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呢?他只是幫着雲望照顧他老朋友的女兒,怎麼可以有非分之想?
爲她好是出於朋友之義,不是出於男女之情……周書啓忽然又有些不確定了,他雖然還不知道究竟什麼纔是男女之情,可是他隱約覺得他和戴玲香之間的情誼與朋友之義有些不同。()
周書啓定了定心神,決定先不想這些,戴玲香剛剛被自己的貼身丫鬟背叛了,眼下正是最難過的時候,他去開解她纔是正事。
沿着溪水而下,是他們常釣魚的小湖,戴玲香坐在湖邊一塊兒大石頭上,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抽打着岸邊的小石頭,自己也覺得煩了,就把那根草用力朝着湖心扔了出去。
可是這畢竟是草,不是木棍,剛扔出去沒多遠就落下了。戴玲香氣惱地哼了一聲,一拳打在身邊的樹幹上,疼得呲牙咧嘴。
周書啓看着她率真的樣子,不由得笑了笑,他這個樣子的確更像是江湖兒女。
戴玲香在的時候和不在的時候,月牙兒是那樣的不同,周書啓很想提醒她一下。畢竟月牙兒方纔的樣子不像是單純的刁蠻任性,也不像是太過擔心戴玲香的將來,而是從骨子裡透出了刻薄。
可是……月滿不管是不是真的背棄她離去,此刻都是人證物證皆無,無以表明忠心。
他若是此刻把月牙兒的事兒告訴她,她萬一覺得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鬟都背叛了她,只會更傷心。想到這裡,周書啓覺得還是以後在告訴她,事緩則圓,總是沒錯的。
而萬一月牙兒說的是真的,而又是太過擔心戴玲香才那樣對他說話,他也可以再觀察一下,是不是如此,以免冤枉了好人。
這世上的事經常就是這樣,思緒遲疑的那一刻前面是對,後面是錯,選擇了錯的那個,可偏偏就因爲選了錯的那個而錯有錯着,歪打正着地有了以後。
若是周書啓當年立刻在戴玲香面前告下月牙兒的狀,也許世上就不會有許嘉彤這個人了。而即便是有,因爲月牙兒造成的一些際遇巧合,命運也不會允許她和趙元慎有什麼過深的交集了。
周書啓坐在了她旁邊的大石上,輕聲道:“月滿背棄你而去,只是猜測,並沒有實證,也許她受了傷,在別人家裡養傷也未可知。或是遇上了歹人,沒有辦法回來,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月牙兒說她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戴玲香哭喪着臉。
“你們既然是一起長大的好姐妹,你爲何不信她?”周書啓反問道。
“可是月牙兒也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她也只是比月滿晚了一年跟着我而已,她這樣說也一定有她的道理。況且我們戴家遭了匪,父親因此犯了舊疾,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我被他們強行送走的時候就知道,戴家已經不同往日了,也正因爲這樣,他們纔會把送過來,在這裡等着姐姐、姐夫來接我。也許她真的覺得沒有希望了,就走了……”戴玲香擦着眼淚,故作堅強。
“你跟你姐姐的感情應該很好吧?你姐姐一定會想法子來接你,月滿是你的貼身丫鬟,是一定知道的。既然她知道,爲何要走?”周書啓想從側面開導她。
“是很好啊,姐姐一定會想法子來接我的。可是……萬一她很想,卻又不能……我不是說姐夫會不同意接我過去,而是外面那麼亂,他們又是打仗的,萬一……也不是沒有可能。也許她就是覺得沒有希望了,就……”戴玲香繞來繞去,又回到了這個點上。
周書啓一下子明白過來,戴玲香不是懷疑月滿,而是懷疑所有人會離她而去。
生死未卜的父母,可能因爲種種原因而無法接她回去的姐姐、姐夫,還有這山裡與她相處的兩個毫無血緣關係的男人,都是不定之數,萬一哪天當真都朝着不好的方向發展,她就要真的一無所有了。
“你不要怕,戴老爺和夫人一定會好起來,你的姐姐、姐夫也一定會來接你,之後你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周書啓安慰着。
“真的可以麼?你騙人,世伯也騙人,你們也會離開我的。”戴玲香離家之後頭一次哭了出來,還不是梨花帶雨似的小哭,而是傾盆大雨般的大哭。
“我不會離開你,一定不會。”周書啓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想也沒有想話就說了出來,“我發誓,在你見到你姐姐、姐夫之前,或是你回到戴老爺和夫人身邊之前,我都不會離開你。”
“真的?”戴玲香歪着頭看着他。
“只要你不哭,就是真的。”周書啓難得油嘴滑舌了一回。
戴玲香終於不哭了,他們就那樣坐着,從午時一直坐到傍晚,看着日頭慢慢的落下。
從那一天開始,周書啓和戴玲香的關係又進了一步,不僅無話不談,彼此之間也更親密了一些,說話時多伴有一些小玩笑。
比方說,周書啓這人還是呆氣,同戴玲香相處時,時常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讀書人的風骨,動不動就端起一副彬彬有禮又略顯疏遠的架子。戴玲瓏不依,又勸不動他,就會裝出擔心自己被所有拋棄的傷心樣,逼得周書啓立刻破功,軟言相慰。
他們之間的意趣給這破舊的小道觀增添不少歡笑,雲望都直說自己年輕了十歲。
月牙兒的腳終於好了,不過大概是躺的日子久了,經常渾身無力。反倒是戴玲香,這些日子蹦蹦跳跳的,身子骨結實了不少,一些小活兒都能自己做了,還反過來照顧月牙兒不少。
一日午間,戴玲瓏去陪雲望到前院下棋,月牙兒閒閒的在後院裡漫步。有些話周書啓不方便直接問戴玲香,怕又勾起她心底裡的剛剛隱藏了的擔憂,就趁着這會兒戴玲香沒跟在身邊,到了後院。
後院晾着戴玲香和月牙兒洗好的衣裳,月牙兒拿着一個雞毛撣子,掃着衣裳上面落得灰,走走停停,在戴玲香那件最美的孔雀藍高腰裙前停下了。
那件孔雀藍仿若珍寶一般被月牙兒輕輕地取了下來,卻不要拿到旁邊疊好,而是拿到身上比劃了起來。
月牙兒神情陶醉,沒有留意到跟來的周書啓,輕聲自言自語道:“我做的衣裳憑什麼穿在她身上?我也可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