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爲什麼會一直堅持留在劉家村,在我看來是個很大的謎團。事實上,從某些方面來講,劉家村是最不適合我們幾個人待的地方——當初,劉老太和瞎子可不是 一般的的不對付。
放着自己的老窩不回去,一直窩在劉家村也就罷了。關鍵是瞎子還一直讓我們呆在了殺豬劉的家裡。殺豬劉咋死的?是被複仇的許芸弄死的!說句不中聽的話,殺豬劉甚至都可以說是間接的死在了瞎子手中。
“留。”瞎子給的答案,乾脆利落。
啥?
我愣了下。扭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瞎子,但是他那張有些駭人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流露。
瞎子的妥協,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所以,我略微一思索後就否定了自己之前的念頭:“走,我們去劉家村。”
瞎子迴應我的依舊是一個字:“好。”
“你——”我想要說什麼,但所有想說的話都被憋在了嗓子眼,居然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蓄謀了好一會的情緒,就這樣被瞎子看似隨意的兩個字,化解的無影無形。我甚至連發力的機會都沒,就一頭撞在了他刻意擺給我看的棉花堆裡。
“算了,就在甘家過夜吧。”我有些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甘家的鎮運石棺既然能出現李老大的媳婦,肯定是這其中還有什麼別的秘密。守在甘家村,我們肯定會有新的發現。”
“你說的很對。”瞎子點頭道。
“你們說的都很有道理。”道人說道。
“你們這樣。真的很沒意思。”我頹然嘆了口氣。這兩個老傢伙,很顯然是發現了什麼,所以估計就算是我不說留下,他們最終也會留下。
回到院子裡,石棺依舊安然無恙地躺在那裡,那兩個石馬的頭顱則是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了石棺上。
“這玩意爲啥會出現在這裡?”我指着那兩個石刻的馬腦袋問道。沒記錯的話,這兩個傢伙是被我們帶到楊樹林了的。
“或許是它們自己回來的。”瞎子道。
“或許是有人想要嚇唬我們,讓我們覺得我們觸犯了不能得罪的人,想要讓我們知難而退。”道人道。
兩人說的都在理,也都聽起來好像真的很有道理。但我決定不理會這件事,伸手把那兩個石刻的馬腦袋扔進之前挖出來的坑,而後又示意瞎子和道人一起來幫忙,把石棺也推下去。
瞎子和道人,都沒有反對我的做法。
見他們似乎有種對我唯命是從的樣子,我就決定乾脆過把癮。三人合力把石棺推下坑裡後,又拿起鐵釺,把之前刨出來的土給填了回去。
不大會功夫,坑就被填的和院子齊平。
“走,去長者家蹭飯。”
出來亂蹦達了一天,我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但既然瞎子和道人擺出了一副小受狀,我要是不乘機做點事情出來,豈不是辜負了他們的美意!
瞎子和道人,依舊沒有反對這件事。
甘家村我好歹也算是待了不少
一段時間,而且村子也就這巴掌大的地方。
很快,我們三人就上了長者的門。
長者並沒在家。
反倒是有些時日沒見的瘸子甘帥,居然獨自坐在長者家裡喝酒,我們推門進去的時候,丫的還盤腿坐在牀頭哼着小曲,現在是小日子過的挺美的。
見我們三天進來,甘帥的腿居然是變的超級好使,嗖的一下從牀頭躥下來,到了我們跟前:“喲,小洪,瞎子,曹道長!”
