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冶怒道:“我廢了你。”
黃瑛哂笑道:“老魔,你窮吼什麼?你道人人都跟你似的,有那見不得天日的癖好,墳墓裡有甚好的,旁人避都不及,誰到你那墓中去做什麼?”
歐陽冶又大喜道:“如此說他沒去過了?”
黃瑛道:“當然沒去過。”
歐陽冶心花怒放,如拾了寶貝般,他練“腐屍僵木”功最忌與生人接觸,是以數十年來隱居化外人跡不到之處,專心修煉。
最怕的便是有人知道他練功之所在,若是仇人找上門來,也不消動手腳,只要讓他嗅到生人氣,便會功消骨化,死得慘不堪言。
他練這種功法已到第六層,每一層練成後便可與人相處,若在修煉中間卻是連氣息也吸不得的,他費盡千辛萬苦才尋覓到一處理想處所,設若被人知道了,餘下的三層功夫也就練不成了。
而這種功夫時日長了,吸不到腐屍朽骨的陰寒黴腐之氣,便會如湯沃雪,自行消散,他也便會成腐屍一具。
蒲星雖不明就裡,卻也猜出了幾分,怒氣略減,說道:“我委實沒去過你的什麼勞什子墓裡,不過……”
屍魔接口道:“不過什麼?你以爲這樣說老夫便會饒了你?”
蒲星冷哂道:“這倒是我正想說的,不過我想知道的是你究竟爲何而來,是不是受了唐幼煌的指使?”
屍魔微怒道:“好狂妄的小子,唐幼煌是何許人,也配指使老夫?”
蒲星道:“既非受人指使,你我素無瓜葛,更無仇怨,因何作對?”
屍魔桀桀一笑道:“老夫教你個乖,唐幼煌說你新近得到了鬼刀和無弦弓,老夫倒是想見識一下。”
蒲星笑道:“果是爲此。不錯,鬼刀與無弦弓都在我手中,只要你有真本事,儘可拿去。”
屍魔道:“好小子,你想考較老夫來着,老夫就再教你個乖。”
言罷,一掌拍出,立時罡風如濤,席捲而至,掌風中夾雜着一股腥惡之氣,令人觸臭欲嘔。
蒲星左臂一掃,將黃瑛送出丈外,右掌拍出。
兩股掌罡相觸,立時如炸雷似的一聲巨響。
掌風四散開來,圍觀的人中立有幾人被衝倒,另有幾人被掌風中腥惡毒氣薰得嘔吐不止,須臾即暈倒於地。
其餘人衆見勢不妙,四散逃開。饒是如此,也有許多人中毒大病一場,死者亦不在少數。
蒲星凝運內力,屏住呼吸,不使一絲毒氣進入鼻中。
連發三掌,將屍魔的掌罡盡數反襲回去。
屍魔連連出掌抵禦,哇哇暴叫道:“好小子,果然了得。”身子卻左搖右擺,如風中之荷,立足不穩。
蒲星心下駭然,情知遇上了勁敵,絕非三招兩式所能打發得了的。
惟恐黃瑛也被他掌風毒着,若波及開來,傷人更多。
便道:“老魔,咱們換個地方比試。”
歐陽冶一怔道:“你要逃嗎?可沒這樣容易。”
蒲星騰身向野外竄去,歐陽冶焉肯讓他走脫,緊躡在後,窮追不捨。
蒲星見屍魔跟來,心下一寬,展開輕功,向野外行去。
兩人一先一後,來至一座頹坍的荒廟前。
蒲星停下身來,回過身來道:“老魔,咱們就在此處一決高下。”
屍魔也不多話,雙掌一前一後,直前而攻。蒲星腳下一飄,避開正面,反掌拍向他肋部,這一掌迅疾之極,屍魔竟爾沒能避開。
一掌印上,“砰”的一聲,如擊敗革。屍魔身子一晃,便即退下。
蒲星心下駭然,不意這一掌竟只能將他擊退一步,他自在羅天府中盡窺武功秘奧後,功力之進境何止一日千里,一掌之力足可鑠石燋金,今日還是首次掌下無功。
屍魔位居四魔之二,哪裡吃過這虧,血煞魔君的名頭他是早就聽聞過的,不過見面知不過是一稚子,並沒着在意裡,不想一個照面便捱了一掌。
雖仗恃多年練就的腐屍僵木功,並未受傷,這面子卻是丟不起。
當下虎吼連連,猱身覆上,頃刻間攻出一十八掌。
蒲星腳下飄飄,以極上乘身法避開,屍魔一十八掌盡數走空,不由得駭然心驚,此時方始知道這位新任的血煞魔君果然不是易相與的,不禁有些自悔多事了。
