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鎮守立刻擺手,“放心,我跟着一道去,保準全須全尾的將人給您送回來。”
他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溫婉也不好再拒絕。
同在一個鎮上,擡頭不見低頭見,他又是鎮守,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
溫婉便去廚房裡,把事情跟半月說了。
半月沒有意見,收拾一番就準備跟劉鎮守走。
蒸籠裡的糕點這會兒剛好,溫婉索性拿了食盒,順便裝了一份糕點,讓半月一道帶過去。
*
半月前腳一走,睡在裡屋的燕綏就醒了。
溫婉聽見動靜兒,趕緊進裡屋去抱孩子。
燕綏也不知道在睡夢裡夢見了什麼,醒來之後就一個勁兒的哭。
溫婉哄了好一會兒,他還止不住抽噎。
燕綏趴在溫婉胸膛上,突兀的說了一句話。
“孃親,我夢見爹爹了。”
聞言,溫婉動作一頓,表情一僵,擡手替燕綏擦眼睛眼淚。
“嗯,孃親知道了,寶貝是想爹爹了對不?”
燕綏點了點頭,“我想爹爹了,可爹爹到底長什麼樣?我在夢裡沒看清。”
童言無忌,孩子一句無心之言,卻讓溫婉整個人空洞的痛了那麼一下。
溫婉溫聲說:“寶貝,我把你爹畫出來給你看吧。”
燕綏高興的鼓掌,“好!孃親快畫,孃親快畫。”
溫婉應聲,抱着燕綏往書房走。
她將燕綏放在書桌旁的椅子上,便提起筆開始作畫。
記憶裡的人,一點一點的呈現在紙張上,溫婉眸子裡的光芒也一點點的閃耀起來。
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兩年多了,沈御的模樣依舊在她記憶深處,竟然沒有絲毫褪色。
他的眉,他的眼,他薄薄的脣,她輕輕鬆鬆、一氣呵成的畫了出來。
燕綏探着一個小腦袋往桌上看,“這就是我爹爹嗎?”
溫婉回過神,笑着應聲,“對,他就是你爹爹。”
燕綏又開始拍手,“爹爹好看!”
“可不得好看嘛,當初他就是用這幅皮相誘惑了我……”
溫婉說到這裡,趕緊止住話頭,誘惑這種詞,是不能在孩子面前說的。
她正準備轉移話題,就聽院門被人猛地推開。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過後,半月跌跌撞撞闖了進來。
溫婉一擡頭,就見半月整個人跟失了魂似的。
“夫人,”半月白着一張臉,道:“你可知,那大宅裡住進來的大少爺是何人?”
溫婉見半月這驚慌的反應,心頭便是一沉。
“怎麼,是我們的熟人?”
半月點頭如蒜,一雙眼睛裡寫滿了難以置信。
“是沈大將軍。”
很多年以後,當溫婉再次回想當時聽見這個消息時的情形,依舊是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溫婉手中的筆沒拿穩,落在桌上,墨汁濺開,落在她衣裳上留下不少污漬。
她渾然未覺,只犀利的目光落在半月臉上。
“你剛纔說……是誰?”
半月以爲她沒聽清,又仔細說了一遍。
“沈大將軍啊!當初咱們在桃花鎮,您半夜產子,還是沈大將軍出手相救,替您請了大夫!”
“燕綏的名字,還是沈大將軍給取的呢。”
半月一心解釋,沒注意到溫婉整個人都在輕微的顫抖。
沈御,竟然是沈御。
如果只是遇到了沈御,半月應該不會如此驚慌,畢竟在半月看來,沈御不是惡人,還是幫過他們的恩人。
所以……
溫婉擡眸,顫聲問:“沈……沈大將軍,是出了什麼事嗎?”
半月不住點頭,“沈大將軍瞎了!”
聞言,溫婉到底沒抗住,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半月也是一臉愁色,“很難讓人接受,對吧。我看見他的時候,也是嚇得不輕。”
“誰能想到,沈大將軍就是那個傳聞裡脾氣暴躁的商賈少爺啊。”
溫婉胸膛急促起伏,似乎是被這個消息嚇得不輕。
一旁的燕綏見她臉色白得沒有絲毫血色,哇一聲大哭起來。
溫婉這纔回過神,強忍着洶涌的情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將燕綏摟進懷中,本想安撫的拍着他的背,可她這會兒實在是過於心驚了,那手上沒什麼力氣,只能乾巴巴的抱着他。
半月見狀,將孩子接過來安撫。
不一會兒,孩子被哄好了,半月又在架子上拿了個小玩意兒,哄着他在一旁自個兒玩去。
半月一回頭,就見溫婉臉上佈滿淚痕,她着實嚇了一跳。
“夫人……”半月怯生生的喊了她一句。
溫婉咬緊牙關,擡手擦了擦眼淚,“我沒事。就是替沈大將軍着急而已,沈大將軍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呢。”
“可不是。”
半月也唏噓不已,她又說起今日的離奇經過來。
原來,半月去大宅裡做了一頓豐盛的飯菜,其中就有她最拿手的烤豬蹄。
正是這道烤豬蹄,讓沈御認出了半月。
半月被帶到了沈御的面前,這才發現傳聞中的暴躁商賈少爺,竟然就是沈大將軍。
沒心沒肺的傻丫頭,說完經過,還樂呵呵的對溫婉說:
“夫人,沈大將軍說了,既然能在這種偏僻的地方巧遇,那說明他和燕綏真的有緣。”
“沈大將軍說了,他如今傷了眼睛,行動不便,定有許多仇家要謀害他,所以他的真實身份得保密。”
“沈大將軍還說了,今晚他在府中設宴,讓夫人務必帶着燕綏去大宅一趟,兩年多不見,他想看看燕綏長成什麼模樣了。”
半月一口一個大將軍,語氣從起初的慌亂和震驚,變成了如今重逢的喜悅。
可溫婉的心,卻沉重得厲害。
沈御的眼睛……
溫婉眼眶一紅,什麼都顧不得了,只哽咽着道:“好,我們立刻就去。”
無論如何,就算刀山火海、無間地獄,這一趟,她都得去。
沈御啊沈御,你到底經歷了什麼,本事那麼大的一個人,怎麼就把眼睛折騰壞了?
他眼睛壞了,身上其他地方呢?可還好好的?
因爲飯菜不好吃,他竟然就兩天不吃飯……
是因爲絕望之後,沒有了求生的慾望嗎?
溫婉思緒亂得厲害,越往細處想,越覺得心驚肉跳。
她有生以來,從未像此刻這般恐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