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回到蒲星的房間,見蒲星蹙目沉思,面露疑難不決之色,知道他正爲黃瑛和唐幼煌的關係而大傷腦筋,便斟了杯茶送到他手邊,笑道:“別多想了,事情到頭有解決的辦法。”
蒲星苦笑道:“真是造化弄人,我費盡千辛萬苦,方始探出殺父仇人是誰,誰知又……”
小秋偎入他懷中,摸着他面頰道:“先別想這些煩心事了,唐幼煌惡貫滿盈,縱然你不殺他,也必遭天譴。”
蒲星道:“話是這樣講,可我若不能手刃此獠,怎能心甘。”
小秋抱住他脖頸,偎得更緊了,低聲道:“別講這些了,我有些怕。”
蒲星詫異道:“你怎麼了?”雙手抱住她,上下細細打量。
小秋紅暈滿頰,秋波欲醉,忸怩不語。
蒲星如墜入五里霧中,從未見她有如此神態,奇道:“你究竟是怎麼了,跟換了個人似的。”
小秋撲哧笑道:“人倒沒換,只是多了個人。”
“多了個人?”蒲星愈發不解。
小秋把他的手放在微凸的小腹上,笑道:“笨伯,這你也不懂。”
蒲星恍然大悟,不禁驚喜交集,全身發軟,如在夢中一般。
小秋正芳心可可處,不虞他會忽然放手,身子一晃,險些從他懷中跌落下來。
蒲星忙將她抱住,竟唬得心裡怦怦亂跳,暗罵自己該死,早把黃瑛和唐幼煌忘到腦後了。
蒲星喜極而泣道:“真是蒼天有眼,可憐我蒲家數代一脈單傳,我常恐一旦死於非命,蒲家煙火就此斬絕。”
小秋忙將他口掩住,埋怨道:“好好的怎麼說起這些不吉利的話來,也不怕嚇壞了孩子。”
蒲星忙閉口不迭,倒似真怕唬着了她腹中的胎兒,卻也不想受孕不過甫及兩月,人形尚未成,何懼之有?
兩人細談別後情狀,小秋處倒是一言而畢,羅天府出現敵蹤云云,竟不過是虛驚一場。
蒲星講到宇文榮心性之毒,心計之深,及自己遭逢之險,若非聖心玉女拼死救援,一行幾十人真要葬身絕域了。
小秋聽到緊要處,雖明知蒲星無恙,且自己便在他懷中,依然唬得花容失色,怦然心跳不止,越發將蒲星拉得緊了,惟恐他憑空飛了似的。
至於宇文榮之心性狡詐歹毒,她倒不以爲奇,出身香狐美人門下,此等事見得多,聽得更多,倘若她隨侍在側,定可一口道破,絕無宇文榮賣弄心計之處。
總是蒲星山居二十年,日日在長樂老人膝下,焉知狡詐反覆爲何物?
