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外表上的冷漠、孤傲、無情只不過是心中多情似火卻又自卑自憐,不敢把“愛”宣諸於口的另一種表達方式罷了。
正如體內中了熱毒的人,五臟六腑幾欲焚燬,而肌膚卻寒冷如冰一樣。
他聽白娥口氣中似有以身相許之意,心下驚喜逾恆,卻又有些惴惴不安,似乎這禮物太過珍貴了,竟不敢伸手去接。
白娥一怒便欲發作,不想扯動了傷口,痛得呻吟出聲。
蒲星忙走過去,惶恐道:“你,你怎麼樣了?”
白娥“撲哧”笑道:“我怎麼樣,你看看不就知道了,還假裝關心人家,連正眼也不瞧人家一眼,我就惹你恁的厭惡?”
蒲星囁嚅道:“不是,不是,我只是……”
白娥佯怒道:“你怎樣?不過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時開罪了你,你便一直記恨在心。你既恨我,還救我作甚,與其受你的冷淡,還不如死在那些蠻夷人的手中。你是存心戲弄我,欺負我。”
說着,竟真的動起氣來,嚶嚶啜泣起來。
蒲星登時急得手足無措,頭如斗大,期期艾艾道:“不是,不是,天地良心,我從沒記恨過你,我第一次見到你便愛上了你,只是覺得配不上你,我……”
白娥心頭狂喜,蒲星愛她,她焉能不知,可是蒲星矜持冷傲的態度卻令她不敢十分肯定。
現今親自聽他表露愛意,倍感受用,不禁喜極而泣。
蒲星還是破天荒頭一遭向女孩子表達愛意,羞得無地自容,把臉埋在牀上不敢擡頭,心頭怦怦亂跳,更怕這位刁鑽的姑娘,一口回絕他,那便只有自尋了斷的份了。
待了有頃,只聽到白娥低細的啜泣聲,細微幾不可聞。
擡頭看時,卻見白娥秀美的眼睫上掛着兩滴淚珠,便如鮮花上的晨露,臉上卻如溢春花,燭光下豔麗不可方物。
蒲星看得癡了,一動也動不得。
白娥嬌嗔道:“瞧什麼,賊忒兮兮的,又欠我用酒潑你了。”
蒲星笑道:“我但求有你天天用酒潑我,別無他求。”
白娥嬌笑道:“怎樣,整天擺着君子、道學的面孔,卻也會油嘴滑舌,乾淨是個僞君子、假道學。”
蒲星笑而不語,順勢上了牀,鑽進被子裡。
白娥不再取笑他,靠在他寬厚的胸膛上。
蒲星卻不敢有所動作,怕牽痛了她的傷口,如根木頭似的躺在那裡。
白娥雖情熱如火,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家,也不知還應有何法門,她只求依偎在蒲星的懷裡,於願已足。
兩人情話喁喁,聊了半夜,有的沒的說上幾大車。
蒲星驀然驚醒道:“小秋快來送藥了,可莫讓她瞧見。”
白娥不懌道:“被她瞧見又怎樣,你怕她捻酸吃醋不成?”
蒲星苦笑道:“這是哪裡話,不過是不好意思罷了。”
白娥刮刮他臉。羞他道:“傻哥哥,哪裡話?趙子昂的馬,宋徽宗的鷹,都是畫。
“莫爲爲我猜不出你想什麼,你是怕小秋看到了,一輩子不理你,這也叫‘英雄難過美人關’。”
蒲星急道:“真真你這張嘴,便跟刀子似的,我若有
此心,叫我立時死在你面前。”
白娥伸手握住他嘴道:“閒事一樁,賭甚勞什子的咒。其實我是逗你玩的,小秋早就出去了。”
蒲星一驚道:“小秋出去了我怎麼不知道?”
白娥道:“天底下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充甚能人?人家小秋可不像你聰明臉孔笨肚腸,小秋是故意躲出去,給你點機會,唉,可惜了小秋一番良苦用心,誰知她主子笨得跟木頭似的。”
兩人正鬧着,忽聽門響,便知小秋回來了,蒲星忙起身下牀,正襟危坐於窗前,白娥笑得渾身直顫。
夜裡。小秋起來替白娥煮藥,發現藥已用完了,便到街上“回生堂”去抓藥,剛來到街上就聽到一聲呵斥,迎面走來一高一矮兩個大漢。
街上說活的是生相獰惡的大漢,他在豪笑之際,一雙賊眼正由發尖到纖足,在仔細的向小秋打量。
較矮的漢子卻冷冷一哼道:“老大不可輕心,這妞兒說不定是一朵帶有刺的玫瑰。”
獰惡大漢嘿了一聲道:“你怎麼啦?老二,對一個小狼們也這般顧慮!難道咱們千山雙義的威名是白撿來的?”
較矮的漢子道:“話不是這麼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小弟瞧這娘們似乎有點邪門!”
