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我能離開這裡嗎?”甘妹妹沒有正面回答我的話,而是先拋給了我一個問題。
魂靈和肉體的關係,很奇怪。
在神話傳說中,有些鬼靈是可以漂泊浪蕩四海爲家,而更多的則是骨靈一體。魂靈能活動的範圍,和身軀在的地方有着密切的關聯。
聶小倩逃不脫樹姥姥的掌控,就是因爲骨灰被樹姥姥捏在手裡,所以纔會拜託寧採臣帶着她的骨灰遠走。
“你的真身在哪?”我問道。
“你真的想帶我離開這裡?”甘妹妹眨了眨眼睛,“所見即所得。”
“哈?”我嚇了一跳。
甘妹妹的肉身,在她被掩埋下去後,就一直未曾再出現過。難不成現在坐在我懷裡的,就是甘妹妹的肉身?
我伸手要去摸她的臉蛋,卻被一巴掌把手打開,嬌嗔道:“行了,行了,一副豬哥樣。你就不能有點出息嗎?”
雖然沒能摸到那張吹彈可破的臉蛋,但人還在我懷裡坐着。正了正身子調整好姿勢後,我連忙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甘妹妹自殺被掩埋後,肉身就離奇失蹤,之後鬧出了那麼多的事,我們曾有過數次的接觸,但我都知曉,先前遇到的,不是她的肉身。
甘妹妹輕嘆了一聲:“人死後,魂靈就會歸於冥府,然後肉身腐爛,最終成爲一片枯骨。這是自然的法則,也是陽世的規則。所有存於陽世的生靈,都必須遵循這個規則。”
就算這話是甘妹妹說出來的,我依舊心底有些不以爲然。
肉身的防腐技術已經發展了上千年,甚至更久。近了有給人體注射防腐液、屍體浸泡福爾馬林溶液等方式,古代則是有石灰硝制首級之類的,再遠一點,還有西方埃及大名鼎鼎的木乃伊。
肉身留存,在醫學上來說已經不是什麼不可攻克的問題,僅僅是在於成本。
但肉身是屬於物質界的,魂靈卻是屬於玄學一塊。別說是過去,就是現在,魂靈這東西存在不存在,都是衆說紛紜。
當然,擺在我面前的,是可見的。
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態度,甘妹妹也就沒再繼續說下去,轉而低頭伸手纏繞着自己的髮絲,幽幽道:“洪雲,你好像並不怎麼相信我說的話。”
幽幽的聲音,如根根細針,自耳孔轉入,紮在了腦海深處,扎得我忍不住皺眉呲牙。
“哎,媽媽果然說的沒錯,男人啊,都是善變的,也都是不可琢磨的。”甘妹妹長身站了起來,環臂圈住我的腦袋,而後輕輕一按,就把我整張臉摁在了她胸口,“謝謝你陪我說話聊天,不過,現在我該走啦。”
涼涼的,軟軟的觸感,貼着臉頰傳來,讓原本被她那句幽幽如針絲的話語刺痛的腦袋感覺舒服了許多。
“去哪?”腦袋被她摁在胸口,舒服的感覺令我的思維都變的有些癡呆。
迴應我的,是幾分帶着惆悵的語調:“去哪?我也不知道能去哪呢。媽媽說,等這邊的事完後,她就會再度進入休眠,但是我並不需要休眠,所以去哪裡都可以。可是 我又哪裡也不想去。”
幾乎是毫
不猶豫地,我開口道:“跟我走吧。”
“爲什麼要跟你走?”甘妹妹的聲音中依舊帶着迷茫的惆悵感,“人鬼殊途,就算是你願意對我不離不棄,你能對你的家人交代下去嗎?人活在世上,從來都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的……”
“我不在乎別人的……”
我剛開口想說什麼的時候,忽而感覺眼前一空,臉上傳來的那種冰涼的舒適感不見了,耳邊迴盪着的好聽的聲音也消失了。
空蕩蕩的院落,只剩下我一個人。
“喂,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我說我不會在意別人的眼光的,我說了會娶你就肯定會娶你的啊!”我吼着,卻是隻有遠處傳來的幾聲狗吠在迴應我的喊聲。
桌子上的酒還有,菜也有,但我已經完全沒了興趣。
第二天,我睡到了下午時分纔起來。
門外傳來了劉家兄弟嚷嚷喊喊的聲音,我披上衣服走出去一看,卻是他們兩人吆喝着讓衆人又把那兩匹石馬擡了回來。
腦袋掉了的石馬,看上去怪怪的。
“你們把這兩個傢伙又擡回來做什麼?”我揉了揉宿醉疼困的腦袋,衝劉偉喊着問道。
劉偉跑過來遞給了我根菸點上,卻是沒開口回答我的問話。
等到把兩匹石馬擺好了,劉輝又給衆人散了一圈煙,等到所有人的都離開,劉偉慢悠悠地開口道:“小洪,瞎子大爺說,等你醒來後,就幫忙掌掌眼,看這兩個傢伙有什麼奇特的地方沒。”
把一衆村民送走的劉輝掩上遠門,也是急匆匆地湊了過來:“就是就是,小洪,快用你那個破妄法眼看看,這對石馬到底現在怎麼樣了。”
破妄法眼……他們兩居然知道這個?
