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柴司·反派並不死於話多
從黑色SUV擰頭,飄移,轉身,到開始倒退行駛,整個過程僅僅花了不足半分鐘——畢竟,它只要任何一個動作稍有遲滯猶豫,都是要麼撞上卡車、要麼摔下大橋的後果。
然而二十秒,已足夠發生很多事了。
“柴司哥,”天西低低地叫了一聲。
從那一刻開始,時間就好像被放慢了,拉成長鏡頭。世界沉寂下去,一路沉下橋底深海,耳中只剩自己的呼吸聲與心跳。
輕輕地,柴司探出車窗外,舉起衝鋒槍。
前方黑色SUV後輪正在打滑、橫轉,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給扯得換了方向——輪胎激掃起不知多少水花,白浪仰頭迎上黑雨,叫人一時分不清天海或人間,茫茫盡是大水。
柴司眯起眼睛。
白雨珠碎濺在黑槍管上;一塊碎片的數條觸鬚,像極小一隻手,緊緊抱着槍口,時不時一蜷一張。
當SUV副駕駛窗口進入瞄準範圍那一刻,MP5在雨中開了火。
第一顆子彈脫膛而出時,衝擊得碎片觸鬚鬆開了槍口。
那一瞬間,柴司彷彿能看見那顆子彈頭上裹着一塊搖擺着“流蘇”的頭巾,與碎片一起衝入天空與雨水裡,觸鬚在半空中張合搖晃。
“韓六月!”他沉沉喝了一聲。
“沒有,”後座上響起一個喃喃不甚清楚的聲音。“好痛啊……”
後半句說了什麼,早已從柴司心神之外滑走了。
手中衝鋒槍槍口白芒大作,在雨夜裡不斷裂開憤怒強光;第二彈、第三彈……不知多少子彈,擊碎了做過防彈處理的車窗,在SUV上留下一串耀眼花火。
但柴司始終沒能打出致命一槍,它成功地擺尾轉向,後退進了卡車左側、緊靠大海的車道。
擋風玻璃後,是兩個面目模糊的人影;那個駕駛員正扭着頭,急急拽着SUV往後退。
柴司立刻一掌拍向MP5,原本掛在他手指上的一塊碎片,馬上順勢包住了衝鋒槍槍口——韓六月總算沒有在關鍵時刻出岔子。
“轉道!”
柴司說完,朝SUV車頭再次打出一串子彈。
“啊,”韓六月突然叫了一聲。
與此同時,汽車猛然一擰頭,硬生生從即將撞上集裝箱卡車的軌道上被拽過了方向;輪胎燒燙了路面雨水,燒出一片白煙嫋嫋。
有一瞬間,車頭前只有一片茫茫黑海,彷彿天西是要駕車衝下跨海大橋似的。
“我——”韓六月仍然在喊,好像她也知道時間緊迫了;只是每一個字,聽着似乎都有無限長度。“感——覺——”
是時候了。
他沒握槍的左手,輕輕打開了自己身旁的車門。
慣性將金雪梨重重甩到一旁,柴司聽見自己身後座位上,傳來“咚”一聲悶響——她撞上門的同一時間,柴司已經隨着豁然洞開的車門一起,被高高拋向了雨夜。
他記得自己在半空中翻滾;一時間視野中是手中緊握的槍,一時間視野中是急急朝他拍來的路面,一時間,是廣袤無垠、無星無月、雨絲迷濛的夜空。
饒是柴司及時蜷起身子,護住頭臉,當他重重摔在地上的那一刻,他依然有短暫數秒的時間,腦海中一片空白——除了劇痛,他的身體不容許他思考感知任何事物了。
卡車似乎終於意識到了不對頭,彷彿雷鳴一樣,在雨夜裡憤怒地低吼了長長几聲,將柴司的意識拉回了跨海大橋上。
他喘息着爬起身,興奮劑的效力早已過去,腎上腺素衝擊着肌肉,顫顫發抖。
MP5被撞飛了,一時不知落在什麼地方。
外套溼透了半邊,不知是雨,還是自己出了血。
在無窮無盡,搖擺飄蕩的雨裡,有某種動靜,勾得柴司擡起了頭。
他擡起眼睛,正好看見自己剛剛跳下的那輛汽車,彷彿被人鬧着玩似的,一把拋進了天空裡。
前蓋彎擰變形的汽車,整個翻倒過來,四輪朝天劃過夜幕。
它拉出了一條長長拋物線,在拋物線下,正是那一輛正在減速的黑色SUV;凱家汽車飛過了SUV頭頂,終於伴隨着轟然一聲,砸落在數十米之外的橋面上,震得雨夜也抖了一抖。
柴司拔腿就跑。
重型卡車的前路,突然被一輛從天而降、撞成廢鐵的汽車給擋住一半,此時正又笨重、又着急地剎車;柴司用盡力氣,以最大速度,追上漸漸減速的卡車,在它停穩時,急急一滑,衝至卡車後,借輪胎擋住了自己。
他反手一摸,從褲腰中抽出了另一把.45手槍,握緊了。
遠處忽然轟然一聲,似乎那輛凱家汽車着了火;柴司看不見它,卻能看見它燃燒起的火光,在漆黑溼路上,盈盈地閃爍着橘紅光影。
……車裡的人發現他跳車了嗎?
