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韓六月·難道禿鷲能讀心嗎?
深夜,暴雨,突然塌陷的地表……
一切真是太巧了。
韓六月擡起頭,一手遮在眉毛上擋雨,眯眼看了看遠處翻倒在地的棺材。
在黑夜中,它只是一個矇矓隱約的龐然大物,像是把夜幕挖出了一個棺材形狀,凝聚着更深的一片黑。
手機一直在呼叫中,“嘟——嘟——”地響,除此之外,周圍只有傾瀉似的雨聲。
她轉頭看了看金雪梨遠去的身影。
那女孩說過,她去檢查棺材的時候,還伸手拉了一下棺材蓋子,沒拉動;這麼說來,棺材沒有摔開,禿鷲應該也還在裡頭纔對。
等感覺稍好點,就再去看一眼吧。
剛纔摔的那一下,讓她撞得不輕,此時坐在墓地臺子上,也隱隱覺得意識像是水面上的一片落葉,悠悠地轉着一圈又一圈。
第一次通話因爲始終沒人接起,自動斷了,韓六月舉起手機,按下了重撥。
“嘟——”手機上又響起了通話音。
這一次,通話音沒等響完第二聲,就突兀地中斷了;聲音響起的一瞬間,韓六月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喂?喂,是誰?”
金雪梨倉促輕淺的氣聲,在雨聲裡幾乎被打得聽不見了:“你——你是韓六月嗎?”
“……金雪梨?”
韓六月一愣,擡頭看了看遠處的人影。
剛剛離去的金雪梨,似乎並沒有找到手機,反而撿了一根樹枝,像盲人探路一樣,在地上掃來掃去。
也就是說……
韓六月擡起眼睛,盯着棺材,一時身子都僵住了。
……禿鷲出來了。
如今的禿鷲,在變成目標以後,不論是外貌身體、思維方式,還是記憶感情,都與原主本人一模一樣,毫無二致。
金雪梨還告訴過她,它甚至會全心全意相信,自己就是正主——
“果然是你,”
電話裡的金雪梨,此時正倉促不安地說:“有手機的人,就是本人,所以你是真正的韓六月吧?哎,我現在頭腦都有點糊塗了……”
“你在哪裡?”韓六月忍着頭暈,四下看了一圈。
“我在棺材後面。”
金雪梨低低地喘了一口氣,說:“剛纔地面突然塌陷,我差點被滾下來的棺材砸到,爲了躲它往外一撲……結果不僅手電筒滾不見了,還撞到了頭。”
怎麼人人都撞到頭了?流行這個啊?
“我好像失去了意識一會兒。等我爬起來以後,趕緊來察看棺材情況,發現蓋子摔開了,禿鷲逃出來了。”
金雪梨說到這兒,還插了一句帶哭腔的抱怨:“真是的,遇見一次禿鷲已經很討厭了,結果連續碰上兩次……”
頓了頓,她才收拾心情,繼續說:“我正要過去叫你,卻發現有兩個人走過來了……我看不清,但猜想應該是你和禿鷲,就先躲起來了。它裝成我的樣子了嗎?你怎麼會給我打電話?你也意識到它是禿鷲了嗎?”
韓六月盯着自己的手機,微微皺起眉毛。
禿鷲真是一個討厭的東西……
處理問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把問題本身毀滅掉,可是在禿鷲面前,這一招就不管用了。
“……剛纔的金雪梨,在扶我出挖掘機的時候,手機一直放在地上照明,但亮着亮着,手機卻忽然不見了。我給她打電話,她去找手機了。”
“原來如此……”金雪梨喃喃地說,“這就是禿鷲找的藉口啊。”
“怎麼說?”
“禿鷲可以複製成我們的樣子,但它不能複製出一部手機。它爲了解釋自己沒有手機這一事實,才說手機不見了——只有這個解釋了吧。”
“但她扶我出來的時候,照明確實是突然一下黑了。”
“欸?”金雪梨也吃了一驚。“確實是手機黑了嗎?”
韓六月自己也遲疑了一下。
剛纔的照明確實是突然一下黑了,但她當時根本沒有看見,照明的東西究竟是不是手機。
金雪梨負責開路,手中一直是有電筒的。
如果當時突然黑掉的,其實是那一支不見了的手電筒呢?
大雨將土地打得溼軟鬆滑,將手電筒插入土裡,讓燈頭朝上,這一點不難辦到;只要找準機會,踩壞燈泡,就能製造出“手機忽然不見了”的假象。
她看了看——剛纔離開的那一個金雪梨,已走得挺遠了,一時半會,應該不會掉頭回來。
“我現在過去找你,待着別動,”韓六月低聲說,“我順便檢查一下棺材。”
爲了不讓動作過快導致再次暈眩,她慢慢地從臺子上站起來,一步一步往棺材處走。
禿鷲的目的,應該是想要變形成人,混入黑摩爾市裡,這一點不會有錯——至於混入人間之後幹什麼,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可這麼一說,它在逃出棺材之後,沒有趁機溜走,反而留下來,變成了金雪梨的樣子來攪渾水……是爲了什麼呢?
是怕被追緝嗎?
可是逃出墓園之後,隨機變成一個陌生人的樣子,凱家就算有心要追拿它,在茫茫人海里也無從下手了啊。
這個問題,不抓出禿鷲問一問,靠自己想,恐怕是想不出答案的。
“這裡,”
從棺材背後的陰影裡,果然悄悄站起一個人來,朝韓六月低低招呼了一聲:“禿鷲沒發現你過來了吧?”
誰是禿鷲,可還不好說呢……
唔,不知道柴司哥與金雪梨的關係到底怎麼樣,直接上斧子來分辨,柴司哥會不會生氣啊?
