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到了飯點兒,幾個圓滾滾的婆子擡着一大筐饅頭過來。
在屋子裡等候的衆人,每個人被分派兩個大白饅頭和一碟小菜。
溫婉捏着硬邦邦的饅頭,一口咬下去,差點兒沒噎死。
溫恩遞過來水壺,她喝了兩口,才勉強緩過勁兒來。
“人啊,果然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我這幾年過慣了好日子,很久沒有吃過這種苦了。”
她不過是誇張的感慨一句,發發牢騷而已。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些話落在溫恩耳中,可把他心疼壞了。
溫恩眉頭緊緊蹙着,薄怒爬在臉上,恨恨的說:“這山寨也太不把我們當回事,竟然拿這種豬都不吃的東西來打發我們!我看,等開方子的時候,我們給他們二當家下兩劑毒藥,直接毒死了算了。”
旁邊正在吃“豬食”的衆人,盡皆打了個激靈。
溫婉察覺到周圍的人投來不滿的目光,尷尬的扯了扯溫恩的袖子。
“小聲點兒,別給我們拉仇恨。”
溫恩撇撇嘴,聽話的放輕了聲音,他從懷中拿出一個巴掌大的油紙包。
“姐姐,吃這個肉乾。”
溫婉接過來,立刻拿了一塊慢騰騰的嚼着,玩笑說:“恩恩,你一個大男人,還隨身帶着小零食呢,真貼心。“
溫恩淡淡的笑,也拿了一塊乖巧的吃着。
“以前是不帶的,可他們說姑娘家喜歡吃,就得隨時備着點兒。”
溫婉動作一頓,轉頭就看見他一副美滋滋的表情。
溫婉:“……”
怎麼辦,她好心虛,終於體會到了那句話的意思,甜蜜的負擔?
溫婉嘆了一口氣,頓時覺得口中的肉乾也少了許多滋味。
*
衆人吃完飯沒多久,就有山匪來通知,說是二當家得了空,要給大家治病的機會。
於是,一羣人被烏泱泱的領到了一個獨立的院子。
院子很大,有十幾間房屋,房屋旁邊就是山寨的馬廄,雖然隔着院牆,但也能聞見一股子馬屎味兒。
院子的臺階上,擺放着一張太師椅,一個圓臉的青年漢子正坐在椅子上,他翹着二郎腿,手裡把玩着兩顆核桃,冷眼瞧着下面站着的衆人。
“二當家,這些就是揭榜來的大夫,他們各個都說自己很有本事,您看讓誰先來給您看病?”
一個年輕山匪堆着笑臉說話,話剛說完,就捱了二當家一巴掌。
二當家一腳踹在年輕山匪腿彎處,“誰說是給老子看病的?老子可沒病!”
旁邊年長的山匪趕緊將年輕山匪拖了下去,邊走邊壓低聲音說:“哪壺不開提哪壺,一點兒眼力見都沒有,活該被收拾。”
兩人走遠以後,二當家清了清嗓子,“你們既然進了我們山寨,那都是衝着賞金來的。老子也不跟你們廢話,有本事的留下,沒本事的……就給老子去死。”
聽見“死”字,衆人臉色大變,就連那拂雲寺的和尚撥動念珠的速度都快了些許。
“二當家,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對啊,我們都是大夫,都是治病救人的,要是山寨中沒有人得病,我們立刻離去就是,怎麼還要喊打喊殺啊?”
“白虎寨在道上名氣不小,總不可能過河拆橋,哦,這還沒過河呢,就要拆橋了?”
溫婉聽着這些大夫你一言我一語的表達不滿,忍不住嘴角扯了扯。
做大夫的,果然還是文縐縐的,連表達不滿都不敢說狠話,就這水平,遇上個村口老太太,不得一個回合就敗下陣來?
正當溫婉猶豫要不要說兩句應應景時,一聲冷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說話的,是鬍子很長,手拿拂塵的老道士,他身邊還跟着一個麻子臉的小道童。
老道士啐了一口唾沫,直接開罵,“果然是土匪窩,臉都不要了!既想要咱們治病的良方,又怕我們把二當家不舉這件事傳揚出去,便想殺了我們滅口。”
他冷哼道:“既如此,那乾脆直接殺了我們得了。反正我老道也活夠了,大不了命一條。”
有山匪動怒,舉刀已經往老道的方向走。
老道士話鋒一轉,“不過,我老道把話撂在這兒,即便這滿院子的大夫,沒了老道,你們二當家那東西,這輩子都擡不起頭來!”
口氣大,脾氣也不小。
這氣勢倒是頗有些震懾力。
山匪走到他跟前,猶豫的看了一眼二當家的方向。
就見二當家眼睛一眯,猛地起身,一腳踹翻太師椅,“你叫老子殺?老子就偏不殺!”
他揮手一指隔壁馬廄的方向,“甭給老子扯這些有的沒的,馬廄裡的病馬,兩天以內,誰能把馬醫好,誰就能活命。”
世人都是惜命的,這二當家也不傻,不是每個大夫的方子都敢隨便吃。
這是要篩出有真本事的大夫,才讓人給他開方子。
二當家說完,便大搖大擺的離去。
溫婉的目光,卻一直落在那老道士的身上。
溫恩注意到她的異樣,輕聲問:“姐姐認識這老道?”
溫婉點了點頭,壓低聲音說:“這老道士是個有本事的,沈御的眼睛,便是他治好的。”
她如今喬裝成老婦,這老道是認不出她的,她原也沒打算和老道在這種地方敘舊,所以一直沒和老道接觸。
溫婉隱約有些擔憂,便對溫恩道:“讓人看着點兒他吧,他這一出頭,怕是很多人背後得搞小動作。”
槍打出頭鳥,希望是她想多了。
*
院子中間,有個通向馬廄的小門。
二當家離開以後,山匪們便將大門守住,只允許衆人在院子和馬廄之間活動。
事已至此,哪怕心有不滿也沒有退路。
衆人便各自挑了院子裡的房間安置,又陸陸續續去馬廄裡找那幾匹生病的馬。
溫婉四人挑了兩間毗鄰的屋子,安頓好以後,纔不慌不忙的去馬廄裡轉了一圈。
幾人邊走邊看,溫恩的臉色卻越來越沉。
“姐姐,這個山匪窩……有點兒不對勁。”
溫婉表情也很嚴肅,低聲問:“你也看出來了?”
溫恩輕笑,“姐姐,未免小看我,連這點兒異常都看不出來,在漠北王庭,我早就死了千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