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序:吉他就這樣突然地斷了弦,恰止在譜上最長的休止符。
我沒有想到,淺離開後我的兩年裡日子變得越發簡單。又或者是說空虛了。我莫名其妙地成了言修的女朋友,可這也不值得我有太多的興奮。
那個安靜的男孩總能讓氣氛恰倒好處。我就這樣坐在他的單車上吹着又一夏天的風,看着一座城市裡蔓延開的繁綠,像地殼,日夜變遷。
“我們都有太多事不瞭解。”這是再次見到言諾時他對我說的。我沒有聽懂這句話,到現在我依然不能理解。不過我不想再去想背後的深意。我們都希望忘記的。不是嗎?我親愛的淺。
我又開始了夏眠,除了上課就睡覺。偶爾和言修坐在香樟廣場,一座就是一下午。然後再次想到他的告白。
說實話,言修的告白一點都不浪漫。沒有玫瑰也沒吻。只有一個動作,彎曲了中指和無名指。我就這樣點了頭。那天的雨落得很輕很輕,濺起蘭花的香氣,把我的頭送上他柔軟的肩頭。這麼多年來,我的心終於柔軟了。
黑色六月過去了,高考謝幕。畢業的那天,那羣平時裝清高的野獸們終於瘋狂了。嚷着鬧着叫着拖着去喝酒。夜色瀰漫的校園,古老的藤蔓爬滿了西面的搶。極不協調的是那一幫瘋子的狼嚎。我本想離開,卻被言諾拉住了。
“一起去玩吧,一會兒言修也來。”我很不自然地抽出了手。米米跑過來:“言諾,走啦!”米米今天很漂亮,粉紅色眼影,淺紫色的荷葉裙在夜色里美得動人心魄。
米米看了看我:“夏小姐今天發什麼春啦。裝得跟個處 女一樣。”我沒有心思再和她鬥嘴,確切的說自從淺走了以後我都沒什麼激情和米米貧嘴。
“好吧,一起去。”
北街,一到這裡就會覺得整個人都頹廢了,即使你在自命清高,也很難在理智與年輕的肉體之間找到平衡點。
三年
烏鴉見了言諾跟太監見了皇帝一樣。看得我忍不住想上去踹他一腳。言諾也特能裝,就跟一國家領導檢查城市建設情況一樣,還帶着夫人。這場面讓我哭笑不得。好在言修來了。
算了,懶得管這一羣瘋子。
過了一會兒,米米靠過來:“一杯雞尾酒。”
我轉過身去笑道:“咋不陪你老公去視察工作啊。呵呵。”
米米白了我一眼,“管得着嗎你。”
調酒師換了,換成了一個女孩,穿着黑色的制服,看不清她的臉。那些藍色的液體在她的手中流光異彩,言修有些看呆了。我拍拍他,他這纔回過神。我笑着,然後用手語說:“我吃醋咯。”他愣了愣,隨後笑得越發靦腆。
米米饒有興致地打兩着那個調酒女孩,她並沒有理會米米的注視,專心地調酒。我喜歡調酒這個職業,我覺得這就像生活一樣,把一些單一蒼白的顏色融合在一起,然後成了水晶一樣華麗的色澤。
烏鴉和言諾終於回來了。我鄙視地看了烏鴉一眼。那傻小子大概面部肌肉又笑僵硬了,一時間還換不過來。只能動了動嘴巴。
“喝點什麼呢?”調酒女孩問到,她的聲音很溫潤,像暖玉一樣。
我問烏鴉,今晚包場了還是咋的。咋盡看到我們學校的瘋子呢?“當然是包場啦。老闆來麻。”老闆?我的天啊。我看着言諾,他跟米米在一邊笑得天花亂墜的。切••••••喝到快十二點了。
大多數人都被接二連三地放倒在地。沒有倒的徹底獸性大發,在舞池裡瘋狂地跳舞。我站起來想出去透透氣。冷不防被一個人拉住。
一個帶着眼鏡的男生醉醺醺地說:“夏草,我們去跳舞吧。”我暈,這不七班那自命清高的詩人嗎?看來酒能讓人原形畢露啊。正思量着要怎麼脫身呢,那個調酒女孩端着一盤酒走了過來。
“不好意思,先生借過借過哈。”那個眼鏡手鬆了鬆。我順勢抽了手。後腿了幾步,那個女孩轉頭看了看我,我對她笑笑。“我叫落•••”她似乎說了她的名字,只可惜音響的聲音掩埋了她的話,我沒聽清楚。
這場瘋狂的聚會就這樣一直持續到了半夜。到最後幾乎所有的人都喝醉了,烏鴉打發幾個人送那些醉鬼回家,剩下收拾殘局的就只有那個調酒的女孩了。她擡起頭來看我。“可以幫忙嗎?”
