞。脖子上忽地一痛,只見眼前的男子從手心射出一枚石塊,不偏不倚打在了她的穴道上。
她腿腳發軟,撲通跌倒在地上。
“我只能這樣做,不能讓你就這樣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