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十二年八月初九,景帝李弘在永安城外的皇家獵苑內死於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隨行御林軍除了駐守在獵苑之外的,共有七百餘人也都葬身火海,竟無一人逃出,起火的原因自是也成一時之謎,因不知道哪具屍體是李弘的,於是只是爲景帝李弘在泰陵建了一座衣冠冢,朝廷上下在攝政王李燁的指揮下,先是向天下頒下御命,戴孝七天,接着就有大臣上書推立新皇,但所推的卻不是景帝的兒子,卻是要推舉平王李燁爲帝,朝廷衆文武這時哪裡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等錦上添花的事卻是人人會作的,也都紛紛上書敦請李燁爲帝,左丞相李黎和軍機省中丞範續更是跪求李燁接任帝位,李燁在三辭衆官之意後,這才答應爲帝,於是,平王登基,改元建始,大赦天下,這一年也就變成了平帝元年。
張棄在聽說了京師這場明眼人一看便知的鬧劇之後,也只是微微一笑了之,大宋到了這時豈是換了個皇帝就能救得了的,這時他的眼光也已經放在了大草原上,也無心去摻合中原之事,張棄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好像對草原有一種獨特的偏好,也許是在華國南方呆的時間多了,最是嚮往天高雲闊,牧野蒼茫的北方景緻的關係吧,他對中原的熱情反而不如手下的一羣將領們,這時中原之地暗流涌動,四方都在關注大宋朝野之事,但惟獨實力最是強大的北疆則是厲兵秣馬,將自己的矛頭對準了草原,不過這也是多年來,北疆的既定目標,張棄經過了胡丹部落之事後,對草原上的革蘭人不再信任,身邊有這樣一個彪悍善戰的民族,讓張棄時刻有芒刺在背之感,不解決了這個後顧之憂,張棄無論如何也是睡難安寢的了。
草原之上這時卻是平靜了下來,快到冬季,各部都忙着儲備食物,揀選過冬之地,金帳經了這次大戰,雖然得了不少的奴隸,但本來就不甚多的元氣經此一戰已是消耗殆盡,成年男子的大量傷亡這幾年就從來沒有斷過,各部族的婦人孩子也都開始承擔起了放牧,養家的責任,失去丈夫的女子,失去兒子的父親,失去父親的孩子更是比比皆是,這要是放在別時,還不算什麼,只要過個幾十年元氣自然也就恢復了,再加上對南方大宋和對西方伊蘭的劫掠,度過這個險關應該不是問題,但隨着大宋北疆的興起,南部草原各部的投降,還有東部草原的覆滅,金帳現時的處境竟是說不出的尷尬,面臨革蘭建國後歷史上最最強大的敵人,但卻無兵可使。
大宋平帝一年的冬季,北疆迎來了草原金帳的使者,使者見到張棄,先是向張棄轉達了革蘭大汗達利的問候,隨後向張棄表示,革蘭大汗達利對北疆燕國公張棄敬仰已久,願與張棄會盟於草原之地,共同商討草原之事。
張棄隨即招來了吳去,段聞等人,商量如何答覆革蘭的人的請求,現在可不是十年以前了,革蘭人分裂成了一些毫無威脅的部分,相互殘殺,雖然現在又被人強行統一了起來,但這正是革蘭最脆弱的時候,在這個時候革蘭大汗達利向北疆提出了會盟的請求,意圖十分的明顯了,那就是要爲自己爭取一個喘息的機會,而現在草原上能夠威脅到金帳的也只有張棄了,會盟,顧名思義,這是草原上最具實力的部落想要一些實力比自己弱小的部落順從自己的意願而又不想進行戰爭而創立的一個比較平和的手段,會盟對於革蘭人的約束力度極大,就象宋人的歃血爲盟一般,如果背盟,會遭萬人唾棄,但經過胡丹部落背盟之事後,張棄怎敢輕易相信對方的誠意。
吳去,這個張棄一直最是信任的屬下,現在已經三十多歲奔四十的人了,只這幾年的功夫,面容就已經迅速的蒼老了下去,看起來到比張棄大出一輪還要多,這些年北疆政務幾乎全部壓在了他的身上,他雖然有才,但畢竟出身草莽,對這些政務也是得慢慢摸索着來,這可不向書上寫的那些名士高人們一出山就怎怎樣,不管在什麼位置上都能政績卓越,威名四播,這都是文人們對先輩的吹捧罷了,吳去在政務上到是上手頗快,但其間付出的努力卻也是常人無法想象的,中間更有些磕磕絆絆,也曾有些措置失當,但幸好還是熬了過來,現在到是把北疆的事務處理的井井有條,讓衆人心服口服之間,名聲自然而然的就已經傳遍天下,都說北疆吳去精明練達,謀慮深遠,又曾在軍中威望甚高,這就給人一個完美的文武雙全的儒將形象,這些人卻不曾想到吳去能到今天的地步到底在私下裡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和心血,一個才三十多歲的人,現在卻是和五十多歲的人看上去差不多。