對甘帥我沒多少好感,所以也就沒和他客套,開門見山地問他長者去哪了。甘帥眼珠子一翻,攤手道:“不知道。”
又問他爲什麼會在這邊的時候,甘帥回答的則是咬牙切齒——大傻子甘俊說自家婆娘上門了,不想看甘帥在家裡丟人現眼,就把甘帥趕了出來。
被老大趕出來後,甘帥倒也不是沒想過去村尾半山腰的那個院落。但他只去了一個晚上就被嚇的屁滾尿流連怕帶滾的離開。
“遇到了什麼?”我問道。
“甘妹妹和我伯母回來了——”甘帥的聲音壓的很低,像是怕隔牆有耳似得,“我聽她們說啊,正準備找個時間讓小洪你和甘妹妹洞房咧——”
我神情有些不自然。
從藏龍嶺回去後發生的事,按理說只有道人和瞎子知曉。但這甘帥說的話,又像是某種程度上的預言。
“除了這個,你還聽到甘妹妹她們說什麼了?”我追問道。
甘帥微微搖頭:“聽到是伯母和甘妹妹的聲音,我都快嚇尿了,還那裡敢繼續聽下去。”
“看來這幾天你這做賊的生活,過的還是蠻滋潤的啊。”我伸手摸了摸下巴,“甘帥,你說我要是現在喊兩嗓子抓賊,你說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甘帥的口碑一直不咋滴。
長者對甘帥的態度,其實也很一般。講道理,長者是沒理由把甘帥一個人留在自己家裡,而甘帥說這幾天天一直在這邊,那就是說——長者已經有好幾天沒回來了。
再不妨大膽點推測,或許那天,甘帥被甘俊趕了出來,而後跑到村尾半山腰的院落過夜,結果遭遇了鍾雨蘭和甘妹妹,嚇的屁滾尿流的甘帥,慌不擇路地跑到長者家中求助,卻意外地發現長者並沒在家中——幾乎是很自然地,甘帥就鳩佔鵲巢,把這裡暫時當作自己的棲息點了。
甚至,從我們進來時甘帥的得意舉動來看,長者離開的事情,甘帥其實也是知情的。或許,甘帥還知曉長者爲什麼會離開,會離開大致多少天……
瞬息,甘帥拔腿就朝門口跑去。
只可惜他跑的快,瞎子的盲杖伸的更快,一遞一拉,甘帥就被勾着脖子牽了回來,乖乖地站在了我們面前。
“說吧,張齊去哪兒了?”瞎子擡起頭,似笑非笑地看着甘帥。
之前光線不甚好,瞎子又一直是低垂着頭,所以甘帥也沒注意到瞎子和以前有什麼不同。直到此時此刻,瞎子湊近他面前,他才注意到瞎子的小半邊臉,皮已經被撕扯的只剩
下些許,森森的頗爲駭人。
“啊——”甘帥被驚的後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擺的飛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道人嘿嘿笑了兩聲:“不見棺材不落淚啊。道人我倒是想看看,甘俊的弟弟是不是和他一樣骨頭硬朗。”
說着,道人手一揚,我就看到幾條細微的絲線自他袖口飛出,落在了甘俊的肩膀上,轉瞬即逝。
甘帥怔怔地看着道人,似乎是有些不明白道人剛纔對他做了什麼。僅隔了不到十秒鐘,甘帥就忽而仰天跌倒在地上,雙手反抓住自己的肩膀,用力地往外撐着,但絲毫阻止不了他那肩膀彎曲收縮的趨勢。
“孩子,說吧。”道人走近,伸手輕輕的推開甘帥的雙手,“在我們曹家,審訊叛徒最常用的,就是這種佝僂銀蟲。”
道人的話剛說完,甘帥的雙手就已經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這一會的功夫,他那雙肩已經肉眼可見的回縮了一圈,就像是快被凍死了似得,不斷蜷着肩膀尋找溫暖。
“哦,差點忘了說,佝僂銀蟲是針對人體全身骨骼的一種小玩意。最開始,它會讓人的肩骨收縮,並且緩緩的開始蔓延全身。要是中了佝僂銀蟲的人渾身上下的骨頭沒什麼損傷的話,他是可以堅挺很久很久的。但要是骨頭受過傷的話,最先被破壞掉的,實際上是受過傷的那個地方。”
“所以,審訊叛徒時,都會一開始就打折兩條腿,或者先把手腕扳斷。”
道人臉上,浮現出一抹殘忍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慄:“不過,你似乎並不需要。因爲你有一條腿是瘸着的。”
蜷在地上的甘帥,忽而長開了嘴。
可就在他嚎叫聲即將脫口的瞬息,道人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團布,塞進了甘帥的嘴裡。隱隱的,那團黑漆漆的看着有點發硬的布,散發出股子餿臭。
甘帥的眼珠子,霎時瞪的滾圓。
“別看我,我不是有意的。”道人一臉無辜,“我只是隨手抓了塊布給你塞進嘴裡的。畢竟現在你是賊,我們三個也算是不不請而入,萬一被當作你同夥的話,事情可就不大好解釋了。”
“所以嘛。”道人伸手拍了拍甘帥的嘴巴,“乖,聽話。你要是覺得你會開始回答我的問題的話,就用你的手拍打地面。就像摔跤比賽裡的那些認輸的人那樣。這個會不會?”
他的話剛說完,甘帥就已經迫不及待地亂拍着地面,表示自己服輸。
道人卻是對甘帥的動作視若無睹。
又是過了會,道人才開口道:“真的是沒天理。你說你好歹也是甘俊的弟弟,爲什麼連他的本事的一成都沒學到?枉費我這麼大的心機,還對你使用佝僂銀蟲,結果刑訊還沒開始,你就先招了。”
“可是,甘帥你知道嗎?任何一個投降太快的人,他的敵人對他說的話,都會保持很高的警惕性啊。你說,你這樣做,豈不是讓我們很爲難?待會問你話的時候,到底你說的話,我們是信呢,還是不信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