我收拾着一些碎了的杯子,而她正在認真的插桌子。她修長的長髮安靜的墜在胸前,像流蘇一樣動人。
“對了,你剛纔說你叫什麼名字,我沒聽清楚。”她擡起頭來。
“落清清。”我這纔看到她的臉。細碎的劉海兒覆蓋着眼睛,年輕而憂鬱。
第二天,在烏鴉的車裡。
“落清清?哪個”落?啊。”“落葉的落啊。咋想到她啦。“”沒有,這姓挺怪的啊。”“怪嗎?再怪也沒你那上官淺的姓怪。“上官淺,烏鴉說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我的神經明顯抽動了一下。烏鴉推了推我。”喂,我說你別一天到晚弄得跟林黛玉一樣,想她就去找她啊。看你早晚有一天進精神病醫院,到那個時候我就天天跟你送飯,看我多偉大,看我多••••••“我捂住了烏鴉的嘴。”廢話別那麼多,快送我回去。烏鴉搬開我的手,“都當人家女朋友了,還是沒一點女人味道。”我一狠心,在車裡把烏鴉掐得七葷八素。
有的時候你真的會覺得世界很奇妙,就像北街的這夜晚,當所有玫瑰與紅酒的氣息都揮發掉的時候,當那些白森森的城市骨架都暴露在你面前的時候,你會發現你突然開始瘋狂的想一個人,這個不會是你的愛人,而是你曾經拼命想要保護卻依然失去了的人。比如,我的淺。
沒過幾天,高考成績下來了,我考得其實很不錯。不過我沒有選擇那些重點一流。我只填了我這座城市幾所一般的大學。我記得填志願哪天,白優打電話說想讓我去上海念大學,不過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她似乎有些失望,只是說,要是我改變注意了,隨時打電話給她。而我什麼都沒有回答就掛了電話。
我是不想離開這座城市的,因爲這裡有了我19年來深深淺淺的痕跡。有我愛的人,還有愛我的人。
淺,你知道嗎?這個夏天發生了好多好多的事啊.比如郭敬明發表了他的新書<<悲傷逆流成河>>再比如說快樂男聲如火如荼.可這一切的一切越發熱烈卻越發讓我覺得空虛.
我們還像從前嗎?現在的你,看到這些還會流着花癡的口水嗎?
手撫過一排排書,中午的書店人不多.昨天被一羣人嚴重洗腦.”說我不看<<悲傷逆流成河>>簡直不是現代青年.算了,心靈受到嚴重打擊,於是賭氣非買到這書不可。
其實我已經有些泄氣了,一上午我都不知道自己逛了幾個書店,全部賣斷貨物。我還就奇怪了,不就一個長得清秀一點的男孩嘛,咋能就讓這中國女性尋死覓活的啊。什麼世界啊這是。
手在一排排書中停下。不知道爲什麼又想到了淺。似乎很久以前她就在我面前我們家小四長,我們家小四短的了。我記得當時我還取笑她。“你們家小四?哈哈,你乾脆把他娶回家算了。
幾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淺啊,你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滿世界地找他的書,爲了他連早飯都省下。但願你會,我寧願相信你從來沒變過。
看到那本書的時候我都有點不相信我的眼睛。確認一遍確實是《悲傷逆流成河》郭敬明。我擡頭看了看分類,居然是國際金融。大概是哪個想看這本書卻不能買的人藏到這裡的吧。
正想去取,一隻手已經先我一步取下了那本書。潔白的袖口,繡着淺綠色的花紋。淡淡的酒香落進混合着油墨味的空氣裡。是落清清。她是那個藏書的人嗎?
