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中,只剩下一個持着剪刀衝來的紅色身影。
我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的感覺到過死亡的氣息。許芸慘白的臉扭曲猙獰,不斷地發出意義不明的‘呵嗬’聲,完全漆黑的眸子比夜幕還要深沉,倒映着我惶恐無助的神情。
沒想到,最終居然是死在了這個瘋婆子手裡。
我突然無比的懷念甘妹妹。早知今日,還不如一開始就從了她,起碼臨死前還能縱享歡愉。
驀地,一道人影從天而降,張開雙臂攔在我面前。
那道身影落下的瞬息,發出銳利短促的尖嘯,刺的人耳膜發痛。
而後我就看到許芸斜斜的飛了出去,身子弓屈成蝦米,倒着飛過牆頭,消失在黑暗中。傻子嗷地嚎了嗓子,喊着‘媳婦,等等我’,撒開腳丫子追了出去。
踢飛許芸,救下我的那道身影一蹦躥上牆頭,飄然離開。
這一切發生在很短的剎那間,但我看的清清楚楚,那嫣紅如火的嫁衣、飛揚飄忽的頭蓋,婀娜玲瓏的身段,除了甘妹妹,還能有誰!
瞎子跑過來搭手,卻被我一把推開。
從地上爬起來,我踉蹌着朝外面走去。身後瞎子大聲喊着什麼,但我懶得理他。
在這個僻遠陌生的村落,我舉目無親,也沒有一個相熟的人,甘天德在騙我!長者在騙我!連瞎子也騙我!所有的人,都是騙子!
甘妹妹的死是個迷;甘天德的死是個迷;瞎子做什麼也是迷!
我就像是一頭被蒙在透明的鼓裡的蒼蠅,朝着瞎子說的所謂
的光明方向一次又一次地碰着壁,他做什麼安排都不告訴我原因,只是一味的說是對我好,對我好,對我好……對我好的結果,就是險些讓我死掉?
要不是甘妹妹剛纔現身,現在我姓洪的,已經是一具屍體!
冷冰冰的屍體!
在院落外雜亂的柴垛邊撿了根棍子,我拄着它,沿着引魂路向白楊樹林中走去。
我不知道甘妹妹此時此刻在什麼地方。但我知曉,去了她曾經被埋屍的地方,她肯定會來找我。
坐在白日裡挖開的坑前,我等到了日出,也沒等到甘妹妹出現。
中午的時候,瞎子端着碗麪條走過來,放在我跟前,“小洪,先吃點東西吧。你對瞎子有什麼情緒,有什麼意見,都可以說出來。”
我漠然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瞎子摸索着在我身前不遠處坐下,嘆了口氣:“甘家的事,遠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見我不說話,瞎子繼續道:“你是在埋怨我把許芸引入這件事嗎?小洪,這個世界的許多事情,除了你眼睛看到的,還有更多是被掩埋在黑暗中。許芸被殺豬劉買來七年,關在了地窖裡七年。每次殺豬劉喝醉了就打她,打的流產了四次。”
“我知道,在你這樣的人看來,買媳婦是種陋習。但這一片真的太偏僻貧瘠了,村裡的女人都是拼命的往外跑,外面的又誰肯嫁到這裡?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資格說傳宗接代四個字,可誰不想自己血脈延續,子嗣傳承?”
“一般買來的媳婦,發現逃不掉後,就會慢慢的馴服
,居家過日子。就算性子烈的,被摁着強行上過幾次後,再加上被關地窖裡打、斷食,等到有了孩子後,也多半會穩踏下來過日子。”
“許芸不一樣。殺豬劉關了她四年,睡了她四年,打了她四年,她依舊是一有機會就跑。很多人都說這媳婦是腦後長反骨的,訓不服。”
“有次,瞎子去那邊辦事的時候,湊巧路過殺豬劉家,就和許芸聊了會。”
許芸被關了七年,瞎子說他遇見許芸的時候,是三年前。傳聞中,許芸是在某次逃跑中,被打壞了腦子,而後就一直被關地窖裡不問生死。
想着,我感到心頭陣陣寒意上涌,許芸裝瘋裝了三年,難不成是瞎子給的主意?
瞎子感慨道:“三年,整整三年。瞎子本來的意思是找人暗地給甘老二捎話,指點他去殺豬劉家把許芸買回去給傻子當媳婦,然後假借傻子發瘋的時候把許芸送走。結果甘老二這個慫包,縮卵縮了三年也沒見有啥動靜。”
“就是瞎子也無法想象,她是怎麼在殺豬劉眼皮底下裝瘋賣傻裝了三年。”
說道這裡,瞎子指了指地上的面,“吃吧,邊吃邊聽瞎子給你說這事。”
我‘哦’了聲,端起差不多結成團的麪條,怔怔地看着瞎子,等他繼續講下去。
“瞎子看到許芸的時候,問了她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問她覺得這些年苦不苦,許芸說一點都不苦,尤其是最近兩年,殺豬劉一天不踢她兩腳,她就感覺渾身不自在。”
聞言,我愣了下,“世上還有這樣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