洢妍握着被褥的手一顫，惶恐萬狀，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呼吸不能，焦躁不已。若此時小姐被蕭月明逮住，可是會沒了性命！
魅神色一緊。“蕭月明來了？這麼快！”
外頭聲音嘈雜，洢妍看着厲語陌烏黑的脣瓣，心裡不知是何滋味。
“那這些血布怎麼辦？要是被蕭月明看見了，小姐就死定了。”
魅輕輕笑了聲，調侃道，“你不是很有力氣地衝我大吼麼？怎麼現在又柔柔弱弱的？”
“魅！”洢妍的雙眸寒了三分。“這不是開玩笑的。我去屋外撐着，你現在將這些血布給藏好。”
魅雙手環胸，左右徘徊了一會兒，“那好，我帶玉綃出去一趟，將這些東西帶出擒歸樓。至於宮主…我相信蕭月明找不到他。”
“爲何要帶着玉綃？多此一舉。”她話中含針，滿滿諷刺意味。
“我喜歡這樣就這樣，你何必管我。”
他說罷，將玉綃抱起，從窗戶翻了出去。隨後息聲走至後門，將門下的守衛迷暈後，翻了過去。
所幸擒歸樓本就是偏僻的地方，魅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竄了出去。
“魅，對不起。是我害得你和洢妍姐姐…”
“噓。”魅左手輕點脣瓣，不言語。
玉綃一頓，心裡一陣失落。魅將她放在了一片竹林裡，她足尖方落地，便找不到魅的身影了。
玉綃有些着急，四處張望。“魅，你在哪裡…魅…”
往前數十步，她向左轉了個彎，淚水要奪眶而出時。她突然看見前方有一大片廣闊的湖水，她從未見過這等景象，湖水如鏡一般明亮，又如海螺一般幽綠，那湖底還暗暗發着藍色的光芒，夜鶯低掠湖水，劃開片片漣漪。
水連天，水天共色，恍如一體。
她欲上前，腳卻僵在原地，怎麼也邁不開步子。
是誰？誰在哪兒？
一襲黑衣，一雙白靴，墨發輕垂。
那席地而坐的男子的側臉竟如此好看。玉綃呆滯在原地，她還未弄清眼前之人是誰。
他面前擺着一個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個精緻的茶壺。
優雅得體。
玉綃心想男子許是某些達官貴人，趁着閒暇的時間來此地喝茶。她想湊近點兒看看，緩緩挪着步子。她的眼睛兀地被湖邊的石碑吸引住了。
未明湖。
——雲裳離去之跡，贈於我永遠失去的眼睛和
陽光。
是先帝所立的石碑，玉綃蹲下身子，撫上去。心裡一震，前段日子正好聽小姐講起姒花國先帝之事，如今一看這石碑，倒真應了她那句話：上皇自毀雙目，只是爲了躲避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情。
沒有結果…她平日想得倒不多，洢妍姐姐也時常說她心思純淨，可是，如今心中的思念已如一張大網一般將她牢牢套住。她這樣還算是心思純淨麼？
玉綃起身，又往前走了數步，站在男子十米外。她擡頭一望，滿心驚訝，坐在她面前的人竟然是姒花國皇帝上官煜彥。
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眼前安靜寧和的男子和那日牆下暴躁如雷的男子相比。
“不要站在那裡，出來吧。”
被發現了？玉綃驚慌失色，她急忙跑出，跪在上官煜彥前面。“奴婢打擾了皇上的雅興，請皇上恕罪。”
上官煜彥看了她一眼，嘴角綻開一個淡淡的笑。他一手拿起茶杯，一手握着一束不知名的花朵。口中喃喃有詞，“玉子輕香。花蕊純白，花心泛紅，四季盛開，若是在冬季，更是別有一番雅緻。你說是吧？馨兒。”他望着湖，莫名其妙地發問。
馨兒是楚心漪的乳名。
“皇上…”玉綃愕然。
“你知不知道，這玉子輕香是我第一次見你時，你裙邊的一朵野花。我那時自私地爲這野花取了名字，還命人將宮中所有的這種花除去，只餘下十朵移種到禁地深處。果真是玉子、輕香。”