蒲星趁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一剎那,發出一記手刀,堪堪斫中屍魔臂膀上。“當”的一聲,如中金石。
屍魔並未在意這一掌,若避也避不開,但他精修多年腐屍朽骨功,肌肉髮膚早已堅逾金剛,不畏刀劍砍擊,遑論拳腳相加了。
他哪知道蒲星是將武林中人聞之色變的鬼刀絕學練到了掌上,這一記手刀正是“幻影一斬”。
卻見一條臂膀落地,兩人俱是愕然。
蒲星不意得手如是之易,先前一掌無功,他還以爲這老魔已修成金剛不壞之體了,孰料一記手刀便切下他一條臂膀,直感匪夷所思。
屍魔望着地下那條曾屬於自己的臂膀,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想不出世上有何種神兵利刃能切割下自己百練成鋼的肢體,除非是傳說中的倚天劍、屠龍刀。
他由疑而信,由信而懼,驀地裡發出一聲慘嗥,掉頭飛奔而去。
蒲星拾起那條臂膀,查察之下,不禁赫然心驚。
這條臂膀肌肉骨骼宛若金屬鑄就,若非知道是從屍魔身上切下來的,幾令人疑惑不是人身生就的,斬斷處白筋森森,肌肉似有光澤,卻無絲毫血跡滲出。
蒲星參詳了半日,也不知如何能練到這種境界。
不遠處人聲嘈雜,卻是黃瑛、小秋率鐵騎八衛趕來。
蒲星將此事略述一遍,人人看了那條臂膀,均咋舌不止。
黃瑛道:“邪魔外道的功夫多得很,神鬼之說也未必盡虛,我看這屍魔若再修煉上百年,也非成了個妖精不可。”
衆人鬨然大突,小秋道:“我看他現下也就是個妖精了,何須再練。”
蒲星將那條臂膀放入一錦囊中,以便日後向師傅長樂老人請教。
便率衆人返回宿處。
翌日,獨孤無影與令狐香率衆趕了上來,兩班人馬會合一處,向八達嶺進發。
途中,蒲星將此怪事向獨孤無影說了一遍,獨孤無影也大惑不解,不知屍魔練的是何等功夫,“五美四魔”雖名列一處,其實卻是人人獨往獨來,有幾位且素未謀面過。
不一日已趕到八達嶺鐵血幫總舵。
但見鐵血幫總舵裡裡外外佈滿了人,到處張燈結綵,一副喜慶氣氛,但幾千張面孔上卻看不出有何喜色,倒是焦慮、憂鬱之色居多。
羅天府、鬼王谷兩班人馬紮下帳篷,比鄰而居,人人均知己入虎狼之國,是以處處小心,日夜防守不懈。
距八月一日之期已近,武林中各路人馬薈萃此谷,人馬喧騰,好不熱鬧,而鐵血幫總舵內卻是防衛森嚴,也不見主人出來迎客,二幫四派的首領盡皆聚於總舵內,不知商談何事。
這一日,黑道盟主辣手神鷹段嘯天率君不語,南七省瓢把子蓋中原,北六省瓢把子方不雨登門造訪。
蒲星日日與獨孤無影閒談,與各路豪傑並無往來,只因血煞魔君名頭太亮,中原武林豪傑敵意甚深,忽見段嘯天到來,當真是喜從天降,賓主相見甚歡。
蒲星道:“段兄此來可是要給唐幼煌點顏色看?”
辣手神鷹道:“這是當然,有仇不報非君子。不過這老賊氣候已成,雪恥復仇談何容易,兄弟還有自知之明,這次來就是投奔府主而來,還望府主收歸麾下,我等雖不濟,也可作個馬前卒。”
蒲星笑道:“段兄言重,蒲某怎敢當此。不過唐幼煌倒行逆施,劫持各大門派,自封武林盟主,人神共憤,小弟自當與武林同道並肩一處,殲此巨獠。”
獨孤無影道:“大家不必客套,現下最爲可慮的是唐幼煌拿二弟的羅天府主做文章,羅天府與中原武林的仇怨已有百多年了。
“化解過節殊爲不易,一個措置不當,我等均爲中原武林衆矢之的,自顧尚且不暇,遑論挫敗唐幼煌稱霸武林之謀。”
段嘯天擊掌道:“谷主此慮甚當,不過兄弟自與府主別後,也沒閒着幹吃飯,到各派中游說了一番,幾大門派不消說了,丐幫先就站到我們這方。
“丐幫石幫主言道:‘唐幼煌欲做武林盟主,除非先滅了丐幫,再掃平少林、武當。少林方丈、武當掌教也是此意。’”
蒲星大喜道:“此話當真?”
段嘯天笑道:“段某豈是謊言欺人之人?”
