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淅瀝,池中殘荷,鳴響着天籟之音。
這是一個寧靜而溫馨的夜,有着一種詩情畫意的景象,正如李商隱的一句詩“留得殘荷聽雨聲”
荷池之旁是一座龐大的假山,山上亭臺雅緻,花木扶疏,稱得上匠心獨運。
可圓池已經廢置,荒草沒脛,夜雨之中,景色更顯得一片淒涼。
但山腹之內,卻另有洞天,陳設之精美,不輸於帝王內府。
在一個約莫兩丈方圓的石室之中,地上鋪着厚厚的紅毯,四壁浮雕玲瓏,古色古香,室頂橫垂着一盞宮燈,散射着柔和的淡紅光芒。
石室一角,是一張其美無倫的牙牀,紗帳流蘇,衾枕華貴,鴛鴦枕上,正睡着一個俊美少年。
“吱呀”一聲輕響,由一道暗門之內走出一位輕紗籠體,熱香四射的美人,她長髮披散,光潔如玉的胴體之上,還殘留着些微水漬,這位神情慵懶的嬌娃,顯是浴罷歸來。
她美目流轉,向牀上瞥了一眼,櫻脣輕輕一怒,粉頰上掠過一絲令人難解的怨毒之色。
她光着一雙纖足,走在柔軟的紅氈之上,如微風拂細柳,聽不出半點聲息。
但牀上的少年還是醒來了,雙目一張,向那出浴美人投下冷漠的一瞥。
“公子醒來了,你的傷勢可曾好了幾分?”這位出浴美人,她臉色變換得十分之快,此時春生粉頰,再找不出半絲恨意。
牀上少年冷哼一聲,轉過頭去,眼角卻滾滾落兩滴淚珠。
他從極樂世界墜落紅塵後,感到的卻是羞愧懊悔和憤恨,恨這女人騙走了他最寶貴的東西。
她臉色微微一變,緩緩走到牀前,身形一側,斜着坐了下去,道:“公子!你還在記恨我麼?唉,那時候……我是情非得已……”
“你現在如願以償,我應該恭喜你纔是。”
“不,公子,你誤會了,我救你確是一片真心。
“哦,那我是該謝謝姑娘了。”
“唉,我文幽蘭,生不逢辰,命遭鬼妒……”
原來這位身籠輕紗的麗人,竟是聖心玉女文幽蘭,那負傷臥牀的俊美少年,正是危急之時一跤跌進牆內的蒲星。
聖心玉女文幽蘭名列五美,身份何等的崇高,此時卻淚灑輕紗,像受到什麼委屈似的。
良久,她幽幽一嘆,接道:“家母被唐幼煌所擄,以擒獲公子爲交換條件,文幽蘭開罪公子,實在是迫於無奈。”
蒲星冷冷道:“那你就不必惺惺作態了。”
文幽蘭一哼道:“如若在一月之前咱們能再度相遇,文幽蘭就不會落得這般下場了!”
蒲星身形一側,扭頭向文幽蘭冷冷一瞥道:“瞧姑娘現況,似乎愜意得很。”
文幽蘭目蘊怒火道:“不錯,幽蘭享用豪奢,不亞於王公的嬪妃。唉!可惜你不是女人……”
蒲星惑然道:“這麼說姑娘是傷心人別有懷抱了?”
文幽蘭道:“幽蘭無法劫持公子,不得不接受命運的安排,一月之前……只得嫁給諸葛榮了。”
蒲星一怔道:“白彥虎門下的白龍諸葛榮?”
文幽蘭道:“是的,不過他已改投鐵血幫,是唐幼煌的得意高足了。”
蒲星道:“這是唐幼煌釋放令堂
的條件?”
文幽蘭點點頭道:“家母雖然被釋,卻難以擺脫唐幼煌那老賊的控制,唉……”
蒲星道:“諸葛榮人品武功,兩皆不凡,得婿如此,姑娘也應該滿足纔是。”
文幽蘭怒道:“我一直把你當做好人,原來你是一個幸災樂禍的傢伙!”
“你究竟爲了什麼?”
“問得好,我不妨告訴你。是爲了報復。”
“哦……”
“諸葛榮以卑都的手段侮辱了我,而且新婚之日便棄我如敝屣,我贈他一頂綠頭巾並不太過……”
“如此報復,你不認爲太過不值?”
“不,我認爲十分值得?”
“天下的男人如此之多,姑娘爲什麼偏要在下承擔這項罪惡?”
“因爲你也是我要報復的對象之一。”
“在下自問並沒有開罪姑娘之處。”
“沒有開罪我?哼,當真來說,你姓蒲的纔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此話怎講?”
“唐老賊不是擄劫你爲釋放家母的條件麼?
“你如果不出現江湖,咱們母女怎能落得這般淒涼!”
“如此說來,在下是一個不祥之身!爲今後着想,姑娘應該遠離在下爲是。”
“怎麼,你想始亂終棄?”
“姑娘言重了,唉!始亂者既非在下,以咱們的處境。
“今世絕無結合的可能,姑娘蕙質蘭心,應該知道適可而止。”
“不,一誤不能再誤,今生今世,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那麼,姑娘就違揹你的初衷了,難道你不爲令堂想想?”