她藉着手機屏幕的光,仔細端詳了一下面前的金雪梨。
“禿鷲還真厲害啊!你倆一模一樣,”韓六月是真心佩服,“連衣服都是一樣的……禿鷲現在還能複製出衣服嗎?”
“衣服都一樣?”
金雪梨一愣,想了想。
“上次遇見禿鷲時,我們的衣服不一樣……唔,也有可能是因爲當時只有我和它,復不復製衣服,都不影響我攻擊它吧。”
“可是,禿鷲不是不能複製出物品嗎?”
“我想,這個應該不算是複製出物品。”金雪梨猶豫地說,“禿鷲原本身上就穿着衣服。它只是讓自己的衣服,變得與目標衣服一樣……就好像禿鷲本身也是有一個身體的,只是讓它的身體,變得和我一樣了。”
原來如此……這個解釋倒是說得通。
禿鷲原本沒有的東西,比如手機或者獵刀,就不能憑空出現了。
然而就算變成禿鷲學家,也還是分不出誰是真正的金雪梨啊!
韓六月暗歎了一口氣,說:“你額頭上的傷嚴重嗎?讓我看看吧。”
“欸?啊,好……”
一手握着手機,韓六月的另一手悄悄在地上拈了一點泥。
她湊近了金雪梨,彼此之間呼吸可聞。
禿鷲也需要呼吸嗎?
手機光下,金雪梨的額頭上確實多了一條淺淺的裂傷。
“你仰頭,我看看傷口深不深。”
韓六月一邊說,一邊拈起金雪梨的下巴;沾着泥的食指,正好按在她下巴下方。
“嗯,看着挺淺的,”她說着,收回了手。
伴隨着她收回手的動作,手指輕輕一抹,抹出一道泥痕。
金雪梨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被作上記號了。“想不到你還挺溫柔的嘛。”
雨這麼大,在別的地方做記號,一會兒就要被衝沒了。
想來想去,只有下巴內側的部位,哪怕被沾溼,依然最有可能留下痕跡——也是能夠儘量自然地碰到的部位。
“我們現在怎麼辦?”金雪梨問道。
“你先別動,我去檢查一下棺材。”
韓六月幾步繞到棺材前方,只用手機屏幕光,仔細看了看。
從棺材蓋子的破洞裡,歪歪地垂下來了一個人頭。
或許因爲死得不久、防腐處理做得也好,如果不看折斷的頸骨、壓塌了一塊的額頭,彷彿只是一個蒼白沉睡的人——正是真正的韋西萊。
正如記號金雪梨所說的一樣,棺材蓋子果然是開着的。
韓六月盯着蓋子的縫隙,沉思了一會兒,忽然把手機往兜裡一揣,走上去抓住棺材蓋子——她力量雖然大,但是畢竟剛剛撞得七葷八素、直犯惡心,因此試了幾次,才把棺材蓋子推動了。
然而哪怕使出全身力氣,卻始終關不攏。
韓六月再次拿出手機,在阻着蓋子關不上的地方仔細看了看,這才意識到,也不知道是摔的還是水泡的,棺材蓋子底部變形了——只要一打開,就關不上了。
她喘着氣,鬆開手,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
把已知的情況理一理的話……
一,棺材蓋子變形,打開之後就關不上了;
二,記號金雪梨說棺材蓋子是開着的,攙扶她的金雪梨說棺材蓋子是緊閉着的;
三,真正的韋西萊,從破洞裡垂下了頭。
這一來,答案清清楚楚了——
韓六月心中咯噔一跳,立刻繞過棺材,幾步衝向了剛纔金雪梨所在之處。
她衝得太快,不由有點天旋地轉,有一瞬間,差點腳下一軟、跌跪在地上。
韓六月好不容易及時撐着棺材,穩住身子,擡頭一看,不由愣了。
剛纔金雪梨所在之處,此刻已經空空如也。
她是什麼時候悄悄離開的?
如果放在平日,韓六月絕不可能對身旁溜走的人毫無察覺。
然而暴雨、黑夜、自己在跌落的挖掘機裡撞到了頭……
金雪梨說過的一句話,突兀地在腦海中響了起來——“簡直好像周圍環境,都在幫禿鷲。”
韓六月深呼吸了一口氣,大步繞過棺材,往剛纔另一個金雪梨的方向走去。
儘管暈眩難受,她還是儘量在心中整理出了兩個關鍵問題。
第一個是,禿鷲爲什麼會逃走?
自己看見棺材蓋子以後,纔剛一得出推論,卻發現禿鷲早已察覺不妙,先一步不見了。
它悄悄逃走,難道是因爲自己剛纔的推論嗎?
可是它也不能讀心啊。
在不能讀心的前提下,它明明不應該知道,韓六月對它起了疑——那爲什麼會逃走呢?
第二個問題是,禿鷲下一步會做什麼?
這個問題,倒是不難回答。
剛纔禿鷲意識到,韓六月發現它的身份了,那麼自然不能繼續在原地待着。它必須換去另一個地方,假裝自己是那一個“去找手機的金雪梨”,才能迷惑韓六月。
可惜,她早就看不見那一個真正的、去找手機的金雪梨了——這樣的環境裡,只要稍稍走遠幾步,人就像消失於漆黑雨夜裡了一樣。
……簡直好像周圍環境都在幫禿鷲。
韓六月止住腳步。
……眼前這一個彎着腰,往挖掘機裡探着身子的金雪梨,是剛纔找手機的金雪梨,還是剛剛趕來的禿鷲?
其實我很喜歡分析推理的情節,寫起來也覺得很有趣,就是不知道讀起來會不會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