他脣瓣微張，一口飲盡杯中的茶水。嘴角笑意猶掛，好像他面前的並不是一泊幽靜的湖水，而是十里春花。
玉綃看着湖水，心裡沒來由地難過起來。上官煜彥神情低落，如處玄空幻境，言語混亂，不時喃喃自語，衣襬被泥土染髒，髮尾掛着雜草，看上去倒與瘋子無異。
“不要跪了，起來吧。”上官煜彥親自走上前，將玉綃扶了起來。“你是厲語陌身邊的婢女，我知道。”
“皇上，奴婢…”玉綃的話一頓。上官煜彥竟靠上前來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睫毛。她頓時又羞又愧，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下去。
“你的眼睛很像馨兒…”
玉綃聞言，一怔，眼眶溼潤了。他動作很柔，怕磕着、碰着她。如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皇上很思念楚貴妃嗎？”
“朕不念她，朕恨她。恨她自私地走，恨她帶走了朕的一切。”他回頭呆呆看着湖水，精神忽然一震，將一塊圓形的東西塞到了玉綃的手裡。“把這個交給慕白，告
訴他，這是朕給他的酬禮。朕不欠他了。你走吧。”
說罷，上官煜彥又坐回了原處。
玉綃眸光微轉，攤開手，掌心處竟是一塊晶瑩剔透，暗發紫光的玉佩，那玉佩中央還刻着三條騰飛的龍。
她呆愣着往回走，臉色漸漸蒼白，是醉流年，上官煜彥竟將神玉交到了她的手上。傾城說過，他在幫柳沐歌收集神玉…世間三塊神玉，一塊在慕白那裡，一塊早在皇陵之時便被清河搶了過去。剩下的一塊不就是自己手裡這一塊…
“玉綃。”
她耳邊瘙癢不斷，一看，是幾縷紅色的長髮。玉綃一驚，慌亂中將神玉放進了內衫裡。
“我們現在回去。”魅從她的身後出現，他衣着凌亂，身子上也有一些樹枝抽打的痕跡。他攬着她往後退了一些。
玉綃壓低了聲音，問道，“魅，你將那血布放到哪裡去了。”
魅忽而輕笑了兩聲，“這世上最危險的地方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麼？我爲了將這些東西藏到蕭太后的牀底下，可廢了不少功夫呢。又穿了樹林，還得防着守衛。”
玉綃一怔，嘴角抽搐了兩下，扶額。怪不得小姐說魅不可靠了，如今一看，倒還真的是這樣。
“魅，你這個樣子回去，準會被洢妍姐姐一頓好罵。”
魅眸光微轉，拎着手裡的小冊子在玉綃眼前晃了一下，“我纔不怕她呢。她看上去那麼生龍活虎的，其實在我面前毫無還手之力。你看剛纔，她不就被我氣得頭冒星光啦。”魅狡黠一笑。
玉綃黯然道，“對不起，你分明那麼喜歡洢妍姐姐，我卻讓你們…”
“沒關係，她可是母老虎，纔不會跟你計較呢，我回去哄哄她不就好了？”
魅抱起她，躍起。“回去了。”
她趕忙側頭看了眼上官煜彥，暗暗揉掉眼裡的淚水，
那聲音猶在耳畔。
“馨兒，當初我發火將你關起來的時候，你不慍不燥，還笑着說，如果以後我們有了孩子，孩子的名字定要取爲如飴。你甘之如飴，我受之不悔。”
上官煜彥微微頷首，輕輕靠在茶几上，“但我最終負了天下，負了你。我想要建造一個不再有黑暗的國土，這心願一生都無法實現了。多麼可笑…明明我早已準備得當，很快便大權在握。可惜...”
魅抱着玉綃，運着輕功離去。
玉綃並不知道，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大膽地看上官煜彥，第一次跟上官煜彥說話。卻也是…最後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