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這份報表,葉紅杏支着下巴,臉上的表情極是豐富。
“杏兒,看什麼呢?”葉紅英擦着手走進了屋。
“看他們的帳呢,這些人,爲了降低租金,還真是什麼手段都使出來了。”葉紅杏憋着笑說。
“哦?”葉紅英走了過來,她這段日子正在跟着葉紅杏學認字,所以對於任何的片紙隻字都不會放過。
一個敏而好學的人,是值得尊敬的。葉紅杏平時都能清楚地感受到紅英姐姐內心深處隱藏着的那種急切地想要學習的**,而最近,姐姐也終於完成了心願,開始跟着葉紅杏識字了。
葉紅杏能感覺到葉紅英內心中的歡喜,這種歡喜極是顯而易見,甚至比當初葉紅杏感受到紅英姐姐真心地接納自己,把自己當成一家人時的那種感覺更爲強烈。
葉紅英拿過了杏兒手裡的帳本,帳目上的數字躍入眼簾,上面的數字看上去很普通,數據也都少得可憐,葉紅英完全可以看得懂。
“這些數據都是改過了的。”葉紅杏冷笑,像是密林中隱藏着的王者,冷冷地看着帳本上的數字像滑稽的小丑般丟人現眼。
“那他們是想騙你的租金?想讓你把租金下調?”
“這還用問?不過他們也太小看了咱們,姐,你說咱們超市每天有多少人買東西啊!他們拿這些數字來糊弄我,這分明就是欺負我年紀小嘛!”葉紅杏氣呼呼地將雙臂都耷拉進了腿間,很明顯,她是被氣得有些無語了。
“那該怎麼辦?”
“提價!狠狠地提價!他們當我是傻子,那我就傻給他們瞧!”葉紅杏突然像是打了雞血似的,霍地站起身來,揮舞着小拳頭宣佈。
“那如果他們要退租呢?”
“讓他們退!他們當初要是真的還有辦法,也不會巴巴的跑來找咱們租地方了。哼,我看是他們硬氣還是我硬氣!”葉紅杏恨恨地道。
“可是,他們會……”葉紅英想說些什麼,可葉紅杏已經怒氣衝衝地走出了屋子。
當天,天空中飄着一層鉛色的雲,連帶着空氣也有些沉重。紅杏超市裡更是傳出了一個重磅消息:葉紅杏說她已經初步規劃好了此次超市裡要漲租的區域以及初步確定的漲幅。
這個消息一出,幾乎所有在超市裡租了地方的商販都在第一時間豎起了耳朵。沒辦法,超市裡攤位的租金關係着他們以後的收入,他們不能不關心。另外,葉紅杏前幾天曾經吩咐過超市裡的員工調查過他們的收入,不過他們都特地在私底下串通好了,全都報了一個極低的銷售額度上去,相信葉紅杏那個小黃毛丫頭應該都看到了……
可是,爲啥她又要給大家漲租金?並且連漲幅都給確定出來了?大家當初商量着報上去的數額都差不多啊,難道是有人故意使壞?報上去的是真實的數字?
有這個想法的小商販並不止一個人,一時間原本團結得跟鐵桶似的商販小聯盟被這種東疑西猜的氣氛給攪得一團糟,許多臨近的小商販們甚至還因此而吵了起來。
租金漲的消息最終還是下來了,是依照葉紅杏從超市王掌櫃和一些超市員工們反映上來的情況漲的,並不算太高,但也不低。
佔據了超市衝要位置的小商販們依舊巋然不動,他們現在完全嚐到了在超市裡面做生意的甜頭。超市裡面每天客流量超大不說,依託着葉紅杏良好的生意信譽,這些小商販們的銷售業績簡直就是直線上升,往往一天的生意都能頂得上以前他們沿街串巷賣上十來天的。對此,小販們是又愛又恨,愛的是每天的錢像流水一般地鑽進自己的腰包,恨的是葉紅杏偏偏每個月還要狠狠地宰他們一筆!