吳去這些年已經歷練的越發沉穩了,已經有了一些名臣的氣象,這些年來,張棄也不象以前那般獨斷專行,尤其是有了自己的女兒之後,事事都是找來衆屬下商議進行,雖然在大事之上,還是以自己的主意爲主,但別人提的一些建議也能適當的採納,在吳去看來,張棄已經初具王者風範,要是再能將身上的殺伐之氣收斂一些,就更行完美了。
吳去知道現在該是自己說話的時候了,於是向張棄欠了欠身說道:“公爺,這次革蘭要求會盟到也不是什麼壞事,從革蘭人的行動可以看出,他們已經肯定了我們的實力,且最主要的一點就是,革蘭人已經不象幾年前那樣一味的排斥宋人,現在一些宋人在草原上和革蘭牧民相處的很好,從這次革蘭人要求會盟就能看出,雖然其中主要是革蘭金帳的實力大損,無奈之下才有此舉,但這也能看出,革蘭人已經將我們北疆已經視作了草原的一部分,要是在從前,就算北疆實力再是強大,革蘭人也不會用這種方式向我北疆示好,所以,以下官看來,我們不妨答應此事,先看看革蘭人的建議再作最後的決定。”
張棄點了點頭,接着又將目光看向了其他人等。
藍遠山坐在張棄的下手,現在他已經算得上北疆軍中第一人了,無論是資歷還是張棄的信任,都是在坐諸人之冠,這時卻是開口說道:“公爺,吳大人所說雖然有些道理,但下官覺得並不妥當,以革蘭人的習俗,只要我北疆參加了會盟,那麼就等於答應了革蘭金帳的結盟的請求,這可是摻不得假的,到時也就只能向革蘭人提出一些條件而已,如公爺有意將革蘭金帳趕出或者消滅在草原,則此次會盟是萬萬不能答應的,到時,一旦我北疆背盟,勢必激起草原各部的憤怒,雖然以我北疆實力到也不懼怕他們,但進軍草原死傷必衆,此實爲得不償失之舉,還請公爺三思。”
等藍遠山將話說完,武將中又戰出一人,正是以前的北疆第一猛將張霸,此時張霸已經脫離了新兵營,他武功高強,上過戰陣,又經李緯調教過,可以說是文武全才,只在新兵營中呆了不長的一段時間,就已經熟悉了北疆各種軍法軍制和各個兵種之間的作戰配合之事,只是這幾年北疆一直沒有什麼戰事,雖然對草原的騷擾從來沒有停止過,但再也沒打什麼大仗,軍力雖然強勁,這四年卻將這些百戰之兵當作了勞工一般,軍隊屯田自不必說,北疆的一些地方建設也大都有他們來參加,這幾年頗有些軍中將領對此事不滿,他們自然不敢跟張棄說什麼,但吳去在軍中一直有寬厚之名,找吳去訴苦的將領也是一天比一天多,吳去無奈之下,只好來找張棄,張棄卻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軍中之事你不要再插手,他們有什麼怨言叫他們來見我。
張棄到了現在還記得吳去那時的臉色一陣蒼白,一般上位者這樣說的話,已經等於是最嚴厲的警告,張棄確實也有這樣的意思,他已經將軍隊從北疆徹底的建立成了一個獨立的羣體,但北疆很多人都是從軍中出身,雖然已經在地方上任職,但和軍中還是保留着千絲萬縷的關係,所以,張棄不得不借吳去之事向這些人敲打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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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張霸這時只是個營正罷了,但由於其是北疆老將,對革蘭人瞭解又多,這樣的商議自是少不了他的,這時張霸開口說道:“公爺,藍將軍所說確實有理,革蘭金帳實力已不足懼,憑什麼跟他們會盟,不如派一軍出擊草原,直搗革蘭金帳,如此戰獲勝,則我北疆再無後顧之憂,而公爺則可立萬世之名。”
文官中卻是戰出一人,這人長的身材高挑,面容方正,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這人卻不是張棄的舊部,是從這幾年投靠之人中破格提拔起來的,此人名叫文盛,是歧州世家出身,此人卻是世家中的異類,對讀書習字,輕騎書畫是半點興趣也無,不過這人對於財稅之道卻是情有獨鍾,到了北疆,不長的時間就已經被張棄提拔爲稅務司司官,他卻是也不負張棄之望,將紛繁複雜的財稅之事處理的井井有條,深得張棄看重。
這時這位北疆的財務總管到不愧世家出身,說起話來慢條斯理,不急不徐,到是真將世家子弟的風範展現的淋漓盡致,“公爺,行軍打戰之事下官是不懂的,也就不去說其對錯,但我北疆現下卻是經不得大戰的,打仗總得有錢糧吧,但這錢糧北疆雖然也有,但緊夠今年北疆之用,要想打仗卻是不行的了。”