可謂君子可欺之以方,也是蒲星命中有此劫數,故爾將小秋調離開來。
蒲星嘆道:“若是你當時在我身旁,我必不會上此惡當,以致連累得聖心玉女也喪命絕域,我始終心中耿耿,覺得虧欠她太多,偏生又無報答處。”
小秋笑道:“黃姑娘勸你你都不聽,哪裡會理會我一個婢女的話。”
蒲星正色道:“婢女云云,以後你再提起,莫說我心中無此念,便是羅天府上下誰不將你當主人看待,你如此說,倒真屈了我的心。”
小秋賠笑道:“誰說你有這心來,更甭提你那些屬下了,一個個主母長主母短的,叫人家怎麼好意思?瞧那恭敬樣,倒真跟我是他們老子娘似的。”
蒲星失笑道:“這纔是正理,我倒不在乎他們怎樣待我,若有人對你不敬,我心裡第一個跟他過不去。”
小秋心裡熨帖舒坦,十足
的受用,笑道:“我不是說你把我當使婢,可我就願意作你的婢女,供你使喚,將來你娶了白姑娘,黃姑娘,我還要服侍兩位主母呢。”
蒲星笑道:“她們自有服侍她們的人在,誰敢勞動你的大駕,若真那樣做,獨孤大哥和大嫂不砸爛我的頭纔怪。”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門外侍衛稟告說獨孤谷主偕夫人拜訪,慌得小秋忙溜下地來,整理髮鬢、衣飾不迭。
還沒迎出去,獨孤無影與令狐香已破門而入。
獨孤無影笑兮兮道:“二弟真好興致,真是小別勝新婚,大白天裡便關門閉戶,共效于飛之樂了。”
蒲星、小秋二人臉上如着了火般,欲辯不得。
令狐香打獨孤無影一下道:“老沒正經,你道天底下人都跟你似的。急色鬼一個。”
獨孤無影叫屈道:“冤哉,我何曾急色來。你當着二弟和弟妹的面說個清楚。”
令狐香氣得啐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還胡說白道的。”
蒲星笑道:“大哥快人快語,真是君子風範。”
獨孤無影道:“君子不敢當,僞君子絕不做,真小人一個。”
幾人亂了一回,小秋方襝衽下拜,執婢女之禮。
令狐香忙抱住她道:“使不得,折殺我也。你今日已是羅天府主夫人,非昔日可比,即便不高自位置,也不可妄自菲薄,免得折了羅天府的尊嚴。”
小秋哪肯依,執意下拜,令狐香執意不可,兩人拉扯成一團。
獨孤無影笑道:“好好的人都讓這些俗禮弄腐了,情好在心,彼此相照而已,你拜我拜的圖個什麼?”
蒲星笑道:“你我兄弟自當如此,小秋卻又不然,若遇故主而不執昔日之禮,是謂忘本,大嫂執意不肯受禮,是欲讓小秋做忘本之小人了。”
令狐香聽他如此說,方肯受禮,不免心中不安,還了半禮,慌得小秋跪拜不迭。
獨孤無影看着心煩,扯着蒲星便走,道:“讓她們姐倆鬧去,咱們喝咱們的酒。”
二人來到客房中把酒對酌,意甚酣適,甫過三杯,令狐香便笑着跑進來道:“恭喜兄弟,賀喜兄弟。”
獨孤無影詫異道:“又有什麼喜了,你別擾了我們的酒興。”
令狐香嗔道:“你就知道喝酒,蒲兄弟有後了,這豈不是喜?”
獨孤無影一聽,險些跳起來,真不亞於自己得子,喜得沒入腳處,連連恭賀不已,鬧得蒲星赧顏徹頸,手足無措。
獨孤無影笑道:“真是七月債還得快,你才送了你侄女禮物幾日,便有要債的來了你可真會放債。”
令狐香氣道:“你胡扯些什麼?兄弟你別怪,他這是高興得昏了頭。”
蒲星笑道:“我們兄弟焉能不知,何怪之有。”
令狐香道:“呦,這倒是我枉爲小人了。”
蒲星忙賠禮告罪,令狐香一笑釋然。
嚷鬧開來,羅天府及鬼王谷上下流水般前來賀喜,鬼王穀人更是鬧着要喜酒喝,氣得令狐香罵道:“真是有什麼樣的主人,便有什麼樣的屬下,除了酒再不知世上有何物。”
當晚蒲星大張酒宴,款待羅天府鬼及王谷上下人衆,羅天府中人拘於禮儀,兼且伊敖素來管教甚嚴,不敢放量,鬼王谷上下卻個個賽高陽酒徒,人人比陶潛劉伶,鯨吞海飲,將一條街酒樓、酒店的酒喝了個罄盡,送酒的絡繹於途,交織往來不息,一時京城傳爲異事。
黃瑛及金釵十二婢哪堪此種場景,不過略沾了沾脣便告罪退席。
蒲星陪了幾巡,得便溜了出來。至於陪酒,自有哼哈二將代勞。
此二老久未開懷盡興,趁此良機豈有不痛喝一場之理,兼且主人有事,屬下服其勞,也是聖賢古訓,不得不爾。
蒲星迴到小秋房中,耳中猶聽到酒徒們喧嚷喝鬧之聲不覺好笑,一向以爲獨孤無影御下嚴酷,卻也有網漏吞舟之一面。
小秋迎上來笑道:“你怎麼沒吃酒?”
