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的人,是傻子甘俊。
劉偉和劉輝兄弟兩,誰都沒發現甘俊是什麼時候過來的。總之,當兩人發現甘俊後,事件已經徹底的變了樣。
甘俊一看到趙蓮花,就衝過去揭開蓋在女人身上的衣服,而後抱起趙蓮花,撒開腳丫子滿村跑,一邊跑,一邊嗷嗷叫着喊人過來看,說鐵馬村高大夫家的女人正在做那羞羞羞不可描述的事。
傻子力氣大,這是甘家村周圍村落的人都知曉的事情。但直到這次,衆人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這傻子到底有多生猛——揹着個胖成煤氣罐的女人,卻是跑的比劉家兄弟兩還快!劉偉劉輝兄弟兩追着甘俊繞村子跑了一大圈,最後愣是沒逮着傻子。
事一鬧騰開來,也就沒法子收拾了。
高大夫聽了這檔子事,拎着斧頭衝到劉家村找劉家兄弟倆拼命,饒是衆人拉着攔着擋着,劉家的大門還是被劈砍的滿是斧痕。也是劉家兄弟早就料到會有這一處,所以只留下了個空院子隨便高大夫折騰泄火,等他鬧騰完了,走了,這才又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自己家裡。
高大夫走了,趙蓮花還在。
唯一比較好的消息是,趙蓮花折騰了這麼久,終於算是昏死了過去。但壞消息是,高大夫好像是不準備要自己這個婆娘了。
劉家兄弟兩也沒轍,只能是把院子空給趙蓮花,而後託人去找高大夫問口風。去打探口風的人還沒回來,趙蓮花先醒來了,一醒來就又是唱又是叫的。
“嘿,那婆娘還會唱……唱的啥?”瞎子好奇地問道。
劉偉和劉輝兄弟倆搔着頭,一臉尷尬:“聽不懂。”
其實兩人也不用回答。
進了村,沒多遠,就傳來了陣陣玉潤珠圓的戲腔。高音拔尖,中音沉渾,低音婉轉,說不出的好聽悅耳。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劉輝兄弟兩這個時候叫喚上了,嚷嚷道,“那婆娘一醒來就唱這個,還是光着屁股滿村子跑的唱,攔都不好攔。”
再走近點,遠遠的就看到一大撥的人圍着個破舊的戲臺。說是戲臺,實際上也就是個黃土臺子,周圍杵着幾根柱子,大概是用來搭掛戲棚帳幕之類玩意用的。
趙蓮花就站在戲臺上,光着身子,捏着蘭花指,眉眼光波流轉,字正腔圓地唱着不知是那個堂口子的戲碼。
“淋漓襟袖啼紅淚,比司馬青衫更溼。伯勞東去燕西飛,未登程先問歸期。雖然眼底人千里,且盡生前酒一杯。未飲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內成灰……”
形態是不中看,但那曲調嗓音真沒的說。就連我這種幼時村子裡唱大戲唯一的興趣就是把家裡給的毛錢買了解饞的玩意兒後立即轉身離開戲場的人,也覺得動聽婉轉。
“是《西廂記》。”道人冷不丁說道。
“啥《西廂記》?”我愣了下,一時有些沒回過神來。
“王實甫的《西廂記》,就是唱崔鶯鶯和張生的那個。”道人解釋道。
我這纔回過神來。
但旋即又覺得有些不大對勁。要是換作甘妹妹或者許
芸來唱也就罷了。趙蓮花渾身橫肉的,咋看都不像是能唱《西廂記》的主啊。
“被上身了。”道人解答了我的疑問。
“先把人弄下來再說別的。”瞎子明顯是見不得這種上傷風敗俗的事情。話語間,跨步就上了土墩子,舉起手中的盲杖急速落下。
講道理,瞎子這招在我的印象中幾乎是百試百靈。除了傻子甘俊後來變的太皮糙肉厚以外,罕有人能在瞎子盲杖地逃脫。
但瞎子這一盲杖落在趙蓮花的額頭上,作用是有了,但效果……
趙蓮花猛地被敲了一盲杖,她口中的戲腔一頓,兩隻原本看上去眼波流轉的眸子居然是折射出駭人的光芒,直勾勾盯着瞎子,幽幽道:“初一,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啊!”
一聲初一,喊得瞎子一個哆嗦,踉蹌着後退了幾步,險些自戲臺上跌落下來,滿臉見了鬼似的神情:“你是誰?”
“躲得了初一,自然能過得了十五。”趙蓮花依舊是幽幽的令人掉一地雞皮疙瘩的聲音,“你說我是誰?”
瞎子這次明顯更加驚駭,直接自戲臺上後躍跳了下來。而後開始揮舞着盲杖驅趕站在戲臺周圍看熱鬧的劉家村村民們。
在這一帶,瞎子的威信還是有的。
雖然他行事匆忙,面色古怪,但衆人見瞎子不願意解釋後,居然是推搡嘟囔着相繼離開,並沒有什麼人留下來。
轉眼工夫,戲臺前也就剩下我、道人和劉家兄弟兩。
見周圍的人都走光了,瞎子又把劉家兄弟的衣服剝了下來,丟向趙蓮花,等女人慢悠悠地用幾件衣服隨心散漫地遮蓋了要害位置,這才小心翼翼地喊了聲:“師傅?”
