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麥明河·第一個關卡
刑偵犯罪影視劇裡,警探總時不時提起一句話:“兇手常常會返回犯罪現場。”
是在哪個電視劇裡聽見的臺詞,麥明河想不起來了,但她想,這話可真有道理。
24號早上一亮天,就不是個好天氣。
她搭地鐵、又換出租車,走了一個多小時,等到達凱家大宅時,天空依然是一層灰沉沉溼棉花,好像隨時能掉下來、悶在人臉上似的。
不知道是因爲天氣,還是她做賊心虛,她總覺得,站在車道上負責招呼面試獵人的凱家人,一個個眼裡都是陰光,臉皮灰青。
凱家大宅仍同昨日一樣,遙遙立在坡道盡頭,被一大片草地、灌木掩在中央,僅有一條伸上去的私人車道。麥明河一步分作三步,面上裝得若無其事,一圈圈打量着大宅附近情況。
凱家警戒遠比昨天嚴多了,三三兩兩地守着人。
車道上,還有獵人正指引着車子,告訴來面試的人在哪兒停車、去找誰;從一上車道開始,幾乎再沒有一處能不受注意的空隙——他們該不會把所有能拿出來的人手,都放這兒了吧?
麥明河沒開車,只能貼着車道旁灌木叢往前走;一個獵人的眼珠從她身上來回擦了幾下,喊了一聲:“面試的?”
“對,”麥明河感覺自己的聲音都是空心的。
……他們生疑了嗎?
凱家猜到昨天擅闖大宅的人,就是自己了嗎?
“往前走,找砂雪,”那人說罷,轉頭朝遠處高聲招呼道:“砂雪!一人一車!”
從麥明河身邊緩緩開過去的那一輛車,看着挺眼熟,好像就是昨天那個李——李什麼來着?噢,李斯旦的車。
果然,昨天見過一次的李斯旦,很快就開門下車了,一臉輕鬆地衝砂雪打了個招呼。
唉,人啊,還是不做虧心事的時候比較舒服。
眼看砂雪已經瞧見自己了,麥明河暗暗催促着發軟的小左和小右,也壯着膽子過去了。
等等,這不會是個陷阱吧?
故意裝作不知道昨天那人就是她,用進巢穴面試一說把她騙回來,再一擁而上、將她按住?
麥明河心裡鼓聲越發響亮了。
在車道外灌木叢旁,已經站了三五人;看樣子,似乎都是面試獵人,彼此之間唯有目光相遇時,才硬硬地一點頭,不多寒暄。
說實話,他們這副不苟言笑的樣子,還真像是一個凱家設下的陷阱,就等着她往裡撞了。
但是砂雪面色如常,衝她一笑,說:“你們都挺準時的嘛。在這兒等一等吧,車馬上就來。”
什麼車?
“我們開啓通路的地點,已經選擇好了,”砂雪似乎也知道她經驗不深,解釋道:“從那一片區域裡開啓通道,我們才能都落進巢穴同一個地點。現在需要開車帶大家一起過去。”
“你不知道從哪裡進入巢穴,與在巢穴何處落地,是有關聯的嗎?”
一個男人冷不丁地問了她一句。
他又壯又圓、虎背熊腰,厚得能排下兩個麥明河。他這話不算有惡意,可也不客氣;大概是這麼說話習慣了。畢竟一個身材魁梧、又是主流種族的男人,不需要跟誰斟酌語氣。
麥明河只是一笑:“不知道。”
旁邊幾個人都掃了她一眼——馬上要一起進巢穴的同伴裡,夾着個生瓜蛋子,自然都不太放心;但是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兩分鐘,從車道另一頭,響起了輪胎壓過石子路的聲響,開來了兩輛黑色廂型車。
“今天一起進巢穴試煉的,就是在場五位,”
砂雪站在第一輛廂型車邊,說:“第一輛車裡是我們隊長天西,你們都見過的。還有負責開第二輛車的契百利,以及我,我們三人負責這一次隨同、評審與監督工作。”
不知爲什麼,她沒有讓大家上車,反而是天西與第二輛車的司機,都從駕駛座上下了車,過來與衆人打了個招呼。
麥明河還是頭一回見契百利。他看着不到三十,染着一頭蓬亂微卷的白金髮,眼線睫毛都又黑又濃,不像獵人,卻像個樂隊主唱。
說起來,還是現在這個年代好啊,不管男女,想打扮成什麼樣就能打扮成什麼樣——在敞開的外套下,契百利穿着一件半透的白紗網背心,也沒人朝他投去異樣目光。
麥明河當年年輕的時候,穿褲子都會招人看,覺得女人穿褲子不正經呢。
不知道昨天搜捕自己的人裡,有沒有契百利?
“請大家彼此看一圈,記住每個人的長相和打扮。”
砂雪強調說:“別忘記,凱家成員,與面試的各位加一起,一共八個人。”
……怎麼特地強調這個?
