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憂傷的一個季節我相信。我記我是哭着回來的。
在衚衕裡我依然在哭,我發現我的眼淚原來也如此之多。
那天晚上,我和清清躺在牀上。
我說:“後天我們就回去吧。”
清清沒有說話。
過了好久我聽見她說:“你放棄了嗎?”清請問到了我的痛處,是啊,我放棄了嗎?“
清清翻爬起來。面對着我“她還在乎你的,你應該看出來了吧。”我點了點頭。
“那你爲什麼這麼快就放棄了,只試過兩次而已,我覺得淺她從來就沒有恨過你,我敢更你保證。”
“真的嗎?你爲什麼知道。”
“因爲夏草是好人,夏草在乎朋友。”清清說這話的時候表情特別嚴肅。
我笑了笑。“清清,你知道嗎?”
“恩?”
“我,好想跟你說‘謝謝’。”
第二天,陽光好得嚇人,我真懷疑這是到了夏天。清清帶着我在城裡逛了一上午,就像我剛來這座城市一樣,因爲我決定我要把我帶來的錢全部花光,然後一分不剩地回去。
我買了一條圍巾,白色的,下面墜着幾個藍色球球,我打算送給言修,這樣我們就可以圍着彼此送的圍巾去香樟廣場等待新年的鐘聲敲響,我也是個俗人,對不對。
然後我們後到衚衕,把所有的行李都打包,我望着空蕩蕩的房間有些傷感,如果這次我不陪清清回來,我也就不會知道關於淺的一切。
或許我可以在自欺欺人中過一輩子,我竟然會這樣想。沒錯,我是個壞人。
吃完午飯清清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卻帶回了一把吉他。這讓我很驚訝。
“《莎兒》很好聽吧,我聽烏鴉彈過誒。”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我笑了。
我調了弦,這也是一把彈過很久的琴,不知道清清是從什麼地方借來的。
我很久沒在彈過吉他了,左手按弦地時候有了一絲痛感,我這才發現,以前指尖上厚厚的繭已經消磨平靜。我嘆了口氣,好在我還記得《莎兒》。
那天晚上,我抱着那把吉他在半打酒吧裡唱了很的《莎兒》。
我看見淺了的,她坐在她常坐的角落裡,我一直看着她。她的身邊依然有着一個男人,她年輕的身體被他以一個很猥瑣的姿勢擁抱着。我撥着弦,左手的痛覺前所未有過的明顯。
十七歲那年終究過去了,連手指的感覺也變了。是不是,淺。
我相信淺是聽見了的,雖然她不斷地仰頭灌着酒,我看着那些流光異彩的液體一杯一杯的流入她的喉嚨,她度過了多少個這樣的夜晚我不得而知。
是不是每一次都把自己灌醉,這樣就不會痛苦了。
她一直沒有擡起頭來看過我,一次都沒有,我的手指幾乎都麻木了,機械的重複着一個又一個的和絃。
她還是沒有擡頭。我看見她笑,她面對着那個一臉通紅的男人笑,然後他吻她,然後他們抱得很緊,我的胃突然冒出想要嘔吐的衝動。
可是我還是沒有停下唱歌,沒錯,這是最後一次,淺,真的,這是最後一次,不管你是否原諒我,明天我都會離開,回到我生活的城市。
我不會回來了,淺,知道嗎?我不會回來了。
莎兒,有一段時間忘了你。
莎兒,那座城市會寂寞嗎?
шшш ▪ttκǎ n ▪¢O
莎兒,我的眼裡進了沙,
莎兒,會痛你知不知道
她依然沒有看我,我看見她端着一杯酒灌進她身邊男人的嘴裡,她在笑。
看起來那麼開心,連一點點憂傷的痕跡都沒有,好像我不存在一般。
一酒吧裡全是我輕柔的吉他聲,少了往日重金屬的刺激,似乎也沒有任何人覺得不習慣,他們依舊喝酒,依舊調情,依舊隨着我的旋律跳着不協調的舞。
是的,我太天真,這個世界不會因爲我的一首〈〈莎兒〉〉而改變。
我是不是應該忘了你莎兒,
爲什麼記起總那麼容易,
我是不是應該離開這裡,
爲什麼你的足跡我放在心裡。
我想我應該放棄了吧,清清對不對。她早就把她自己給忘了。
她早就不是淺了,她是莎兒,成都的莎草。成都的女孩。
莎兒,連回憶都忘了微笑,
莎兒,謝謝你沒有說愛我,
莎兒,還有沒有人記得你這棵小草,
莎兒,可惜我做不了泥土。
我的手指錯了幾個音,撥絃的右手似乎被刮破了。
這是我唱的最後一遍,結束後我就會離開,離開這個酒吧,也離開這左城市。我走之後,還有沒有人記得你這棵草,對不起,我做不了泥土。
我撥下最後一個音,我的右手落在三絃上,一切都成枉然。
就這樣結束了最後的音符,我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累過,我把散落在肩上的頭髮挽到耳朵後,一把拔掉了吉他的線。左手的手指印出了一條條紫紅色的痕跡。
我抿了抿嘴脣,真的好想哭一場,擡腳走下舞臺,我想我要離開了。
在手指觸碰到門的時候痛了一下,我還是忍不住想回頭再看看淺。於是我回過頭去,她也看着我。她的眼睛那麼漂亮,那麼亮。
我的手垂了下來,吉他接觸地面,我沒有聽見響聲。
在她的眼神裡我讀出了很多東西,但我說不出來,她沒有逃避我的目光,依然望着我。
就這麼一眼幾乎擊潰了我所有的心理防線,我真想衝過去抱住她然後大哭一場,然後狠狠地埋怨她。
她是什麼莎兒,她是淺,她是我的淺一直沒變過,她是壞人,她騙我,她讓我傷心。
然而沒等我把思考中的付之於行動,她卻笑了。
很淺的一個笑,勾起了嘴角,憂傷地一個笑。
她張開嘴說了些什麼,可是我沒聽見,周圍的音樂又張狂地響了起來。席捲了我所有的聽覺。
我只能看着她,她的目光沒有移開,她舉起她的手。我記得這是〈〈沒有人像我一樣〉〉裡饒雪漫描寫的一個動作。
她的手舉得很高。和書裡的描寫一模一樣。饒雪漫說這是一個告別的動作。淺,你在跟我告別嗎?