‘趙蓮花’哼了聲,算是對瞎子的應答。
登時,我和道人的目光就直了起來。
能讓瞎子喊師傅的,已知的人中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已經作古多年的曹婆婆。而現在趙蓮花這狀態,明顯的是被曹婆婆附身了……至於更加詳細的緣由,或者身份識辨方式,就不得而知了。
“師傅,您老人家這次回來,是有什麼事要交代嗎?”瞎子雖然說是喊了聲師傅,但彼此的距離卻是並沒有拉近,依舊保持着臺上和臺下至少五六尺的距離。
身上胡亂裹塞着兩件衣服的趙蓮花並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幽嘆了一聲,繼續開始唱她那咿咿呀呀的《西廂記》。
“怨不能,恨不成,坐不安,睡不寧。(有一日)柳遮花映,霧障雲屏,夜闌人靜,海誓山盟,(恁時節)風流嘉慶,錦片(也似)前程,美滿恩情,(咱兩個)畫堂春自生……”
咿呀的聲音動聽依舊,但曲調中的那股子幽怨卻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去,聽的我渾身雞皮疙瘩,感覺就像是個怨婦在不斷地埋汰抱怨傾訴自己的情愫。
瞎子默默地站在臺下,一動不動。
我們幾人都是以瞎子馬首是瞻,他不動,自然我們也不好說什麼。
約莫是過了半個鐘頭,臺上唱戲的人忽而一個跟頭仰天后栽,倒地不省人事。
瞎子這才揮了揮手
,示意劉家兩兄弟上去把人擡下來。
瞎子前面帶路,我、道人和劉家兄弟四人擡着趙蓮花,回到了殺豬劉的家中。
屏退劉輝、劉偉兄弟兩後,瞎子深深地望了眼牀頭昏迷不醒的趙蓮花,掩上房門走出院落:“曹道長,這事您咋看?”
也就是這個時候,道人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上身的,真是曹婆婆?”
瞎子點了點頭:“這方圓幾十裡,能把《西廂記》唱到這個水準的,瞎子知曉的,也就只有師傅了。”
“爲什麼會這樣斷定?”我問道。
瞎子沉默了許久,才說道:“瞎子沒瞎的時候,就已經是叫瞎子。師傅當年收留瞎子,說瞎子命中註定有劫難,起名叫瞎子是爲了避難。除了瞎子這個稱呼外,瞎子還有另外一個名,叫初一。”
“師傅撿回瞎子的那天,剛好是初一。師傅說,既然你能過得了初一,就肯定能過得了十五。”
我和道人面面相覷。
趙蓮花在戲臺上和瞎子對話的那兩句,當時我聽的莫名其妙。直到現在,纔算是明白過來,原來那個初一十五,說的是瞎子小名的寓意。
“除了你師傅外,還有沒有別的人知曉這個初一十五的事?”道人問道。
瞎子搖頭:“除了師傅會喊瞎子初一,整個鐵馬村也沒人這樣喊。”
瞎子自由在鐵馬村長大,鐵馬村的人都不會這樣喊他,那自然是沒什麼外人會用‘初一’這個稱呼來喊他。
“碎心血石?”我眉毛擰成一股。
在穿過一線天的時候,瞎子拿出了碎心血石,借我的手交到道人手中。而後他告訴我們,碎心血石是曹婆婆留下來的。
“不會。”道人搖頭搖的很乾脆,“碎心血石是凝聚精氣神爲一體的結晶,很純粹。越是純粹的東西,就越是容不得陰邪沾附。更可況碎心血石,是以曹家血脈修煉《六陽魁首》後用秘法凝聚而成,內蘊的正陽之氣,根本不是魂靈一類的陰物喜好接觸的。把魂靈沾附到碎心血石,只有一個下場——灰飛煙滅。”
瞎子同樣眉頭皺的鐵緊:“實際上,瞎子也懷疑她並不是瞎子的師傅。當年瞎子的師傅雖然也喜歡唱《西廂記》,但一直都是低哼輕吟。瞎子曾問師傅,爲什麼喜歡唱這種調調的曲?師父回答說,《西廂記》的詞措很美。唱法上,師傅和剛纔唱的也是些許出入……”
“那你的意思是——”我問道。
“瞎子懷疑,她剛纔是在故意混淆視聽,想要讓瞎子誤以爲她是瞎子的師傅,而後讓瞎子忌憚着不敢動手。”瞎子沉聲道。
我們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若是上身趙蓮花的人不是曹婆婆的話,那又會是誰呢?趙蓮花之前就被瞎子發現過不正常,之後又是我見到她和老李家的兩個鬼侄子有曖昧不清的關係牽扯……老李家的兩個侄子!
我驀然一驚,老李和瞎子差不多是同齡,又是同村,老李對瞎子的事也絕對是知根曉底。
恰巧,老李家就有一個理論上來說,應該是必然會唱戲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