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喬蘊又陸續接到了唐呈打來的幾個電話,雖然只是幾句寒暄,但也能從中聽出一些催促的意味,喬蘊知道自己總這樣拖下去,唐呈總會有耐心耗盡的一天。
但是無論如何,喬蘊都不希望這種事情是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的,她知道到時候必然會對沉沉造成很大的傷害,所以在儘可能往後拖的時間之內,喬蘊希望自己從心中認定了沉沉是自己的孩子。
出乎意料的是,鍾棋會並沒有再問爲什麼,只點了點頭,並輕聲說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找醫生要檢查結果。”
說完他便轉身走出了病房。
喬蘊望着他一瘸一拐的身影,甚至能夠感受到他腳踝的疼痛。只覺得雖然有紗窗阻隔,但陽光依舊刺眼,刺得她的眼睛酸澀。
雖然病房門被關閉,但喬蘊依舊能夠聞到有淡淡的煙味飄來。
她猶記得六年之前的鐘棋會是不抽菸,而且是非常厭惡煙味的。六年不見,自己經歷了太多不能言說的故事,而鍾棋會的身上似乎也多了很多謎團。
不同的是,她從未想過再去過問鍾棋會經歷過什麼樣的生活,只想天各一方不去打擾,他平時所接觸的圈子,所經歷的生活,是喬蘊終其一生也沒有辦法所涉足的。
但卻不知怎麼了,從重逢開始,鍾棋會就從來沒有終止過對於喬蘊生活的干涉,他似乎想霸佔她的一切,想滲透到她生活的每個角落,對沉沉無微不至地關切照顧,到每天忙裡偷閒接送自己的堅持,再到學校的三千萬投資。
喬蘊不知道他是想要證明什麼,還是想要讓自己重新動心。可她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是在漸漸復甦,這種感覺幾乎讓她崩潰。
當年是她親手將自己的全部希望掐死在溫牀之中,在手術室中,冰涼的手術刀攪入體內,似乎也絞碎了她與他的全部未來。
“你能帶給鍾傢什麼?你的一切都是鍾家給你的,這件事只當是報恩吧。”鐘太太冰冷的話這麼多年卻依舊迴響在喬蘊的耳邊。
喬蘊記得她當時說了太多重複的話,只是每一遍每一個字眼都直戳她的心口。
“你怎麼能在醫院抽菸呢!”門外的呵斥聲將喬蘊的思緒打斷。
片刻之後鍾棋會走了進來,喬蘊不知怎麼,輕咳了兩聲。
卻見鍾棋會臉上浮現出幾絲關切之色,輕聲道:“嗆到你了?”
喬蘊搖搖頭。實際上飄入病房的煙味並不是很重,而自己咳嗽也完全不是因爲這個。只不過縱使這樣也能看出鍾棋會的愧疚,他緩緩說道:“我記得你說過,你不喜歡菸草的味道。”
“是麼?我忘了。”喬蘊努力地扯起了自己的嘴角,喉中一酸,眼淚險些流了下來,她趕忙合上了眸,輕聲道:“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嗯,有什麼不舒服告訴我。”鍾棋會本不是一個會照顧別人的人,但此時的他說話語調是前所未有的溫柔,眼神之中也充滿了愛憐。
喬蘊不敢再睜眼,不敢再看第二眼,只害怕自己深陷其中。
不知是這幾日被唐呈的事情煩擾,還是實在太長時間沒有得到好好的休息,喬蘊合眸之後便很快沉沉入睡。
夢裡的她又回到了扎着兩個馬尾的年紀,總愛跟在鍾棋會的身後,用稚嫩地聲音喚着“鍾哥哥”。
夢裡的她父母依舊健在,沒有暴雨,沒有房屋倒塌,沒有農場,只有晴朗到萬里無雲的天和大片大片的花。
“檢查結果出來了,病人只有輕微擦傷,沒什麼大礙,住院觀察兩天,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情況就可以離開了。”醫生的聲音將喬蘊從睡夢中吵醒,她微微睜開了眸子偷看病房內的場景。
只見鍾棋會緩緩起身,趔趄走到醫生旁邊接過檢查結果。雖然看不到表情,卻也能從他輕柔的聲音之中聽出些許關心的意味:“不會有內出血什麼情況出現吧?”
“如果沒有疼痛的話就不會,已經徹底檢查過了。”醫生似乎是怕鍾棋會擔心,很耐心地解釋道,“就算是車禍也不一定會出什麼問題,不用太擔心了,先住院觀察吧,有什麼事兒及時告訴我。”
“好。”鍾棋會又挪步往回走,喬蘊趕緊閉上了眼。
然而這時候卻聽醫生說道:“你的腳是怎麼回事?”
