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令狐香火焚百弼莊之後,他不願乘人之危,如今他後悔了,如若因此而找不到白彥虎,豈不要抱恨終生!
不管怎樣,蘇州既已在望,他必須趕到地頭瞧瞧。
經過一陣急馳,在華燈初上之時,他到達運河東岸的界首鎮。
連日僕僕風塵,人馬均有疲乏之感,縱然心急如火,不得不歇息下來。
“好小子,終於被老夫找到你了。”他正在尋找客棧,迎面走來一位濃眉大眼,短髭繞腮的黑衣老者,這位素昧平生的老人,竟然向他打起招呼了。
他微微一呆,道:“前輩是叫我麼?”
黑衣老者道:“你認爲是叫誰?不要發呆了,老夫住的客棧寬敞得很,走吧!”
蒲星聽出來了,這位面目陌生的老者,原來是雪衣劫魂申無畏所改扮,不由訝然道:“大哥易容之術着實高明,但……”
申無畏道:“但爲什麼要掩去本來面目,是麼?哼,難道你小子還不明白麼?”
蒲星一怔道:“這活怎麼說?”
申無畏道:“怎樣說?你小子在二天谷大展神威,老夫卻變作幫兇,成爲二幫四派緝捕的犯人了,你說不改扮一下行麼?”
蒲星淡淡一笑道:“原來如此,但小弟這一路之上並沒有發現追蹤之人。”
申無畏一哼道:“你小子走過幾天江湖?老夫敢擔保打從你離開二天谷起,就在二幫四派的監視之中。”
蒲星道:“那……他們爲什麼不下手?”
申無畏道:“這個老夫一時還猜他不透,也許二幫四派現下無暇分身,監視之人自知鬥你不過的原因吧!走,咱們先歇下來再慢慢的聊。”
蒲星在申無畏的隔壁開了一個房間,經過一番清洗,他們又聚在一起舊話重提。
“大哥……”
“怎麼?有問題?”
“這客棧之內,會不會也有監視之人?”
“那還用說!”
“那麼大哥招呼小弟豈非大爲失策!”
“不必擔心,老夫自有妙算。”
“哦……”
“你讀過孫子兵法麼?”
“沒有,小弟一介江湖人,讀那孫子兵法作甚?”
“你錯了,人生如戰場,一個人自呱呱墜地之時起,就無時無刻不在競爭戰鬥之中,如果你讀過孫子兵法,必會獲得不少寶貴的啓示。”
申無畏話音一頓,說道:“譬如現在吧!江湖大勢,二幫四派的舉措,可以說每一件都與你息息相關。但,你都明瞭麼?”
蒲星道:“蒲星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武林後輩罷了,大哥似乎過甚其辭!”
申無畏面色一怔道:“不要看輕自己,二天谷一戰,你小子已經揚名立萬,威震武林了,所以江湖大勢,以及二幫四派的行動,你非要知道不可!”
蒲星啊了一聲道:“有這等事?可惜小弟卻孤陋寡聞……”
申無畏道:“要不要老夫告訴你。”
蒲星道:“小弟洗耳恭聽。”
申無畏道:“第一,鐵血幫主唐幼煌早有獨霸江湖,稱尊武林之意,他所顧忌的只有他的師弟,以及雲夢大俠蒲震嶽……”
他語音一停,忽然雙目爍爍瞅着
蒲星道:“老夫幾乎忘了你也姓蒲……”
蒲星冷漠的一哼道:“怎麼?雲夢大俠能姓蒲,小弟就不能與他同姓麼?”
申無畏哈哈一笑道:“誰說你不能了?老夫不過說說罷了。”
蒲星道:“那麼前輩就請說下去吧!”
申無畏道:“除了上列二人,還有百弼莊、五美四魔、一幫四派之人,唉……”
蒲星道:“所有顧忌的人,終於被他一一除掉,二天谷一會,他就達到獨霸天下的夙願了!”
申無畏道:“五美四魔,久已不與聞江湖是非,雲夢大俠是否爲唐幼煌所害,老夫也不願妄加猜想,但百弼莊主及他的師弟遭受暗算之事,應該不必置疑,至於一幫四派……就不需老夫多費脣舌。”
蒲星道:“多謝指教。”
申無畏道:“但二天谷競技場中,你連殺鐵血幫兩名令使,該幫尊嚴,遭受到難以估計的打擊,如非白丫頭出面一攪,二天谷就是你葬身之地!”
蒲星冷冷道:“大哥難道見死不救麼?”
申無畏道:“老夫早已算定他不敢公然對白丫頭下手,當你擊斃自旗令使之後,就已經離開了二天谷。”
蒲星輕哼一聲道:“大哥老謀深算,當真令人佩服。”
申無畏一嘆道:“今後你在江湖之上。必是荊棘在途,處處危機,老夫……咳,實在是難以安心!”
