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海蘆葦·填表完成?
……唯一一個合理解釋,就是他在“清醒夢”中,也被同化成居民了。
否則的話,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可實在有點太丟人了;要是讓不知情的人看了,八成還以爲是三個居民結伴來圖書館學習的呢——海蘆葦將腦袋湊近麥明河耳邊,張開嘴。
“幾點了幾點了幾點了幾點了幾點了?”
這不是居民的說話方式是什麼?
海蘆葦嘴巴上一直不閒着,一邊“幾點了幾點了”,一邊在心裡暗暗苦笑。
汽車廣播裡不是說,短句子就像尖釘一樣,有足夠“壓強”,才能打穿進入“清醒夢”嗎?
釘子再尖,也得反覆多錘幾下,才能砸進牆裡;同理,再短的句子,只說一遍也沒有用吧?
第一次問她幾點了,果然石沉大海;麥明河一點反應都沒有,倒是引得居民盯了他一眼。
看吧,只好多來幾次了。
也不知道夢裡發生了什麼劇情,模樣已經不能稱之爲人的麥明河,和麪孔不住變換的居民,正在一步步往圖書館裡走;他也只好跟在二人身後,嘴裡“幾點了”個沒完。
“住嘴吧你!”
居民果然發了怒,驀然間揚手一掃,指風幾乎颳着海蘆葦的麪皮擦了過去。
“你好像不是無的放矢……莫非你很瞭解清醒夢?無所謂你不會得逞的這一點用都沒有我一定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等一會兒我騰出手來你就完蛋了”
“‘得逞’這個詞,可不能用在做好事上啊,”
海蘆葦及時往麥明河身後一閃,躲過居民又一次掃擊;它的五指成爪,在即將打上麥明河耳朵的時候,硬生生停住了。
“爲什麼你說我這一招沒有用?”海蘆葦縮在她背後問道。
“愚蠢!”居民尖聲笑道,“就算她偶爾聽見了一兩次你的問話,我也會在清醒夢中將之合理化!彌補與現實的差距不就行了嗎辦法多的是你以爲是你問的她聽見的就肯定是你的聲音麼”
海蘆葦一怔。
他本想問“怎麼彌補”,但沒有問出口。一是因爲居民好好回答他的可能性不大;二是稍微動一動腦,他也想明白了。
如果說,麥明河在夢中聽見“幾點了”,卻以爲是那個年輕女孩角色朝向導隨口問了一句時間,那麼她或許根本無心去理會——尤其是考慮到,她現在的自我認知,很有可能已經變成居民了。
“你考慮得還挺全面的,”
他跟着一人一居民走進圖書館大廳,保持着與居民的距離,隨時準備見機不妙,就躲在麥明河背後。
“我本來以爲,要是她在清醒夢裡聽見‘嚮導’問她幾點了,她肯定會覺得古怪,形成突破口呢……”
居民充耳不聞,一張臉上忙得夠嗆,一會兒換成海蘆葦,一會兒換成年輕女孩。
對於它來說,海蘆葦覺得自己應該像是一個打不着的蒼蠅,煩人,但不影響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看來要換一個思路了。
“你換成誰的臉,就意味着是誰在她的‘清醒夢’裡說話,對吧。”海蘆葦想了想,說:“你名叫‘夢編劇’……那你給她編寫的‘清醒夢’劇本,到底是什麼內容?”
居民忽然慢慢朝他轉過了頭。“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此時二人一居民已經走過了圖書館一樓大廳中央,正往一處幽暗角落裡走去——別看是巢穴中的圖書館,大廳里居然也有電腦區。
“……我猜的,”海蘆葦硬着頭皮說。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得,又來了。
“你一個人類不可能猜到我的名字一定是有人告訴你的一定是有人不願意看見未來選手變成一個超級強大又聽從我命令的居民啊我懂了所以你才突然知道該怎麼打破我的清醒夢了有人在阻撓我”
不加標點符號的話,有一種毛毛蟲不斷往耳朵深處鑽的錯覺。
在它說話時,麥明河如同夢遊一般,在一個電腦隔間旁站住了。
大廳裡光線十分昏暗,不留神的話,幾乎看不清從她眼角里伸出來,緊攥着眼角皮膚的那幾根手指頭。
……好像要把她的眼眶,紮成蝴蝶結的形狀一樣。
“沒有關係噢。我連問都不必問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居民的說話方式突然恢復了正常,甚至語氣都平靜下來了。它轉頭看着麥明河,又換上了海蘆葦的臉。
“夢裡的‘你’,已經叫她打開電腦了。很快我就要騰出手來了……只要把你的臉抹去,畫上十分鐘之前的樣子,你自己就會把一切都重演一遍給我看的。”
“我就不會跑嗎,”海蘆葦心裡打鼓,但還是嘴硬道,“她徹底變成居民之前,我轉身就跑給你看。”
“那就要看看,你是否能發現,她即將變成居民的那一刻了……呃,等等。”它扭過頭,看着麥明河皺起眉毛。“居然有人不知道電腦怎麼開機?”
