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由文幽蘭的香閨經地道潛逃出來的蒲星,來白蓮庵不是他的本意,避開諸葛榮只是不願使文幽蘭難堪而已。
但,當他瞧到白蓮庵的劫後景象,他的神色立即緊張起來。
經過一陣巡視,幾乎找不到一個活人,最後在白蓮庵西北接近叢林之處,他終於發現一個還有一口氣的垂死之人。
這人捱了一刀,半邊右臉及整個右臂已齊肩削落,這一刀是因斜削而出,如果出刀稍正,他必然會被劈作兩半。
現在他雖是去死不遠,沉重的痛苦卻使他哼聲不絕。
蒲星明知他是死有餘辜的鐵血幫門下,依然伸指點了他幾處穴道。
全身麻木,使他免去死前的痛苦,他停止了呻吟,以失神的目光向蒲星投來感激的一瞥。
當他瞧到施恩於他的竟是鬼刀傳人之時,他那不成人形的面頰之下,立現一片震嚇之色。
“姓……蒲的,你……補我……一刀吧!”
他發着含混不清的哀鳴,希望蒲星給他一個痛快。
蒲星冷冷道:“在了不殺失去抵抗之人,閣下要求恕難從命。”
“我……我……我求求你,蒲……公子……”
“你先告訴我,白姑娘怎樣了?”
“我……不知道……適才……小秋……她……”
“小秋怎樣?快說!”
“小……”
他終於未能說出小秋的遭遇,頭部一歪便與世長辭。
蒲星呆立半晌,對死者的言語加了一番猜忖,由白蓮庵所遭受的劫難,他不能不向壞處着想,這纔在石碑匆匆留字,便飛身向山下撲去。
沿着草橋鎮至錦城,是赴八達嶺必經之道,如果小秋當真被鐵血幫所擄,他們八成會將她送回總壇。
奔上官道,迎着輕柔的曉風,放步急馳,官道的右側層巒疊翠,左邊是萬里一碧的大海,景色美麗已極。
可惜蒲星的心情十分惡劣,縱然是瑤池仙境,他也不願一顧。
這也難怪,白娥落入諸葛榮的魔掌,已經夠痛心的了,小秋再要被擄,豈不是雪上加霜,禍不單行!
他相信小秋被擄不會太久,於是他打算先追上,救了小秋再去營救白娥。
這打算不能算錯,可是南轅北轍,他把方向弄反了,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他那能追到小秋的芳蹤!
經錦城,過沙千戶所,一直追到高河城,少說也有兩百來裡地。
他的功力夠高,身體夠強,可是一天水米未進,腿部還帶着一點傷殘,兩百里奔馳下來,難免有疲乏之感。
更糟的是從聖心玉女的香閨匆匆走出,包囊銀錢絲毫未帶,現在滿腹愁腸,還帶着一肚皮的飢火,實在使他難以忍受。
高河城有的是充飢之物,但他既不能偷,又不能搶,儘管飢火焚心,也只有搖頭一嘆。
在城中打聽了一下小秋的消息,他便奔出城外,他希望能找個農家獵戶寄宿求食,比在城裡討飯容易得多。
踏着悽迷的夜色,走向西北山區,翻過一重山脊,終於瞧得一星燈火。
希望爲他帶來了力量,腳下的速度也快了起來。
一重山,兩重山……
他幾乎記不清越過多少崇山峻嶺,那一星燈火仍然遙遙在望。
難道那是星光?
不,任何一顆星星,決不會在山林之中浮沉。
那麼它是鬼火了!