獨孤無影擊案道:“
有這三派主持正義,大事定矣,我等毋需作杞人之憂,且喝他個痛快再說。”
蒲星道:“緣何不見這三派人衆到來?”
段嘯天笑道:“這三派豈肯早到?不過聽丐幫石幫主之言,似乎唐幼煌此番佈置極爲周密。他們既然要反他,自然也要詳籌對策,這會大概是在某一處商談對策呢。”
衆人大笑,少林、武林、丐幫向來鼎足而立,分執武林牛耳,雖屢遭鬼刀浩劫實力銳減,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倘若三派聯手,迥非二幫四派所堪比擬。
當下衆人如服了定心丸,笑顏頓開。
轉瞬間八月一日已到,鐵血幫中門大開,從中走出幾百人來,唐幼煌在幾名掌門及手下幾名院主簇擁下,走上早已搭就的高臺上。
登時臺前人頭攢動,衆聲鼎沸。
唐幼煌望着臺下萬餘人衆,心中得意已極。
自己蓄謀籌劃十數年的願望終於實現了,以後自己便是君臨武林的至尊主宰了。
段嘯天道:“府主,咱們是否馬上動手,打他個落花流水?”
蒲星道:“莫急,少林、武當、丐幫尚未有何動靜,咱們且再等等,看看唐幼煌究竟有何陰謀。”
段嘯天望去,少林寺方丈大智,武當掌教清風道長,丐幫幫主石不破端坐貴賓席上,一副莫測高深的神情。
血影修羅獨孤無影道:“這三個老兒,不知搗甚玄虛?”
蒲星笑道:“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臺,正是前輩高人的風範。”
忽見臺上衝下一人,手執白色令旗,徑到蒲星賬前,躬身一禮道:“盟主有令,請羅天府主、獨孤谷主、段大俠到貴賓席上落座。”
段嘯天怒道:“放你孃的臭屁,他算哪門子的盟主,猴兒戴帽,裝起人來了,滾你孃的去吧。”
那令使見不是勢頭,只得灰頭土臉溜了回去,上臺繳令。
段嘯天聲若洪鐘,這番話更是提足內力而發,當真如虎嘯山岡,風偃草折,衆人雖散處四方,卻人人聽得清楚無比,不少人暗暗拍手稱快。
唐幼煌本欲在天下英雄面前,故作寬容姿態,以示胸懷如天地,可無所不包容,不虞反討了個沒趣,白折了一場威風。
他身旁幾人霍然站起,便欲懲戒這幹抗命不遜之人,唐幼煌揮手止住,意示不屑計較,心下卻憤恚之極。
然則他城府甚深,在天下英雄面前更不欲顯露愛憎,故且含垢忍辱。
獨孤無影心下詫異,說道:“這老兒怎地做起縮頭烏龜來了?”
蒲星道:“他大概是胸有成竹吧。咱們也不急於一時,且看他如何演就職大典這齣戲,我就不信天下英雄均甘心爲他的奴僕。”
忽見一名年老乞丐擠了過來,拉住段嘯天,低語移時。
蒲星與獨孤無影功力深邃,自不難聽清他二人耳語,忙避嫌走開。
卻見段嘯天面帶喜色,走過來低聲道:“這老兒便是丐幫九袋長老‘五嶽神丐’洛峰,他奉石幫主之命來知會府主和谷主,言道唐幼煌確有重大圖謀,將不利於羅天府、鬼王谷還有兄弟屬下的綠林和黑道。
“少林、武當、丐幫已有相應對策,只是對付唐幼煌及他手下幾人,尚需府主和谷主力擔此任。”
蒲星道:“這是自然,便沒這幾派,我等也不會坐視。”
段嘯天道:“石幫主說,唐幼煌與諸葛榮等人近來武功大進,有如神助,鐵血幫實力何止增長上十倍,不知究竟是何緣由?”
蒲星道:“他們暗下毒手,劫持了血衣劫魂申無畏前輩,得到了‘止境真解’秘笈,這幾人從中得益良多,這或許就是唐幼煌汲汲於稱霸武林的緣由吧。”
獨孤無影大吃一驚道:“血衣劫魂落到了唐幼煌手中?”
蒲星黯然道:“正是,這事與我不無關係。”
便將申無畏將功力渡送給他一事略述一二,又道:“申前輩如非真元大損,小小鐵血幫焉能動得了他,可嘆我爲諸事困住,至今未能設法救出申前輩。”
段嘯天道:“掃滅了鐵血幫,此事自然解決,府主何必自責。”
只聽得“砰”的一聲,卻是高臺左側放了一記禮炮,登時萬衆肅然,目光齊集臺上。
唐幼煌緩緩起身,踱到高臺前側,陽光下神情傲岸,躊躇滿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