“剛扭的。”鍾棋會滿不在乎地說道。
“沒去看看?”醫生言語之間很是不可思議的樣子,鍾棋會看上去就不是什麼普通人,據護士說他拿的黑卡根本沒有密碼,辦理的也是最好的病房,所以應當對自己的形象很在意纔是。
這些有錢人劃了個傷口就緊張的不得了,怎麼他倒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生怕在醫院出了什麼問題,醫生走進了病房靠近了鍾棋會一些:“現在沒什麼病人。你坐好,我幫你看看。”
“不用。”鍾棋會的語氣依舊滿不在乎。
喬蘊閉眼聽着這些對話有些着急,但卻也知道自己就算勸說恐怕也沒什麼用處。不過顯然醫生更有經驗一些:“不用的話那我可就不過來了,你老婆有什麼事兒的話,就通知護士好了。”
鍾棋會皺了皺眉。他這是在威脅自己麼?拿喬蘊的安危威脅自己?不過對於這威脅,鍾棋會還真是覺得束手無策,於是只能無奈地將扭傷的腿搭在一旁的病牀邊:“看吧。”
喬蘊清楚地聽到醫生笑了笑:“你可真疼你老婆。”
“我不疼誰疼。”鍾棋會聲音低沉,帶有濃濃的憐惜意味。
喬蘊合着眸,不知道他說這話的時候是什麼表情,不知道他是否看向了自己,但只是這溫柔的語調,足以讓她沉溺其中。
不過這沉溺也僅僅只有十秒的功夫,就被鍾棋會倏然地“嘶”聲驚擾,他聲音有些煩躁:“你輕點兒。”
“都腫成這樣了也不去看看?不怕落下終身殘疾?”在鍾棋會的“嘶”聲之中,醫生嚴肅地呵斥。
讓醫生完全沒想到的是,鍾棋會聽了這話之後第一反應並不是低頭去看自己的腳到底腫成了什麼樣子,而是蹙了蹙眉,聲音深沉:“能不能小點兒聲,別把她吵醒了?”
醫生知道喬蘊如今並沒有什麼大事兒,所以對於鍾棋會這種滿不在乎的樣子更是覺得無奈,言語之間有些凌厲:“你這是準備爲了老婆連自己的腳也不要了?萬一傷到筋骨可不是開玩笑的。”
喬蘊想要睜開眼看看鐘棋會的反應,但卻由於半響沒聽到他說話而沒有睜開。
醫生自然不願意鍾棋會故意耽誤病情,所以愈加嚴肅。
“那我待會兒去看看。”鍾棋會皺了皺眉,覺得這醫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按得自己實在是太疼了一些,所以只緩緩說道。
不過這句話在醫生聽來卻有了些敷衍的意思,他似乎是覺得這種態度非常不正確,於是又將鍾棋會教育了一通,看到他的態度發生了變化,這才心滿意足地轉身離去,並告訴鍾棋會如果有什麼需要一定要及時告知。
然而,在醫生出門之後,喬蘊卻清楚地聽到鍾棋會暗自說了一句:“囉嗦。”
喬蘊瞬間有些慌了,如果鍾棋會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腳出了問題的話,就算醫生再怎麼說也沒有任何用處。
而這時喬蘊已經無暇顧忌他方纔與醫生的對話中口口聲聲喚着自己老婆的事實了,只暗自擔憂鍾棋會的情況,畢竟這是因自己而起的事情。
喬蘊微微睜開眸子,卻見鍾棋會背對着自己,微微弓着身子,輕輕地按着自己的腳踝,時不時響起一陣“嘶”聲。
這般看着,喬蘊嗓中的酸澀越發濃重,死死地盯着鍾棋會微微前傾的背,一言不發。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這道熱切的目光,鍾棋會竟鬼使神差地轉過了頭,與喬蘊對視一眼之後將腿放了下來,輕聲道:“醒了?”
他抿脣的樣子依舊冷漠,彷彿一切都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如果不是喬蘊聽到了剛纔的對話,必然想象不到他是在追自己的時候扭傷了腳,並且已經接受了一頓訓斥
可現在,鍾棋會說了幾句話但都沒能真正入了喬蘊的耳,她的身體微微前傾,想要看清楚鍾棋會的腳到底怎麼樣了。
可鍾棋會的一句話險些讓喬蘊從牀上掉了下來:“我已經安排鍾棋萱照顧沉沉了,這兩天你就安心待在醫院。”
“可是醫生說沒有問題了啊……”喬蘊並沒有感覺周身有什麼劇烈的疼痛,況且已經經過了全面的檢查。喬蘊剛纔就想直接出院,但是不知怎麼,總覺得自己如果說出來這話之後必然會面對異常狂風暴雨,所以並沒有出聲。
直到房間內只剩下自己和鍾棋會兩人的時候,喬蘊才用細弱的聲音說道。
“你想出院?”鍾棋會的言語之間聽不出什麼情緒。
喬蘊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又怕鍾棋會怪罪,趕緊說道:“這兩天學校的課比較緊,我怕耽誤了那羣孩子的學習。”
鍾棋會並沒有說話,眼神之中的光芒也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淡淡攤手,似乎是在示意喬蘊接着說。
喬蘊思酌了一下,覺得自己的理由好像確實還不夠,於是繼續說道:“沉沉沒怎麼離開過我,我怕他不習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