這時見對面衆將都是怒目而視,他到也並不慌張,接着說道:“大家可能不信,但公爺自定北疆以來,修繕道路溝渠,給百姓免除稅務,我北疆士卒的軍餉又高,最最重要的就是文教之事,此雖千秋之業,公爺行此事,必定會傳於後世,但如此衆多的書院和武學哪個不得用錢?按公爺吩咐,低級書院和武學又是免費教授,雖這幾年北疆財政有所好轉,但實不足以供如此大戰之用,還請公爺三思。”
說完這話,文盛也不看衆人表情,自行歸坐。
廳中衆人都是一陣默然,衆將雖是想要出兵草原,但他們能坐在這裡,誰不是一步步走上來的,在北疆軍中可是沒有象大宋軍中那樣爲了混些資歷來到軍中混日子的世家子弟,在場衆將可都是打老了仗的人,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誰不知道,這可不象前幾年跟草原南部各部的戰爭可以比擬的,和南部草原各部之戰都是在北疆的家門口,這次可是要遠襲幾千裡,進入草原深處才能建功的事情,動用的部隊也將不在少數,這後勤輜重就將顯得無比重要,進入草原深處,面對隨時有可能出現的金帳鐵騎,一支後勤被切斷的大軍的下場,衆人不用想也知道,所以廳中就算是急切想要建功沙場的將軍們也都是無話可說。
張棄看了衆人一眼,他心中明白,這些文官之所以如此反對進軍草原,錢糧是一個方面,最重要的卻是他們覺得就算是將革蘭金帳踏爲平地,也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草原對於革蘭人雖然重要,但對於北疆來說卻是得來無用,諾大一個草原,地域遼闊,出產卻是不多,除了馬匹牛羊還真沒有什麼讓北疆看得上眼的東西,打了下來還不能長期派兵據守,反而是中原富庶之地更使他們感興趣的多。
而這些武將之所以積極請戰,一個是想要建功立業,軍人只有在戰場上才能體現自己的價值,再有就是,北疆衆將大多是北疆舊部,對革蘭人一直都有一種仇恨心理,這時這樣的復仇機會擺在面前,誘惑力實在有些巨大,這才紛紛請戰。
張棄站起身來,慢慢走到大廳門前,聲音有些沙啞,但卻蘊含着莫名的威嚴道:“我知道你們心裡想的是什麼,我不怪你們,我知道你們心中都有自己的慾望,這些年有人說我已經失去了當初的進取之心……”說到這裡,張棄回頭望向衆人,衆人聽了這話,身子都是一顫,這幾年張棄專注於北疆內政,雖然中原之地空虛,北方草原也是戰火連天,但北疆卻是安安靜靜,再也沒有當初的大動作,這時不免有人心有腹誹,不免覺得張棄有些固步自封,再無復當年豪氣,有時也是不免嘮叨上幾句,這時聽張棄說來,竟是自己無心之言已然傳到了張棄的耳朵裡,一想到張棄的手段,這些人心中一陣冰涼,有些吃不住勁的已經腳下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張棄也不管衆人的表情如何的惶恐,回頭向北方遠處望去,眼光好像穿過了重重屋脊,草原深處那些革蘭鐵騎的身影好像就在他的眼前,眼神中好像出現了一團火焰般灼熱,聲音也好像變得有些悠遠,“是時候了,準備兵馬,不需太多,只要有四萬人馬足矣,就說我要帶着他們去看看革蘭大汗長的什麼樣子。”
“吳去,你去跟他們的使節說,就說我答應他們會盟,到時我到要看看,這千里草原,到底還有誰敢對我北疆說個不字。”
這時武將們一個個都是笑逐顏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衆文臣還想說話,張棄揮了揮手道:“我意已決,你們只需幫我看好北疆就是,軍事上的事就不要插手了。”
隨後,金帳使節滿意的離開了北疆,他卻不知,北疆各處開始調集人馬,各軍騎兵中的精銳迅速彙集到了一處,開始了爲期三個月的整軍訓練,這四萬人馬當中,卻是有兩萬餘革蘭人,他們都是革蘭南部草原健兒,不過現下卻都已在北疆軍中任職,北疆軍餉豐厚,幹上一年,卻是比在草原當上一年的牧民強的多了,經過了幾年的時間,他們卻是覺得在張棄麾下比在草原上過的舒服的多,這時軍中的大多數革蘭人已經開始認同了張棄爲南部草原之主的事實。
張棄更是將方正、張霸、沈中、白狼、黑牛、沈天雲、黃山等軍中勇武之士帶入此次軍中,一時間,北疆精銳盡聚於南部草原,只等會盟之時便即北上草原。
大宋平帝二年二月間,草原上冰雪初融,朔風仍烈之時,北疆燕國公張棄率同四萬精銳鐵騎,又一次踏上了草原,北疆可謂是精銳盡出,四萬鐵騎伴隨着轟鳴的馬蹄之聲,向洪流一般向草原北部疾馳而去。只是這一次,人們不知道張棄給草原帶來的到底是和平還是象以往一樣的血腥的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