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麥明河·單向溝通
“一開始,她看起來只是在昏睡。”
韓六月的面容恢復了原樣。
她面色有點蒼白,但呼吸平穩,血壓、心跳、瞳孔和神經反應一切正常;那時大家都覺得,只要讓她繼續休息,她最終會自己醒來的。
柴司甚至想過,是不是自己要求過於嚴厲,纔會讓韓六月不惜冒險,也要爲他錄下一段僅僅作爲保險手段才需要的視頻——等韓六月醒來後,他該教訓她?勸告她?感謝她?還是該自己反省?
“……柴司哥爲了這件事,好像頗爲苦惱,還找天西商量過。他們倆談了一會兒,一臉嚴肅地把我叫進去,問我,‘爲了完成柴司哥的命令,你願意冒多大險’?”
娑北花小聲一笑。
“我那時以爲他們有高難度任務要交給我,驕傲得很,誇大其詞,說自己如何不怕冒險,如何願意冒險,沒什麼是我不敢幹的……我越說,柴司哥臉色越不好看,天西趕緊把我趕出門了。”
韓六月恢復有望,凱家大宅裡都多了幾分輕鬆愉快。
這氣氛僅僅維持了不到十個小時。
“我不知道第一個發現的人是誰。”
娑北花擡起眼睛,仔細看着麥明河——不是在看麥明河,是在看她的鏡子,似乎是想看看麥明河所言到底是不是實話,鏡子裡是否真有柴司。
“總之,等我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六月的身體……在往內部下陷。”
那是一種極難形容的景象。
躺在牀上的身體,彷彿變成了一個人形框架;血肉、骨骼和內臟組成的肉身,正在自己的框架中慢慢下沉——光憑描述,麥明河都想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麼光景。
“骨頭形成的外輪廓,是最後陷下去的。我去看過她一次,發現她最外一圈骨頭輪廓,與她慢慢凹陷下去的臉之間,深得能立起半隻手掌。原本是那麼好看的一個人……我……我那時很害怕,甚至還想過,與其這樣,她或許死了會更好。”
娑北花搖搖頭,說:“我自己也挺羞愧的。”
她擡頭看了一眼樓上的羅伯特。
事涉凱傢俬密,她剛纔軟中帶硬地請他去樓上等着,“順便觀察一下樓外的情況”——但樓梯間不大,他要是屏息聆聽,也不知道能聽去多少。
至於艾梅粒,誰都沒有多管她;她的狀態,總叫人覺得聽見也無所謂。
娑北花又壓低了聲音。
“……柴司哥沒有說,但我想他應該很愧疚。”
麥明河心想,那一定是澎湃而強烈的愧疚。
否則的話,在韓六月終於完全塌陷成一個人形黑洞之後,世上大概沒有幾個人能鼓起勇氣,一點點把自己的頭和身體探進黑洞裡。
“他試了幾次。第一次他馬上就重新退出來了,告訴天西和我們另外幾個獵人,裡面只有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那時我們都要求他別再進去了——你聽聽,我說的這叫什麼話,‘進去’,她又不是一扇門。”
娑北花捂住臉,頓了幾秒。
麥明河很想輕輕撫摩她的手臂,讓她平靜下來;但是才一動,娑北花立刻放下手,重新盯住了她。
儘管麥明河把“鏡中柴司”一事告訴了她,還表示願意想辦法,幫她把柴司帶回人間,但娑北花依然對她存有戒心——這倒也算是情理之中:畢竟一切都太過匪夷所思了,“黑淵帶”的存在,更是聽都沒聽過。
而且麥明河被攪合進這一件事裡的方式,又確實很可疑。
“他沒聽你們的勸,”麥明河說。
“……對。他一向很維護照顧我們,但這一次連我都覺得,是不是太過頭了?哪怕是心存愧疚,也不必……”
娑北花搖搖頭,沒往下說,換了話頭。
“第二次他在黑暗中停留了幾分鐘,才退出來。第三次他把身體探得更深了,還想邁進去一隻腳……幸好天西把他的腿抱住了。我們叫他趕緊退出來,但他好像沒聽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稍微動了一下。等我們感覺不對,想把他再拉出來時,發現拉不動了。”
柴司彷彿澆築水泥時被困住的小蟲子,僵持凝固。
他們沒人敢使勁拽,只好一邊呼喚他,一邊輕輕拉着他,防止柴司再繼續深入黑洞。
“後來……一切都靜止了。他一直陷在黑洞裡,一天多過去,依然沒有能脫身的跡象。”
娑北花掃了一眼麥明河。
“然後,你就潛進了大宅裡,還偏偏不知怎麼打開了柴司哥與六月所在房間的門。你說門自己開了,我是不會信的,凱家的門鎖系統,不至於連門鎖的基本功能都做不到。但是這一點,可以等出去以後再說。”
麥明河苦笑一下。
不管她怎麼想,都想不出那扇門是怎麼打開的,她給不出一個能令娑北花滿意的答案。
“你說你想了解情況,我也把來龍去脈都告訴你了——雖然我依然覺得不應該。只是我們現在一籌莫展,哪怕你是騙我的,我也得試試。好,現在輪到你告訴我,我們怎麼把柴司哥帶回人世了。”
她沒提韓六月;已經變成了一個洞的人,大概確實已經沒救了。
“我……我也只是有一個猜想。”
麥明河擡頭看了一眼樓上卸去一面牆後,泄進的天空與光亮。“柴司此刻所處的情況,我不清楚,但是我想他一定可以清晰地看見我。是不是?”