此刻原本一路急速倒退的黑色SUV,在撞進火場之前,也終於好不容易停了下來;它恰好停在卡車車頭與集裝箱交接處,離柴司還差了幾乎一整個集裝箱的距離。
這段距離上有什麼,柴司已經很清楚了。
想了想,他繞到卡車另一側,迅速小步跑過一整個集裝箱的距離,來到了卡車車頭前;前方路面上,在無數雨絲之下,汽車的廢墟正熊熊燃燒。
當柴司繞過卡車車頭的時候,駕駛室裡的卡車司機猛地一下趴到方向盤上,瞪大眼睛盯着他。
被看見臉了……?
柴司下意識地抹了一下眼睛——好像有雨水流進眼睛裡了——卻覺觸手黏滑,連雨也衝不乾淨似的。
他低頭一看,滿手血紅。
好,沒有被看見臉。
柴司舉起槍,再沒理會那司機,從卡車車頭後,探頭張望了一眼。
那一眼中,他看見了黑色SUV的車尾,與兩道打開的車門;兩個男人端着槍,正一步步謹慎地往前方空蕩蕩的路上走去。
“你幹了什麼?”其中一個人問道。“爲什麼那輛車——”
“我說過,要徹底解決掉他們,這就是我的辦法。”另一個男人突然止住步子,說:“在這兒停下,別走了。你注意一下四周,附近應該有一個人。”
……不,附近有兩個人,柴司心想。
除了跳車的自己,還有一個跟汽車一起飛出來的韓六月。“消失”的人,只有天西與金雪梨。
說話之人,毫無疑問就是格林秘書……原來不靠近的話,是看不見陷阱中獵物的嗎?
柴司無聲無息地從卡車後擡起槍口,眯起眼睛,按下了扳機。
能一舉解決的事,多拖半秒都不理智。
槍聲一響,端槍保鏢彷彿被切斷了牽線的木偶,筆直跌在地面上。
他立刻槍口一轉,對準那一個剛剛反應過來的格林秘書開了第二槍——然而那傢伙反應速度比他意料得更快,幾乎是扣動扳機同一時間,就撲向了路面,柴司一時竟拿不準自己到底擊中了沒有。
“都還活着哦,”身後冷不丁響起一個幽幽的聲音,驚得柴司差點回頭就是一槍。
“保鏢昏過去了,似乎穿了防彈衣。”
韓六月站在身後不遠處,能面上,幾個碎塊的觸鬚正涌動着,要與缺口接壤、重新把臉補完整。
卡車駕駛室裡,司機似乎驚叫了一聲,又使勁了揉了揉眼睛;但誰也沒有多理會他。
“正好,”柴司一歪頭,示意說:“你的碎片派得上用場了。”
“我的臉本來就起了好大作用呢,”
韓六月說話時,一塊碎片早已疾飛了出去,直撲向那一個剛剛爬起身,將槍口對準後方的格林秘書。
“如果不是我的臉感應到了,你怎麼可能第一時間就發現,那位格林先生抓住了當時電光石火的機會,在路上展開了黑方陷阱?”
