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森林
虯曲的枝幹上積着不久前落的雪,在靜靜的時光中等待融化的那一刻。忽的,幾陣急促的馬蹄聲匆匆將其抖落——懷翊幾人正驅着快馬在林中疾馳。接連數日的腳程已經讓人和馬都疲憊不堪,在北境這片土地,最充裕的是時間,最需要的也是時間。
“怪了,這幾天下來怎麼都不見日頭?”顏如玉撫着喘着粗氣的馬,焉焉地道,“幾日未見日光,人都變得無精打采。”
卸下浸滿汗水的馬鞍,孟鈺和幾位士兵已經升起了火,微弱的火光在北下的寒風中掙扎着,似乎隨時都會熄滅。“這日頭,怕是往北就越難瞧見了。”小憩之間,孟鈺又添了兩把柴,扭頭對懷翊道:“你真的確定他們是往北走的嗎?這都幾日了。”
懷翊不語,只是望向前方無邊無際的森林,忽然健步上馬,未告及衆人直朝北去。
幾人又紛紛整起行囊,上馬,揚鞭,北上。
狼城
“你到底想幹什麼?”顧離盯着眼前這個近乎陌生的人,幾日的顛簸讓他的臉變得髒亂但卻不失那堅定的奕奕目光,“我再次警告你,這裡是別人的地盤,如果鬧事我們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自然是敵不過他們,所以我這不是束手束腳讓他綁來了嘛。”王看向顧離,堅定的目光裡閃過了一絲曖昧。他托起顧離的臉,竟細細端量起來,“倒是你,區區一個弱女子打起架來不遜男人,被人拖進來也不生怯,你絕對不只是國師的婢女吧。”
“要你管。”顧離擋開北鎮王的手,“你我現在同爲階下囚,你就不怕我揭發你的目的來求生路。”
“你講啊,你講了也不會有人信。況且,你不會講的……”
“嗯?”
北鎮王將嘴貼到顧離耳邊,流出暖暖的鼻息,“我知道,你定是有求於我,不然在石牢前你就不會救我了。”
顧離驚,眼前這個眉眼帶笑的男人實是笑裡藏刀,當初的一切都是他裝的,而他等的則是一個契機,一個拔刀的好時機。
“咳,籠中鳥罷了。我勸你還是不要再費勁了,乖乖等援兵吧。”顧離挑了一個爲數不多的新鮮果子,“咦,好酸。”
“等不到了。這裡是春不度,這是座被世間遺棄的城,這兒的時間可比外面慢多了,就我們在這處得的這幾個時辰裡怕是外面已經過了還幾天,甚至是好幾年都有可能。”
“什?什麼?”一想到自己還要在這裡待上個百十年顧離就後怕,她可不想出去後見到的夥伴都變成白鬍子花花的老爺爺,“那你快想想辦法呀。”
“唉,籠中鳥罷了,我還是不要費勁了。”北鎮王順勢一躺,慵懶的氣息再度撲面而來,“這座城裡藏着的秘密真是越來越讓人心馳神往了。我說小姑娘,你救了我,若我出去了,我應你一個願望。”
顧離看向高高的殿柱塊塊,願望,也要出去再說。
……
“懷翊慢點,都連趕幾天的路了,再這樣下去馬兒都要累死了。”顏如玉在後方塊塊歇斯底里的喊着。
前方的人卻未因此停下腳步,霜雪覆滿了他的眉毛和胡碴,嘴裡還碎碎念着:“到了,就快到了,你一定要等我。”
三日,整整三日無日無夜的奔程只爲尋一個生死未卜的人。
倏地,一陣亮光刺入眼中,無盡的森林在前方走到了盡頭。前方那人喊了起來,極快的語速帶着驚和喜:“到了!我們走出來了。”面前,是一片此起彼伏的雪原,白皚皚的雪厚厚的積在這些起伏的小山丘之上,除了雪就是雪,好似能一眼望得到邊。
“好要繼續往前走嗎?”孟鈺在其後不緊不慢的跟了上來,這個滿臉倦容的男人竟真的帶他們走出來森林——僅憑着一絲微弱的感覺!他徹底服氣了願意任由他差使。
“不必了,我感覺她就在這裡。就在這雪原之下。”
“感覺,又是感覺?走出森林只是運氣好罷了,這麼大的雪原你還真要這麼漫無目的的找?”顏如玉自知勸不過他,把希望寄託到了孟鈺身上,“孟鈺,你快勸勸他。”
“拿炸藥來!”
“什麼?你們兩個都是瘋子!”
“如果心兒有什麼閃失,你別想我會放過你。”孟鈺看向懷翊,眼裡掠過一絲寒意。
“放心,她的安全還不需要你來操心。”懷翊揚鞭,下了坡朝雪原去。
狼城殿上,歌酒正酣。一身隨意散漫的北鎮王突然起身,他來到王座之下,看下坐上那威然的金面武者,“蘇辛,是她對嗎?你在北鎮的眼線。”
那武者提了提面具,端起酒杯,對階下之人緩緩笑道:“什麼蘇辛?什麼眼線?我今日請你過來可不是讓你來審我的?”
“請我來?這麼說狼城首領是要和我談條件咯,說吧。”
“呵呵,條件我們之後會詳談,今日是酒宴你只要盡興就可。”
“想不到這狼城之主也是個含蓄之人,那我就先說我的條件了:我要……”話未說完,大殿突然震了起來,不對,是整座城市都在震動。
雪原之上。
“稟將軍,西面的火藥已經點了。”
“將軍,南面的也點好了。”
孟鈺佇在山丘之上,“很好,你們再去西北面,再放一次。記住,這次要放遠一點。”
“是!”
接着,西南的雪原上又是幾聲巨響。濺向高空的塵土染髒了乾淨的雪。
“真的行嗎?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顏如玉在一旁牢騷着。
遲遲未有效果,懷翊也是心急,“再去遠些,多炸幾遍。”
“還炸,你就不怕地下被炸塌嗎?”
“就是要炸塌,不然他們怎麼肯出來。”懷翊望着空空的白色雪原,“放心,傳聞中的避世淨土可沒這脆弱。”
空曠的雪原之上又是幾聲巨響,巨大的聲響震碎了積雪,縱橫交錯縫隙之下裸露出堅硬的岩石,這些岩石逾千年重見天日,細細瞧去上面還冰封着千年前抽出的新芽。遮一抹綠在雪原之上尤爲惹眼,身薄力弱的它像是在控訴千年前的浩劫。
雪原之上響聲連連,雪原之下已是亂作一團。巨石從頭頂塌落砸在街道上,房屋裡,居民四處逃散但終有難逃噩運者。
殿內,上方哨兵來報,金面武者也對此速速做迴應,他舉起巨鉞,在衆人的高呼和跟隨中出了大殿。
“他們來的比我想的還要快。”須臾間,北鎮王已扶上了武者之座,俯視着這座正在歷經劫難的城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