“嘿嘿,瞎子大爺給我們說的!”劉輝搓着手,用肩膀頂了我一下,“趕緊的啊,小洪,快讓我們兄弟倆開開眼唄。”
雖然不知道瞎子爲什麼會叮囑這兩人把石馬搬回來,但我知曉,這其中肯定有什麼深意。
甘妹妹和我在院子裡說的話基本算是閒聊,但鍾雨蘭找瞎子就肯定不會是閒聊。
“瞎子原話是咋說的?”我問道。
劉偉想了下,道:“瞎子大爺叮囑我們把石馬搬回院子裡原來的位置,然後等你醒來後,讓你用破妄法眼看看。”
院子裡原來的位置?
我沒記錯的話,先前劉家兄弟說這對石馬是放在大門口的,後來被他們爺爺還是什麼的扔到了村頭的雜草堆,門口則是換了兩隻看上去比較威風的石獅子。
“最早的時候,這兩石馬是在什麼位置?”我環視了圈整個院落,但什麼都沒看出來。
劉家兄弟兩大眼瞪小眼,最終搖頭表示不清楚。
“算了,我先看看吧。”我用力晃了晃腦袋,感覺依舊有些昏昏沉沉的。
神仙倒……還真他孃的後勁大!
閉上眼,緩緩深吸了口氣平復下心神後運轉法訣,當感覺到眸子中有涓涓清流涌現的時候,我徐徐睜開了眼。
什麼都沒看出來。
石馬依舊是斷頭的石馬,院子還是之前的院子
,就連院子裡的那個石桌都依舊是那個樣子,沒任何的變化。
“什麼都沒。”我對劉家兄弟兩說道。
劉偉走在我面前,拼命的瞪大了眼睛盯着我的臉看,劉輝則是同樣左右轉圈,一副圍觀的樣子。
“你兩幹啥呢?”我伸手在劉偉眼前晃了晃手,“傻了?”
劉偉回神,居然是豎起了大拇指:“小洪,剛纔就是你的破妄法眼?好厲害!”
啥?我疑惑地看着他。
“厲害喲,我的哥!”又圍着我轉了一圈的劉輝停下腳步,“我的個乖乖,小洪你那破妄法眼一看,我就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把褲衩都脫了丟在外面,渾身涼颼颼的……”
“對,對,對,就是這個感覺。”劉偉連忙點頭應聲,“真的好神奇!小洪,要不你再重新看一遍?”
破妄法眼還會有這樣的功效?
劉家兄弟兩說的話,令我有些將信將疑。之前破妄法眼出現的時候,瞎子和道人似乎都能知曉,難道就是因爲這點?
頭依舊在疼,但隨着剛纔用過一次破妄法眼後,似乎略微減輕了點,所以這次我也並不需要閉目靜神。
念頭流轉,眼前的世界就像是有一縷清風蕩過,把原本有些灰暗的世界,洗滌的清清爽爽。
劉家兄弟依舊是劉家兄弟,院落中的石桌依舊是石桌,但在石桌的不遠處,我看到了些許奇異的地方。
是幾個淺淺的坑印。
略微一數,不多不少,正好八個。
一匹馬有四條腿,兩匹馬就是八條腿。對應的,剛好是八個蹄印。
我暗自點了點頭,此時看到的,應該就是瞎子說的劉家的石馬原本擺放的位置。
視線一陣扭曲,一切恢復原型。
“嘿,好了沒?”見我目光落在他們兩人身上,劉偉連忙問道,“小洪,你的破妄法眼呢?”
我又愣了下。
剛纔我已經用過破妄法眼了,而且也是的確掃視過他們兄弟兩,但這次兩人居然是沒有任何的感覺。
是因爲方式不一樣嗎?
想着,我閉上眼睛,而後又緩緩睜開,看向劉家兄弟兩。
才一眼看過去,劉家兄弟兩就嗷地一嗓子跳出老遠,看鬼似的看着我。
“小洪,你眼睛居然會發光啊,還是綠油油的,好嚇人!”劉偉遠遠的扯着嗓子喊道,“別看了,別看了,我怕。”
劉輝則是直接縮在了他哥身後。
“行,行,行,你們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撤掉了破妄法眼,但下一刻,我又再度運轉,但劉家兄弟兩卻是沒什麼反應。
試探了兩次後,我也就明白,破妄法眼當能做到隨心所動的時候,也就不會被人察覺出來。但要是閉眼蓄勢後再使用,邊上的人就明顯感覺到不同。
“來來來,把那兩個石刻的傢伙搬到這裡來。它們原本的位置是在這裡。”我走到石桌附近,在自己看到的那八個坑印的位置用腳點了點。
然而劉家兄弟兩卻是沒去動石馬,反而從院落裡拿起了兩把鐵釺,開始在我指點的位置挖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