早在這句長長廢話一開頭時,柴司目光就已跟上黑夜中那一小片白,隨它疾劃過了雨夜。
在雨聲、海浪聲,與不知何處響起的遙遠警笛聲裡,那一小塊碎片無聲無息扎進格林面頰裡。
格林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還不理解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柴司一步一步走過去。
他不信任韓六月,所以一把將她拽過來,拽着她跟自己一起走過去——韓六月也不掙扎,順從得近乎噁心。
這是一個膚色白皙的瘦高男人,僅比他矮半個頭。
柴司記憶裡,完完全全沒有他的存在,根本就是此生第一次看見這張臉。
“把黑方給我,”他這句話,也不知是在對誰說。格林沒了意識,應該是韓六月吧。
但韓六月卻過了好幾秒,才“欸?”了一聲。
“怎麼了?”
“奇怪……”
韓六月的能面,一點點湊近格林,在他身上、臉上,細細地看了一圈。“好奇怪……我動不了他。”
“什麼意思?”
“明明已經扎進他的臉裡去了啊,他也失去自主意識了。可是他卻不聽我使喚……怎麼回事呀?”
你問我,我問誰?
“所以你不能讓他把黑方給我?”柴司不耐煩地打斷了韓六月嘴裡那一串“好奇怪好奇怪”。
“不能,連走一步都動不了。”韓六月頓了頓,又補充說:“其實就算能使喚得動他,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把黑方收起來哦。”
柴司忍住了氣。
他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空蕩蕩的道路;這一段路,正是剛纔天西及時扭頭後,駕車追上去時開過的一段路。
確實,如果不是在槍彈上包住了韓六月的面部碎塊、當子彈穿過黑方時韓六月有了感覺,他根本抓不住時機跳車,早就與天西、金雪梨一起,一頭衝進黑方里了——只有非人類的汽車與韓六月,纔會從另一側被拋出來。
他們二人,現在仍然浮在黑方里,被分解成了無數個部分吧。
如果格林不能主動撤除黑方陷阱的話……以柴司的經驗來說,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正好,反正最後都是這一個結局。
“……幹得不錯。”柴司走到格林面前,低聲說。
格林彷彿正沉在一個清醒的夢中,無知無覺。
“反應夠快,膽子夠大。誰能想到你敢在逃跑路上再次設下黑方陷阱?”柴司笑了一笑,低聲說。
格林有意留下面包屑一樣的線索,應該就是爲了要看看,柴司能不能找上來。如果柴司沒有找出線索跟上來,格林就安全逃脫了;如果他找上來了,那麼自有另一次陷阱在等着他。
逃亡的獵物,反而是暗中等待獵人上鉤的獵人。
雖然不知道格林究竟是什麼人,但他確實是一個好對手。
值得在死之前,受到柴司的尊重。
“誇他幹什麼,”韓六月咕噥着說,“是我的臉感應到了……”
柴司充耳不聞,轉身走到昏迷保鏢身旁,拿起對方的槍,又將格林拽到大橋護欄的空隙旁邊。
柴司換上保鏢的槍,槍口對準格林的太陽穴。
深黑海面在大橋之外,粼粼起伏;雨絲飄落在天地之間,不斷打在格林面頰上,睫毛上,順着面頰滑下去,彷彿在替他落淚一樣。
槍口在他太陽穴上一亮,格林的身體軟倒下去。
柴司低下頭,看着他筆直跌入大海,在身後拽起一線血珠。
嗯,標題是這麼個標題,具體誰是反派,那就是你們的哈姆雷特了。
之前我看好像有人總覺得凱家估值低了,其實是這樣的:
1.我當時寫的是“遠超”千萬;
2.你們看看,柴司18號出場的吧,到22號,文中只過了四天,他已經報廢了三臺(好)車,僱了兩撥人(僱傭兵和善後組織),光金雪梨就花了一萬,小錢更是沒數……我一邊寫一邊想,這人得多能賺錢,才這麼敢花錢啊!凱家沒破產都很好了!
PS:大家上一章異口同聲以爲金雪梨進巢穴了,反而給我嚇一跳,好辛苦才忍住沒有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