“可能會有經驗淺的人不清楚,我來解釋一下。”
天西倚在車門上,抱着胳膊說,“進巢穴的隊伍人數一多,就更容易吸引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你們把每個人的模樣都看好,進了巢穴之後,不論是發現多了一個人、少了一個人,還是有人長相打扮、說話聲音忽然不一樣了,都要第一時間報告我。”
巢穴裡還能出這種事?
麥明河垂下目光,咽回了一塊硬硬的愧疚。
希望別因爲自己,給他們引來更多危險纔好……
假如到時情勢不妙,那麼她哪怕冒着面試失敗的風險,也得主動脫隊,把危險引走……不能讓這七個年輕人被自己連累了。
“請你們把每個人,都好好看一遍。”砂雪這話簡直像是在提醒麥明河似的。
她吐口氣,擡起眼睛,迎着身邊四個面試獵人的目光,把他們也看過了一圈。
昨天見過一面的李斯旦,一頭棕色鬈髮蓋在頭頂上,露出一個大腦門;他上衣扎進褲腰裡,褲子截到腳腕,打扮得倒是有點像七八十年代的會計——這就是年輕人說的“復古風”嗎?
這麼老式的衣服,她衣櫥裡全是呀。
二人目光相遇,李斯旦衝她點點頭,問道:“又見面了。你今天沒帶手杖?”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麥明河渾身毛孔都縮緊了,不敢看一旁砂雪或天西的神色,只能含混地說:“嗯,帶着不方便……”
回想起昨日經歷,她依然覺得不真實。
直到她從凱家大宅脫身,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脫身的——當然,她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那一個房間裡悄悄溜走的;那個房間連着一個小陽臺,正好可以順着它爬下二樓。
麥明河不明白的是,爲什麼那間房門忽然自己滑開了,簡直好像有人從門後壓下門把手,給她拉開了門似的。
爲什麼那間房中央,立着一個人形黑洞?
那是什麼東西?
麥明河當時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甚至不敢正面直視那黑洞,只以餘光籠着它。
過了好一會兒,發現那人形黑洞始終沒有任何動靜,她才屏着呼吸、順着牆角,一點點挪到了窗口——不管那黑洞是什麼,她也不是來探秘的,第一要務還是得趁早逃走。
之所以不往房間中央走,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自然是那一個人形黑洞。空間彷彿變成了一張紙,剪出的黑洞和人一樣,有頭、有肩、有四肢。麥明河真怕自己一接近,手臂形狀的狹長黑洞就會朝她擡起來。
第二個原因,卻是因爲房間中央鋪了一張地毯,一張任誰看了,都會立馬意識到那是一個僞像的肉紅色地毯。
地毯下不知爲什麼,浸着一圈溼亮水痕。
一根根短絨毛趴伏着,明明是肉紅色的毯子,毛卻是淡白的——毛是這個顏色,怎麼肉眼看起來,地毯卻又是另一個顏色呢?
連地毯本身都不老實,鼓鼓伏伏、拱起又落下……
只是一掃而過的景象,卻在麥明河腦海裡盤桓了五六秒,她突然心中一亮,差點叫出聲來。
那是一條舌頭。
或者說,地毯與舌頭的混合體。
地毯絨毛是味蕾;起伏拱動,是因爲它是一條靈活的肌肉。
一旦明白過來,麥明河哪敢靠近它?地毯很大,給她留下的、能通行的空間,就只剩下周圍一小圈了。
她貼着牆角繞到窗前;打開窗戶時,風吹過身體,撲進了屋裡。麥明河下意識地回頭一看,發現無數短短絨毛味蕾,彷彿聞見味道似的,都齊齊密密地立起來了。
……碰上它,會怎麼樣?
直到她從凱家大宅脫身,她的問題也一個都沒有得到解答。
結果冒着危險混進去,最終只照下了大宅內部的照片。
不知道這一趟巢穴之行,是否能夠讓她被順利僱傭,讓她光明正大地走進凱家……明明是自己的東西,口紅也八成就在凱家內部,可怎麼要拿回來,卻這麼難呢?
麥明河一路上思考得出神,等她被砂雪的聲音叫得回過神時,她才意識到,他們開啓通路的地點快要到了。
砂雪正在給衆人分發武器;除了統一配發的手槍、刀具和電筒等戰鬥物資,每個人還拿到了一張熒光橘色的牌子,可以掛在脖子上。
“就算我們在同一片區域、同一時段內開啓通路,落地時,依然很有可能會落單,與隊伍失散——不,可能根本就不會有隊伍。”
砂雪警告道:“我們即將落地的地方,是巢穴中對應着舊港的區域,遍佈着19世紀的港口庫房。落地之後,大家第一時間向‘安妮倉庫’移動,在大門口集合。”
麥明河知道那個地方——如今黑摩爾市裡的舊港,成了年輕表演藝術者試水演出之處,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劇團,全年上演各式劇目。
“沒有戴橘色掛牌的人,一律視作居民處理。”
砂雪近乎平靜地說:“請盡全力保護好橘色掛牌。這是你們成爲凱家獵人的第一個關卡。”
原本以爲有了兩千字,今天這章會輕鬆些……哪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