“你要買下這書嗎?”她有些尷尬。
“是啊。”我笑着回答。
“哦。”她的眼裡滑過縷深深的失望。不過只是一絲而已。
“這本書你看完了嗎?”我問到。落清清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圖書管出來的時候,空氣熱烈的幾乎要燃燒。“對了,清清,我請你去肯德基吧。順便讓把書看完。”
“好。”我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那麼直接,從某些地方看來,她有些像淺。呵呵,淺,你會信嗎?我居然覺得一個調酒的女孩,一個每天出沒北街的女孩像你。我是瘋了吧。
這家KFC是我以前常來的,空調的溫度剛剛好。落清清安靜的看書,偶然吸兩口可樂,她看書看得很慢,好久好久才翻一頁。偶爾我看到她的肩膀有淺淺的抽動。我一直看着窗外,知道那些樹的陰影已經移了方向。
不知道過了好久,她擡起頭來。把書推給我。我很驚訝的發現,她的眼裡竟然有淚水。這是我遇見的第二個會因爲小說而流淚的女孩,淺是第一個,她是第二個。
“清清,你不是本地人吧,聽你的口音不像誒。”
“是啊,我是成都人,四川夏草知道不。”我愣了。成都,淺的城市,我怎麼會不知道。
“夏草,怎麼了。”
“哦••••••啊,沒什麼。只是我以前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在幾年去了成都,清清,那裡好嗎?”
“呵呵,好啊,怎麼不好,那是一座很年輕很明媚的城市誒。”哦,還好,那應該是淺所喜歡的吧。
走的時候我把這本書送給了落清清。我本來就不是喜歡看小說的人,與其糟蹋了它,還不如把它送給一個能爲它流淚的女孩。
終於下雨了,繁華的北街,那些流光異彩的液體又被她調成了什麼樣的酒,又送到了誰的脣邊。烏鴉又在彈着什麼樣的歌,聽歌的人又是誰呢?”
手機裡有言修的留言:“下雨了,忽然好想你。”可爲什麼我會突然感到憂傷呢,還是我太傻。。。。。。
牀頭的手機震動起來,昨天晚上失眠又是哪個白癡這麼早來騷擾我。
“喂誰啊,這麼早。”
“拜託,我的夏大小姐,現在都已經十點了,豬也在吃早餐了,您還要不要您那身材啦。小心睡浮腫。”言諾欠扁的聲音。
“哦,啥事啊。”我一邊回答一邊納悶貌似我沒睡都久怎麼就這個時辰了。“想找你出去玩啊,烏鴉,米米,言修都去。等你呢。放假了都沒好好玩玩你說是吧。我•••••••”
“得得得了吧您誒。我看你酒吧舞廳挺逍遙的。等下在我家樓下接我吧。”掛了電話我居然又睡着了幾秒鐘,天,真是中邪了。
也不知道是提議去野餐的。在城南的淺灣邊。這是這座城市唯一的河,流淌了千年也從不改道。
一路上沒幾個人說話,這是去成郊的公車,人少的可憐,我靠着言修,外面的陽光落在他安靜的臉上,精緻而溫柔,潔白的領口,洗衣粉的清香。他動了動手問我想睡嗎?我笑笑然後搖搖頭。
我知道烏鴉一直在看我,米米忍不住調侃了一句:“呵呵,夏草我還真羨慕你,看你邊上那鳥類。”烏鴉動了動嘴。笑得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其實要我怎麼樣去想烏鴉呢。我以爲我答應了言修成了他的女朋友就可以把很多很多的事都理清楚,比如像言諾,也比如烏鴉,再比如米米。
烏鴉是不是愛我,我想我的心裡應該明白,即使我並不想讓自己相信。就像那天我偶然知道了“莎”的意思,莎草,一種在夏天生長的草兒。
我不笨的,連淺都能看出來我又怎麼可能看不出,可我寧可相信我和他只是哥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