最後一個問題,是她大膽向柴司問的;他好像不止能看見,還能聽見。
眼球后的半透明面孔,果然猶豫着,輕輕點了一下頭。
“如果他一直緊緊跟着我,那麼我是不是也就成了他的路標與嚮導?我如果回到黑摩爾市,站在他的身體旁邊,那麼當他朝我走來時,他是不是也就能回到韓六月形成的‘裂洞’旁,能返回自己的身體了?”
“聽起來很有道理,”娑北花冷冷地說,“而且對你自己還大有好處。”
“不論如何,值得一試。而且我們一直站在這個樓梯間裡出不去的話,誰都救不了……”
麥明河頓了一頓。
說起來,這一次不受打擾的平靜,持續時間還真是出乎意料地長……是因爲他們快回到自己現實了嗎?
所以其他現實裡的人就不來追了?
娑北花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她往前遊了幾步,朝樓梯上方叫了一聲:“羅伯特?你看見什麼了嗎?”
半透明的柴司,忽然在眼球后方一轉頭——一開始,麥明河還以爲他察覺到了樓梯間裡的動靜,不由順着他的目光也轉過了頭。
但她看見的,只是一片空蕩蕩水泥牆壁。
柴司卻似乎正望着什麼。
他好像正在聽着誰說話一樣,時不時地還張開嘴,無聲地向對方作出迴應。
柴司正望着“黑淵帶”裡的某個人……?
不對啊,在什麼也不存在的黑暗中,不應該有人在啊?
他在跟誰說話?韓六月嗎?
麥明河真希望自己懂脣語;但是柴司僅有一個半透明輪廓,就算懂脣語,也看不清他的嘴脣形狀。
WWW ●тt kΛn ●c○
“……羅伯特?”
在她被柴司分了心的這短短半分鐘裡,娑北花的聲音忽然尖銳了起來。
麥明河心中一緊,立刻大步趕上樓梯——一整面牆那麼大的天空、街道與巢穴,就在咫尺之遙以外;一伸手,就能抓住自由。
……羅伯特不見了。
“艾梅粒,你看見他去哪兒了嗎?”麥明河忙回頭問道。
龐大堅果沉默着,一動不動。
在她以爲艾梅粒可能已經失去回話能力時,她才慢慢低聲說:“……無關。與我……”
娑北花又爬上樓梯,看了看樓上,但樓上好像也是空的。
柴司好像隱隱焦躁起來,眉毛之間陷下一道虛影似的皺褶;朝那一個麥明河看不見的、不應該存在的人,他搖了搖頭。
“是不是他先一步出去了?”娑北花猶豫着望向牆外。
街道上是空的,不僅沒有羅伯特,也沒有應該等在外頭的天西。
天西或許和另外兩人一起進來救援了,這一點倒不能說明什麼。只是羅伯特的去向,卻令人摸不着頭腦:他絕不可能替別人探路,自己第一個下去。
“你看見他離開了嗎?”娑北花朝艾梅粒問道——但是不管她問幾遍,後者也不吭聲。
麥明河趴在地板邊緣,不敢將身子探出去,過了一會兒,忽然問道:“等等,你先別說話……你聽見了嗎?”
娑北花走到她身邊,靜靜聽了一會兒。
“那個是……發條聲?不,不對,上發條也沒有這麼快的啊。”
“咯咯”的金屬機械轉動聲音又緊又密,一刻不停,速度確實極快,如果這是在上發條,發條早該冒煙磨損了。
“是樓下傳來的,”娑北花說。
那個聲音緊貼在建築外牆下,正好處於如果二人不把頭探出去,就什麼也看不見的死角。
“我可不要爲他冒險,”娑北花站起身,說:“他如果掉出去了,身上還有發條,那就說明樓外並非現實。就讓他去吧,我們另找出路。”
眼球后方,柴司忽然一驚——他的面容、神色一直印在麥明河的視網膜裡,他這驟然一驚,叫她也不由跟着激靈一下,讓娑北花看了她一眼。
柴司轉過頭,緊緊盯着麥明河,半透明的矇矓面孔上,嘴巴迅速張合起來,好像在朝她說話。
不——不是說話。
他在警告她。
好了,要開始卡了,我能感覺到……
所以今天更新晚了……
我最近挺不順利的,很多波折和麻煩,一天到晚焦頭爛額的。本來以爲能去非洲玩是蹭到了親戚便宜,結果又訂票又買藥又簽證,等等一通操作下來,發現親戚訂的酒店反而是開銷小頭……
既然是我自己承擔費用,那還有什麼必要趕在最近多事之秋的時候去啊啊啊啊啊我好多事要處理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