……海蘆葦一時還真不知道,是麥明河不會開電腦比較怪,還是一個居民覺得她不會開電腦很奇怪比較怪。
居民沒有理會他,一動不動地看着麥明河。過了幾秒,它自己蹲下身去,把電腦給按開了——巢穴中水電正常,電腦也一樣能開機。
這或許是一個機會……
海蘆葦趁着居民背對自己,湊上去,低聲在麥明河耳邊又說了一連串的“幾點了?”。
即使明知“夢編劇”會把他的提問合理化,他也要問——而且要加倍加量地問,讓更多的“幾點了”滲透進麥明河耳朵中。
……清醒夢是由現實素材構造而成的,車上廣播說。
也就是說,“夢編劇”不能無中生有,將它的幻想,變成目標深陷其中的“清醒夢”。
這也是爲什麼它等二人聊了一個多小時,才終於朝麥明河下手的原因——因爲它需要足夠的、“海蘆葦”的素材,來編造清醒夢。
恐怕那個年輕女孩,也是它從其他地方拿來的“素材”吧?
如果他的分析正確,那麼在清醒夢裡,每一次麥明河確認時間,她都只會看見一個時間——也就是海蘆葦曾在現實中,告訴過她一次的00:20。
他沒有告訴過她任何別的時間,所以“清醒夢”沒有00:20之後的素材了。
這樣一來,麥明河總該發現不對勁了吧?
海蘆葦覺得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他反正想不出毛病,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把同一句話重複了多少遍。
可是問題在於,即使他連嘴都說幹了,眼前的麥明河,看起來仍與剛纔一樣,沒有變化。
她至少也該聽見了三四次纔對,怎麼還沒有動搖?
要是她傻到連時間不流逝都發現不了,死在這兒也不怪他了。
“事情進展到這個地步,”
居民冷不丁地開口時,驚了海蘆葦一跳。“我甚至不希望你放棄了。”
他愣愣地看了一眼“夢編劇”。對方的臉,現在又變成了年輕女孩。
“死在巢穴中的人類多種多樣,但只要是人類,都對‘失敗’抱有恐懼……因爲‘失敗’是一種傷害,意味着你不行。凡是說自己不怕失敗的人,都是必須要用一些‘失敗是成功之母’之類話來安慰自己的人。”
它盯着麥明河,笑容越來越大。
“對我們居民來說,‘失敗’對於人類精神上的挫傷,是如同青紫血瘀一樣美麗的東西……”
“說點我不知道的。”海蘆葦說,“我在巢穴失敗過好幾次了。同一番話,這個居民吐出來,那個居民吃下去,真是回收利用再循環式地說啊。”
只要能讓居民多說話,就能爲麥明河多爭取一點時間吧?
“好呀,那我告訴你一點你不知道的事吧。”居民笑了起來,“因爲等着也是白等啊……哎?你怎麼那個表情?難道你以爲我說話的時候,就不能繼續‘清醒夢’的進度了嗎?”
它拍了拍麥明河的肩膀,後者一動不動。
“在‘清醒夢’的深處,有一張我精心打造的‘居民資料登記表’。現在,她正跟隨夢中‘嚮導’的指示,一步一步打開電腦,盯住桌面,準備開始填寫居民資料登記表呢……當表格完成的時候,她就會徹底變成居民。”
居民摸了摸自己頭上歪戴的假髮,屬於海蘆葦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傾斜的笑。
“‘麥明河發現自己原來是居民’的劇本早就上演了,很快就要迎來結局了。我說多說少,她都清醒不過來了呀。”
海蘆葦愣愣地看着它,又看了一眼麥明河。
如果她正在跟隨嚮導的指示……那就要讓她不能再相信嚮導了。
“嚮導是居民!”他使勁喊道:“嚮導是居民嚮導是居民——名字是夢編劇名字是夢編劇——”
五六個字的句子,算長嗎?
海蘆葦沒能重複幾次,就失去了機會。
居民放在麥明河肩膀上的手,忽然將她一把推開;海蘆葦專注於重複句子,意識慢了一步,反應過來時,他已失去了護城河。
下一秒,居民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說起來或許很奇怪,但在那一瞬間裡,神智、血液、呼吸、毛孔……海蘆葦幾乎以爲自己的整個存在,都要被它從臉皮裡扇出去了。
等他意識再次穩下來的時候,他整個人正倒伏在地上,天旋地轉。
他慢慢擡起頭,模模糊糊地意識到,自己必須馬上就跑了。
不,現在跑,說不定已經晚了。
從眼睛所在的位置,就像被扯裂開了一樣,麥明河的臉被截斷成了上下兩個部分:眉毛以下,面頰以上,露出了一截黑幽幽的虛空。
兩隻手扒在漆黑縫隙上,正將它越扒越大。
那一截逐漸張大的虛空裡,慢慢地,擠出了一個人頭。
……他認出來了,從麥明河臉上鑽出來的人頭,也是麥明河。
“居民化,已經完成啦。”夢編劇宣佈道。
最近事情實在太多了,好久都沒寫過感謝章了,很多事都抽不出時間做。我的一天好像沒有24小時,頂多16個小時,是誰給我剋扣了,請站出來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