蒲星冷聲道:“不必擔憂,小弟自信尚有應付之能。”
申無畏怒道:“大言自欺。你小子走過幾天江湖,就恁的目中無人,俗話道:‘狼多咬死虎’。古往今來,武功高於你,智謀韜略高於你的不知多少。
“敢獨抗武林而得善終者尚無一人,你小子如此欺心,枉費長樂老對你的苦心栽培,我老頭子若不死,就等着給你收屍吧。”
蒲星聞言知道申無畏是動了真火,其實他自己何嘗不知自己的處境,以他目前的武功造詣,不及全盛時的申無畏遠甚,而以申無畏之能,尚且栽在武林各道的聯手剿殺中,遑論他哉。
只是情形雖如此,卻也不能如烏龜般龜縮不出,待武功大成再行走江湖。
是以一攤雙手,來個問而不答。
申無畏嘆了口氣,心中怒氣卻也消釋大半,畢竟他也年青過,當年他初出江湖,挑戰各道時,比現下的蒲星還要狂上幾分,直以武林中人人聞之色變的“血煞魔君”自命,到頭來險些魂赴幽冥,二十年前那場血戰,至今餘悸猶存,不寒而慄。
沉默有頃,申無畏喟嘆道:“小子,你別怪我多言,江湖的路我是栽了,我最怕你也走上當年我的老路,重蹈覆轍。
“不過當年也有許多前輩勸過我,我沒聽進一句,現今你怕也是當作耳旁風了,正是前車倒了千千輛,後車倒了亦如然,分明指與平川路,卻把忠言作惡言。”
蒲星笑道:“大哥這是怎麼了,恁多感慨。江湖中人提起你的字號來,無不心驚膽戰。魂不附體。誰知……”
申無畏接口道:“小子,少賣狂,空言無益,你還是想法把武功提高上去。才能應付以後的局面。”
蒲星道:“這倒難了,武功豈是說提高就能提高上去的,你該不會把那些江湖騙子‘三日包成武林高手’或吃枚大力
丸可增三十年功力的法門兜售給我吧?”
申無畏怪眼一翻,氣道:“混小子,你把我說得也忒不堪了。你竟敢把我和那些下三濫的搗子混爲一談?”
蒲星忙道:“大哥莫怪,小弟失言,不過小弟天性愚拙,委實不知有何修煉武功的捷徑,還請大哥指教。”
申無畏冷“哼”道:“這還像句話,修煉武功的捷徑委實不多,偏巧我還知道那麼三條兩條,其中一條嗎……”
蒲星不禁怦然心動,雖然他一向不相信武功可以速成,一夜之間憑增幾十年功力之說,但血衣劫魂申無畏是何等人也,他倘若說有,那便一定是有。
申無畏面有得色,捋着短鬚,故作沉吟不語狀,大吊蒲星的胃口,單等他再三求懇,方將這些門傳授給他。
蒲星焉能不知他的心意,有心置之不理。
叵耐這誘惑委實太大,便如饕餮之客聞到一盤美食香味般,怎麼也忍耐不住,賠着笑臉道:“大哥,您……您……”
申無畏見他這副忸忸怩怩,吞吞吐吐的狼狽像,心花怒放,笑道:“好小子,你也有求到我的時候,看你還狂不狂。”
蒲星道:“小弟再狂也不敢在大哥面前賣狂,那不是關夫子面前耍大刀,孔聖人門前掉‘子曰詩云’嗎?”
申無畏擺擺手道:“罷,罷,你別這會子甜嘴蜜舌的,待我教會你後,又是那副愛答不理的樣了。就算我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一定要還給你,你也莫領我的情,我也自了結一樁舊債。”
蒲星被他說的窘迫無着。漲紅了臉訕笑而已。
申無畏端足了架子,出盡了威風。
可謂躊躇滿志,於願已足,笑道:“小子,今日整治得你也夠了,看在長樂老的面上,送你一件天底下最大的便宜。”
蒲星此時方始領會到“無欲則剛”、“無求最樂”的真諦,世上最苦,最難堪的事便是“求人”了。
雖然明知申無畏是鬧着玩的,他縱然不去求這位血衣劫魂,血衣劫魂也照舊會傳授給他速成法門,心下卻總是不能釋然,倘若申無畏再把架子端將下去,他大概要拂袖而去了。
申無畏道:“小子,發什麼愣。法不傳六耳、快快附耳上來。”
蒲星長嘆一口氣,事勢如此,也只好勉從了,此時對甚“法門”、“捷徑”已興味索然了。
申無畏在他耳旁輕聲嘀咕了一陣,蒲星卻愈聽愈是駭然,睜大眼睛道:“大哥,你瘋了?”
申無畏伸手給他一記暴慄,怫然道:“小子嚷什麼,怕別人不知道怎的?”
蒲星摸着頭,猶疑道:“大哥,若依您的法子,您豈不是要……”
申無畏笑道:“傻小子。你既得了大便宜,我當然要吃大虧了。世上的事就是這麼簡單,有得必有失,哪有兩頭都得便宜的道理。”
蒲星搖頭道:“不成,這絕對不成。”
他望着申無畏,眼中露出狐疑驚恐之色,宛如看着一頭怪獸,腳下緩緩退着,意欲奪門而逃。
申無畏怒道:“坐下。”
蒲星看着他凶神惡煞似的神情,體內升起一股冷流,不由得跌坐在一張椅子上。
申無畏怒又不解道:“你以爲我不知道這麼做有何後果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