獰惡大漢冷冷一哼道:“大爺偏偏不信邪,妞兒,過來讓大爺親親。”
他說話之際,一張蒲扇般的手掌已向小秋的酥肩抓來。
小秋勃然大怒,已存心要懲治一下這對什麼千山雙惡,她嬌軀亭立,挺身而待,直待獰惡大漢的指尖堪堪觸到長衫之時,才酥肩微沉,出掌如風,“喀喇”一聲脆響,獰惡大漢的右掌腕骨,已被她一掌劈斷。
一聲哀嚎,獰惡大漢痛得涕泗交流,他做夢也想不到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們竟有如此驚人的武功。
矮小的漢子面色一變,道:“好功夫,姑娘是那條道上的高人。”
小秋道:“我爲什麼要告訴你?閣下再要攔住去路,別怪我出手無情。”
矮小漢子道:“好。咱們兄弟認栽,三日之內,仍在此地恭候姑娘的俠駕。”
語音未落,這對千山雙惡,便已先後鼠竄而去了。
小秋回到他們臨時的家,將千山雙惡尋仇之事告知蒲星,白娥哼了一聲道:“碰到你算他們交了好運,換了我就沒有這麼便宜了。”
蒲星道:“行跡已露,此地咱們待不下去了,小秋跟房東結算一下,咱們吃過飯立即啓程。”
在辰初時分,他們離開了居住兩個多月的農家,準備越過千山,直搗鐵血幫的老巢。
由孤山鎮,過寶山城,一路還算平靜,當他們到達落雁坳的時候,就有風聲鶴唳的感覺了。
落雁坳位於千山的中央,在此處登高一望,不僅屏山盡收眼底,遼東、渤海兩個海灣也一覽無遺。
此地有一個山鎮,就叫東流站,居民約莫兩百餘戶。
由於此地是橫貫千山的中站,鎮上旅店一行最爲發達,鎮集不算大,客棧倒有五家之多。
在往常,這般客棧,歇息的大都是些普通商旅販夫走卒,今天似乎有點邪門,幾乎清一色是跨刀佩劍的江湖人物。
當夜色朦
朧之時,蒲星三人才趕到東流站,可是他們一連問遍五家客棧,全都被店夥擋了回去。
山區並非平地可比,錯過了東流站,就得再趕一站纔有食宿之處,何況山道崎嶇,也不適於夜行,因此,小秋低聲下氣的向店夥打交道,希望讓他們有一個棲身之處就成。
店夥是伺候客人的,他應該看客人的臉色纔對,可是這位店夥卻大反常規,他不僅對小秋愛理不理,那副趾高氣揚的神色,也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小秋還在溫言相求,白娥可有點忍耐不住了。
“啪”的一聲脆響,已經在店夥的臉上印了五道紅痕。
店夥微微一呆,忽然一聲虎吼,掄掌就向白娥的肩頭抓來,別看他是一個客店的夥計,這一招竟然利落已極。
白娥嬌叱一聲道:“瞧你就不是一個好東西,敢情還是會家子。
“哼!今天碰到姑奶奶,算你娘沒有燒上好香!”毒綠蟻果然人如其名,罵聲還在空際飄揚,已一把鉤住店夥的手腕。
“喀喇”一聲,店夥的右臂已跟他的肩頭分了家,接着噗的一響,一記重手法將店夥擊得飛出丈外。
她說得不錯,店夥的娘沒有燒上好香,活生生的一條大漢,被她一勾一掌,已向閻王殿報到去了。
可是殺了人並不是好玩的,只聽得呼嘯一聲,店內已然擁出十幾名手執兵刃的大漢。
領頭的是一個三十餘歲的中年漢子,豹頭虎目氣度沉穩,由神態推斷,此人可能大有來頭。
他向蒲星等三人打量一眼,道:“是誰殺了店中的夥計?”
白娥道:“是誰都一樣。閣下劃下道來就是。”
豹頭大漢道:“就因爲不一樣,所以,在下必須問個明白。”
白娥道:“此活怎講?”
豹頭大漢微微一笑道:“兄弟是金蜈寨的三少寨主塗克強,這間招賢客棧,正是金蜈寨的產業……”
白娥撇撇嘴道:“山大王開黑店,無怪咱們受一肚皮的窩囊氣了。”
塗克強面色一怔,冷冷說道:“金蜈寨雖然名列黑道,所行所爲,自認爲無悖天理。”
白娥冷哼一聲道:“好一個無悖天理,請問閣下,旅客僕僕終日總希望找一個食宿之處,在情理上客店夥計對滿身風塵的旅客,應有一份同情之心,何況旅客是客店的衣食父母……”
塗克強道:“姑娘說得不錯,如果店夥受到特別吩咐,那就另當別論了。”
白娥嬌面一寒道:“這麼說閣下是存心對付咱們的了?”
塗克強冷冷一哼,說道:“姑娘說對了一半。”
白娥怒哼一聲道:“姑奶奶不慣拖泥帶水,你還是說個明白吧。”
塗克強道:“好吧!姑娘如此心急,兄弟實話實說就是。”
語音略頓。目光一看蒲星及小秋道:“東流站所有的客棧,奉命不得接待鬼刀傳人,那位姑娘是鐵血幫的叛徒,自然也在拒絕接待之內。”
白娥啊了一聲道:“鐵血幫當真手眼通天,連這等窮鄉僻壤也納入勢力範圍之內了,但你們爲什麼對我另眼相看?”
塗克強道:“這就是兄弟要明白誰殺店夥的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