“夏草。”我轉過身去,是清清,她手上拿着我掉在地上的吉他。
我向清清勉強一笑,然後我馬上回過去。然而我卻沒有再看見她。
那是一告別的動作,她離開了,從我的視線裡離開,而明天,我也將從她的世界裡離開,原來我們沒有緣分,爲什麼相遇的那年夏天我們彼此都不明白。
成都的火車站,擠得氣多喘不過來,我對清清說:“同學,成都有多少外來物工者埃。”
“不知道,今年算好的了。要是你前幾年來,保證你一路站回去,票都沒有,還別說你買軟臥。”
我笑了“感謝上帝,沒讓我前幾年陪你來。”
“前幾年,前幾年你還不認識我呢。”
清清的話讓我陷入了沉默,在等車的時間裡讓我有足夠的時間去回味我的過去,清清沒有打擾我,她是明白我的,這個世界上,除了她,也就沒有人能懂我了。
上車後清清說她要下去買飲料。我說:“車上不是有水嗎?”
誰知那丫頭冒了一句:“我喝着那水像河水。”
暈,我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那你快點哦。”清清離開後我拿着手機開始瞎拍。
拍窗外的樹,站牌,買飲料的清清。來到這裡的這幾天發生了太多事情,都沒有好好的留下些什麼。
我突然想起那句很經典的詩:“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現在真想跟徐老頭說一句:“你太有才了。”
不知道爲什麼,或許我應該很傷心纔對,可是,淺的那一個笑卻讓我覺得從未有過的輕鬆,好像一個罪孽深重的人突然得到救贖一樣。
手機震動了一下,我低頭一看,言修的短信:“什麼時候回來啊,這邊下雪了。夏草,好想你。”肉麻的短信。
我笑了笑,那邊下雪了嗎?是啊,那裡年年都下雪,可永遠都不大不校很堆積成雪地。
清清提着一袋子飲料在我身邊坐下。我看了她一眼特鄙視地說:“你這是要去沙漠還是去航海埃”清清沒理我。她靠到我耳邊。“夏草,你知道烏鴉剛纔跟我說什麼嗎?”
“說什麼?讓你帶禮物回去?”清清推了我一把。
“拜託,你有點浪漫細胞好不好。他剛纔打電話跟我說他想我誒。是不是很浪漫。”
”是啊,很浪漫”,我們都有愛的人,淺,你曾經愛過的人會不會看着那座城市漫天的飛雪,然後輕輕的呢喃:“淺,着邊下雪了,我好想你。”
火車開動了,我看見送別的人羣慢慢地向後退去,然而,在一個離人羣很遠很遠的站牌下,我看見了一個人,她穿着毛衣,單薄而纖細。
“那是淺。”清清說道。
是的,是淺,在人潮洶涌的火車站裡,她離我那麼遠。我的淺,她來送我了。
火車的速度變快了。那樣匆匆一眼,我什麼也看不到了。
我一直望着窗外,直到再也看不到城市的痕跡,周圍的一切又恢復了來時的田野風光,我終於轉過僵硬的脖子,才發現手機里居然有三條短信,我沒見過的號碼。
這是我收到過的最長的一條短信。分成三條發的。淺的。
夏草:
其實,在你來半打之前我就已經看見你了。我看見你還有落清清在春熙路上。謝謝你還像原來一樣,一買東西就停不下來。
夏草成都很明媚對不對,雖然偶爾也會下雨,但比起那邊是不是好很多。其實剛剛來這裡的時候我也想過要好好的從新生活,這裡有太多太多我喜歡的東西了。夏草,我也嘗試過擺脫毒癮。可惜我終究還是太脆弱了。
你很難體會那種感覺的,只要我一脆弱的時候我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再次墮落。對不起夏草。
關於那年的事情,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你或許不知道吧,落清清來找過我,她罵我,她說我是一個壞人,我讓你傷心難過。
夏草,看到你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懵了你知道嗎?我是沒想到你會來成都的,我也沒想到,那麼大一座我那麼輕鬆地就遇見了你。這像電影對不對。我更沒想過你會去半打酒吧,就算你去了也無所謂。因爲你肯定不認識我了。我變美了對不對?