“唉……”
一聲嘆息,文幽蘭的熱情冷了下來,沉默半晌,她忽然銀牙一挫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在如此情形之下,我只好殺死他了。”
蒲星道:“誰?”
文幽蘭道:“自然是諸葛榮了,只有此人才是咱們結合的障礙。”
蒲星道:“姑娘錯了,殺死諸葛榮不能解決問題!”
文幽蘭道:“爲什麼?”
蒲星說道:“唐幼煌必欲得在下而甘心,你是他的徒媳,他會叫咱們如願以償?”
文幽蘭愕然道:“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蒲星道:“請姑娘解開在下的穴道,不論白娥是否遭到毒手,在下都不能不管,咱們之事倒不急在一時。”
文幽蘭道:“我會替你解開穴道,但你縱能找到諸葛榮,依然於事無補……”
蒲星道:“怎麼說?”
文幽蘭道:“諸葛榮習會了‘止境真解’,當今之世已無人能敵,鬼刀縱然鋒利,同樣傷他不得。”
蒲星一怔道:“姑娘是說諸葛榮習會了‘止境真解’所載的絕世武功?”
文幽蘭道:“不錯,我曾經目睹他表演身法及內功。只要他輕輕一閃,立化人影十條,舉拳一揮,十丈內有燋金爍石之力。”
蒲星道:“‘止境真解’爲血衣劫魂所有,唐幼煌是怎樣獲得的?”
文幽蘭道:“申無畏被鐵血幫天香院主齊霞兒以迷藥迷倒,然後託文武鏢局運送八達嶺……”
蒲星失聲驚呼道:“那軟轎……”
是的,當日
在泰安附近,他毀掉劍門三絕,爲文武鏢局擊退了劫鏢的人,紀秀玲只是匆匆一謝,便擁着一頂軟轎急奔而去。
當時小秋認爲事有蹊蹺,他卻將那軟轎輕輕放過,孰料一時失察,竟留下如此嚴重的後患。
文幽蘭瞧他神色有異,不由詫然道:“你怎麼了?”
蒲星道:“沒有什麼,我只是奇怪,天香院主齊霞兒爲什麼會委託文武鏢局。”
文幽蘭道:“也許是掩人耳目吧!來,待我替你解開穴道。”
她纖指連點,震開蒲星閉塞的穴道,然後披衣下牀,回頭嫣然一笑道:“你先調息一下,我替你準備一點飲食。”
爲了白娥、小秋的安危,蒲星心急如焚,但他創傷尚未痊癒,加以穴道初解,運功調息是必需的,因而不再言語,匆匆着好衣衫立即闔目運功起來。
一個時辰之後,他參加了一項十分尷尬的筵席,酒筵倒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不過是些山珍海味罷了。
只是酒桌之上,燃着一對龍鳳喜燭,聖心玉女文幽蘭鳳冠霞帔,一身新娘子的打扮,瞧到了此等情景,竟使他大吃一驚。
他錯愕半晌道:“姑娘,你是做什麼。”
文幽蘭螓首一擡,拋給他幽怨的一瞥道:“也許你認爲我是殘花敗柳,但我卻是真正的付出感情,咱們定情之夜,不應該慎重一點麼?”
一頓接道:“縱不敢瀆凌大婦之位,你總該給我一個妾侍的名分吧?再這麼姑娘在下的不是太過生分了麼。”
蒲星長長一籲道:“聖心玉女名列五美,譽滿江湖,蒲星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晚輩……”
文幽蘭道:“各列五美的是家母,怎麼會弄到我的頭上來了?不要自卑,相公,鬼刀傳人,並不是無名之輩。”
微微一笑,舉着注滿葡萄酒的玉杯,接道:“相公!咱們幹。”
蒲星出道江湖以來,已見識過不少女人了,論美麗,當以紅蝙蝠黃瑛爲最,講風騷,這位聖心玉女文幽蘭算得是冠蓋羣芳,無與倫比。
她端杯微微一笑,便有一種使人無法抗拒的魔力,何況蒲星已經與她緣結合體,自然更不能推卻!
三杯落肚,蒲星似乎憂愁更甚,想到白娥、小秋,他實在有着坐立不安之感。
文幽蘭安慰他道:“相公不要着急,我已派人打聽諸葛榮的行蹤去了,現在不知道他藏身何處,必須等待回報才行。”
蒲星道:“你知道白娥、小秋確實是被諸葛榮所擄麼?”
文幽蘭道:“是的,當時我也在鬥場之上,親眼瞧見白姑娘被小賊點倒,挾持着向鎮外馳去,否則我也不會一氣之下,出手救你了。”
蒲星愁容滿面道:“如此說來,白娥當真是凶多吉少了,剩下小秋一人,只怕也會遭到毒手。”
文幽蘭道:“秋姑娘刀法凌厲,只要諸葛榮不在鬥場,突圍逃生,應該很有可能。”
蒲星道:“但願如此。”
文幽蘭再爲他斟酒一杯,道:“相公再喝一杯,先到牀上歇息一下,待探得消息之人回來,我再叫你就是。”
她語音甫落,一陣震耳的鈴聲,忽然噹噹的響了起來。
文幽蘭面色一變道:“是諸葛榮來了,相公快由秘道退到白蓮庵等候賤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