蒲星道:“我心思都在你身上,哪有心吃酒,那裡有蘇家二老照應也就是了。”
小秋爲蒲星除去衣裳,奉過香茗,蒲星飲了幾口便與小秋脫衣上牀。
小秋嘆道:“谷主和主母如此張皇其事未免太過,誠恐得罪了黃姑娘,小秋心上也大是不安。”
蒲星道:“這是你多心,再沒有的事,黃姑娘豈是不明事理的人,你若生一麟兒,真是我蒲家第一功臣,今日之事並不過分。”
小秋道:“我只盼你早些把白姑娘、黃姑娘娶過門,我也好安居妾侍之位,現下我總覺得太過僭越,對不起白、黃兩位姑娘。”
蒲星道:“哪有此說,自你與我流浪江湖,患難與共,你我便如同一人。我雖然愛白姑娘、黃姑娘,在心裡卻覺得與你更近些。”
小秋喜極欲泣,伏在蒲星懷中,中心如醉。
蒲星撫着她雪白的玉體,越發珍愛,恨不得把她吞下肚裡。不由得上下其手,遊走不停。
兩人均是久曠幽懷,欲焰蒸騰,情話喁喁後,便行起巫山雲雨來。
蒲星此次不肯草率成章,溫柔款洽,極盡爲夫之道。
小秋梅開二度,已是苦盡甘來,漸入佳境,施展出令狐香所授種種法門,果然非同一般,衽席之上百態橫陳,別有情境。
翌日清晨,蒲星便攜小秋、黃瑛及羅天府屬下,金釵十二婢趕赴鐵血幫總舵,意欲梨庭掃穴。
獨孤無影與令狐香率鬼王穀人衆殿後二十餘里,以防被人從後襲擊。
一路上盡是佩劍背刀的武林人士,見到蒲星一行,均相視以目,知道一場空前的武林決戰即將到來。
當晚趕到一處鎮甸,尋所大客棧住下。
蒲星見黃瑛這幾日鬱鬱寡歡,似有無限心事藏在心頭。
自覺因與小秋重逢,未免冷落了黃瑛,殊感歉疚,便約她出來吃飯,庶補前愆。
二人到了太白酒樓上,揀了一副臨窗的座頭坐下。
二人俱不善飲酒,隨便點了幾樣酒菜並一壺金華酒,細斟慢酌。
蒲星道:“瑛妹,你是不是怕見到唐幼煌?”
黃瑛苦笑道:“我也不知是不是怕,只要一想到這事,便心亂如麻。”
蒲星安慰道:“你毋須太過焦慮,其實唐幼煌而今氣候已成,羽翼豐滿,我與他之間還不知鹿死誰手呢。”
黃瑛面上掠過一絲痛苦的神色,嘆道:“到那一天我真不知怎樣纔好,有時覺得自己死了纔好,免得見到這些碎心的事。”
蒲星握住她手道:“你千萬別這樣想,倘若不是父仇不共戴天,只爲了你,我也會放過唐幼煌,我們退回羅天府去,不再與聞武林中的是是非非,何等快樂。”
黃瑛感激道:“蒲星哥,你別管我怎樣,你該怎樣做便怎樣做去,我也知道你對我的心,可我不能因爲我讓你放棄父仇不報,使老伯在天之靈不安,更讓人恥笑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