這是第一條。
夏草:
在你認出我後我矛盾地想要死掉。你一定想不到我是怎麼強忍眼淚的吧。我當時一邊想抱着你大哭一場,把這三年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傷痕都刨出來給你看。一邊想的是我不要你看見我這樣。不要!然後我不由自主地選擇了後者。
我想我明白,就算和你來一場闊別三年的重逢,彼此耗盡所有的眼淚也沒有絲毫的意義。夏草,你是幫不了我的。連我的父母都沒有辦法。我記得我們到這裡沒有多久我就離家出走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如此叛逆。然後他們也找過我很多次,我死活不願意回去。
後來他們對我失望,不應該說是絕望了,然後我爸幫我買下那天你看到的房子,然後說他們要去上海經商,就這樣離開了。我一個人生活。
對不起夏草。我是淺,不是莎兒。我沒有忘記過你,一天也沒有。昨晚你在半打裡唱《莎兒》那個人問我我是不是和你搞斷背。哦在他的腰上狠狠的掐了一下。他讓我想起我們曾經在香樟廣場,那個時候我是不是常抱着你哭,是不是也有人說我們是斷背?現在,那裡的香樟是不是依然很美?
這是第二條。
夏草:
那裡應該下雪了吧,我記得的,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下雪,可是老是很淺很淺地堆一層,一點都不漂亮,車子一碾就好髒好髒。快要過年了。夏草,新年快樂。你會不會已經戀愛了。如果是的話,我想那個人一定是言修對不對。如果我說對了的話,就當你答應我會和他好好的在一起。
夏草,昨天你走後,有個女孩子唱了一首歌---《比我幸福》。你一定聽過吧。夏草,明天我就去戒毒,我會好好的。請你比淺幸福。好不好?
這是最後一條。看完這一條的時候我出奇的平靜,我原本以爲我會哭的,我把這個號碼撥了回去,然後我聽到了:“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沒有失望。
我終於回到了我的城市,下車之前我圍上了言修送我的圍巾。這個細小的動作被清清取笑了好一會兒。
下火車後我看見了言修和烏鴉。
言修穿着白色的羽絨服裝,帶着一個可愛的帽子站在雪地裡,我這才發現,原來這裡的雪下得這麼大,這麼漂亮。
清清挽着烏鴉的手走在前面,言修輕輕地摟着我。我看着地上兩行淡淡的足跡突然覺得很幸福。我拍了拍言修的肩膀,他轉過頭來看我。我笑着告訴他:“我有一個禮物要送你。”
他把手從我腰上放下來,問:“是什麼?”我把肩是的包拿下來,取出一個盒子。
然後做了一個打開的手語。盒子裡是我在成都買的圍巾。我看到言修的眼神有些驚訝。
我拍拍他,“好不好看。”他點頭。
我取出那條圍巾,很細緻地繞在他的脖子上。
他看着我,乾淨的眼神裡又令人着迷的深情。
然後我聽到清清放肆地笑,烏鴉數落着她“閃邊去,別當電燈泡。”清清推開他。
“咋啦,你嫉妒啦。”
烏鴉的臉頓時成了西紅柿,特好看的紅色。“去死吧,還沒說你呢,人家夏草回來都有禮物,我的禮物呢。”清清露出一絲笑意,在烏鴉的臉上吻了一下。
“這個夠不夠。”烏鴉的臉紅得更嚇人。
清清拍了拍烏鴉的肩膀,轉身對我們說:“你們繼續哈,我老公跟個孩子一樣。”
我終於笑了出來,言修有些迷茫地看着這一切。
我轉過頭,問他:“他們很幸福對不對。”
他點頭。
“我們是不是會像他們一樣幸福。”
他的臉也紅了,原來男孩子的臉紅會這麼好看。
我搖他的手,“是不是!”他伸出左手,交叉了中指和食指的左手,我知道這是一肯定的回答。
我顛起腳,在他的脣上很快的親吻了一下。他愣在那裡,臉漲得通紅,眼神卻依然乾淨的如同雪地。
這樣一個冬天裡,這樣一座城市裡,這樣一片雪地,我吻了我的男孩。比所有的愛情小說都要浪漫,這是我的故事,我的愛情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