就蒲星的經驗,只要鬼火出現,絕不僅僅一個,而且他跟本不信當真有什麼鬼火。
一聲輕哼,他選了一塊山石坐了下去,同時雙目一闔,開始調息起來。
一個時辰之後,他緩緩睜開雙目,冷傲的面頰之下,現出一絲令人莫測高深的笑意。
因爲他的猜測沒有錯,那點燈火確是江湖朋友玩的把戲,而且它的目的,是想引誘他入伏。
現在他不再感到飢餓,功力也修復到了八成,縱然碰到對手,他自信已有一搏之能。
於是。他站了起來。再度展開身形,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向那燈光撲去。
又是兩重山嶺,燈光突然失去,他知道到了地頭。仍毫無怯意的向燈光隱沒之處奔去。
那是一個狹谷,深長幽暗,難見天日,如若在谷中設伏誘敵,必然是一個極端兇險的所在。
蒲星微一遲疑,立由懷中掏出“天蚣神珠”,並將鬼刀也拔了出來,珠刀光芒四射,一丈之內的景物均清晰可見。
他以凝重無比的步法,緩緩踏進谷口,任何妄想向他偷襲之人,都將遭到鬼刀無情的痛擊。
狹谷極爲深邃,而且岔道十分之多,好在每遇岔道,必有道標指引,倒不致迷失路途。
走了幾乎一個時辰,除了那陰沉無比的氣氛,沒有遇到半個伏擊之人,蒲星對那引誘者的用心實在有點猜不透。既來之,則安之。
在如此情形之下,他只好弄它一個水落石出了。
最後,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狹谷的盡頭現出一座神秘的洞府。
洞口十分高大,上寫“羅天洞府”四個血紅大字。
洞門敞開着,靜悄悄的瞧不到半個人影。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在洞口咳了一聲,他便昂然的跨了進去。
甬道頗爲曲折,而且百丈之內,就有四處設有機關及障礙,令他難以理解的是機關並未發動,他終能屢險如夷的深入洞內。
現在他到達一間大廳,正面懸着五幅立軸。那是五幀人像,形貌生動,畫得極爲傳神。
人像之前,是一座香案,幾縷馨香,正在舒展自如的繚繞着。
最令他訝異的,是那五幀人像雖是形貌有異,老少各殊,但他們全都佩着一柄長刀,刀鞘的款式,與他腰際的鬼刀十分相似。
那麼這座“羅天洞府”,必然是一個門派了,這一門派,可能以刀法著稱武林。
他出道武林不久,就他所知,當今武林之中,除了鬼刀傳人,一般使刀的門派,無人能出血影修羅獨孤無影之右。
珠玉在前,無怪這一門派,會潛隱深山,默默無聞的了。
不管怎樣,
他現在擅闖別人的祭壇,是一件大爲不敬之事,於是,他再度咳了一聲,揚聲呼叫道:“有人麼?在下無意到此,順便求見貴派掌門。”
聲波繞室,迴音震耳,歷時很久,仍然瞧不到半點人跡。
蒲星大爲訝異,由祭壇中香菸繚繞的情形看來,這座洞府必有居住之人。
究竟發生什麼意外,還是洞府主人在故作神秘?
他猶疑半晌,決心瞧個明白。
於是,他通過祭壇,由一扇月洞門進入另一境界。
這一列房屋是按九天奇門方位排置的,所幸蒲星曾涉此道,奇門陣法還難他不倒。
他巡視了不少房間,全部空無一人,最後他忽然被一件物事所吸引,忍不住向那房門跨了進去。
房間寬廣約爲五丈,靠壁間有一排兵器架,上面插着八柄光華奪目的長刀,那些長刀的形式,幾乎與鬼刀一般無二。
兵器架前有個打坐的蒲團,蒲團之前,有一張矮凳。凳上放着一本竹簡,血紅的字跡,緊緊的拉着蒲星的視線。
那是兩行篆字,寫着“殺人只需一刀,一刀就可殺人,殺!”
那不是鬼刀秘笈麼?
如若不是,竹簡封面的篆字,絕無這般巧合。
如若它是鬼刀秘笈,那震撼天宇的絕學,難道還有副冊?
蒲星的心絃震動了,他立意要瞧瞧它的真相,否則他就不配做鬼刀傳人了。
偷窺別人的秘笈,是江湖中的大忌,然而,他無法抑制自己,縱然遭到任何不測的後果,他也在所不惜。
於是,他急跨幾步,在蒲團之上坐了下來。
他瞅着那觸目驚心的篆字,先將心神穩定一下,然後伸手向竹簡翻去。
不錯,它確是鬼刀秘笈,所載的招式正是那驚神泣鬼的一招刀法。
不過,它較蒲星在鬼王谷所見多了九九八十一式變化,同樣是一招,但竹簡上卻變化萬端,令人難以蠡測。
而且它每一式變化,均具令天地失色的威力,還能生生不息,連續運用,使九九八十一式渾然一體,任是何等之人從旁瞧看,還是那一式神妙的刀法。
一個習武之人,當他發現一種莫測高深的武功,往往將全部心神投進去,蒲星是習過鬼刀刀法之人,自然更心專目注,而渾然忘我了。
也許是十天,也許是半月,他這忘情的一坐,竟不知耗去幾許時日。
終於他立起來了。而且在武功上似乎大有所得,只瞧他那目中的奇光,煥發的容顏,就知道他的武功已達到另一高深的境界。
他緩緩走到兵器架前,隨手取下一柄長刀,振臂一揮,刀風如矢,唰的一聲巨響,對面石壁上石粉紛飛,留下九條深深的刀痕。
他方自一呆,一陣雜沓的足音,忽然由室門之外傳來。
這必然是適才一刀虛空劈裂石壁所招來的麻煩了,偷習別人的武功還毀壞人家的房屋,情理兩虧,他怎能不大感惶亂!
雜沓的足音及門而止,一名身着錦衣,相貌清癯的老者,緩步走了進來。
這名錦衣老者,自然是這座“羅天洞府”的主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