現在超市裡租金最貴的地方已經達到了每月三兩銀子的超高價位,可即使如此,當葉紅杏吩咐超市主管王掌櫃的問那家商戶要不要撤租的時候,那戶賣小吃的男子硬是把頭搖得跟夏天小孩子們手裡的扇子似的。
是的,他們現在即使承受着鉅額的租金,可按照他們從超市人流量超大這一方面來算,他們交得多,賺得也多,一漲一消之間,他們的利潤還是比過去在外邊擺地攤要賺得多得多了。
葉紅杏把超市裡每一個攤位的租金都定了價,然後就讓超市管事王掌櫃的到每個攤位都詢問了一遍,看看有沒有誰打算走的,並且,葉紅杏順便也讓超市裡的員工們透露了一個消息出來:現在超市外邊盯着超市裡攤位的小商販還有不少,有人甚至出了更高的價格,只不過葉紅杏沒答應。
這個消息一傳出來,幾乎所有入駐超市的商販們全都答應按照葉紅杏規劃出來的租金繼續租下去,他們不傻,先前做出來的小動作自然是失敗了,不過人家杏兒大人有大量,並沒有追究他們的“不誠信”,他們也就自然不好再繼續胡攪蠻纏下去了。否則萬一杏兒真的把超市的租位轉讓給別人,那他們這些好不容易“搶佔了先機”的人們豈不是就只有巴巴看着別人賺大錢,而自己只有眼紅嫉妒的份兒了?
終於,超市再一次恢復了平靜。雖說是平靜了,可超市裡的人流量卻依舊恐怖如斯,並沒有因爲天氣的進一步轉冷而有所減少,反而是一天天地多了起來。
因爲,冬天到了。
天氣轉冷,地裡也沒什麼活計了,農人們都閒了起來,平時沒什麼事可做的他們便都自然而然地集中到了葉紅杏的超市裡邊。東看看西逛逛,打發專屬於這個時代的無聊時間。
葉紅杏則仍在緊鑼密鼓地張羅着買地置房產的事情。
如今她的超市大賺特賺,超市裡大部分的攤位也都租了出去,只餘下一小部分專門售賣屬於她自己名下作坊裡出產的一些東西。事情少了,每個月賺的錢卻一點也不少,葉紅杏自然也就能騰出更多的時間來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了。
這期間,葉紅杏又找過陳阿三幾次,一回是買下了葉家鎮的一家臨街店面,葉紅杏找了幾個麪點師傅,專門給人做蛋糕。一回是買下了葉家村本村一戶人家的三畝九分地。還有一回則是專門請陳阿三牽線,請吳德榮做主,葉紅杏從官方手裡販買了一戶人口。
在這個大鼎國,人口其實也可以當作一種商進行出售。只不過這種可以販來販去的人口需要由官方全程主持,直至錢人兩訖爲止。
葉紅杏買的是一家三口。男人和女人都是二三十歲的年紀,正值壯年,有力氣有眼力。孩子是個男孩,七八歲的樣子,比葉紅杏大了三兩歲,跟王二妮略小一些,卻又比王三寶大上多半年,長得脣紅齒白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個美男胚子。
原本,葉紅杏在買人之前還有些顧慮的,因爲這個時代跟她上一世的時代相差不多,都是特別講究階層的。士農工商,葉紅杏家屬於農,可又帶着些商的成份,比起社會最高層的士來說,還差了一層。原本這樣的人家是不應該買人口,自己當家作主作威作福的,不過葉紅杏覺得自己手裡多少算是有了幾個錢,超市那邊每個月更是有大量的銀子入帳,她手裡有了銀子,心裡自然會琢磨着拿這些銀子買辦些什麼東西。
正好,葉紅杏看見姐姐葉紅英每天還是要早早起來,幹家務,餵豬餵雞,幹完了這些,葉紅英還要抽出一定的時間來溫習葉紅杏教給她的字,這麼一來,一天的時間就都排得滿滿當當的,十分的辛苦,於是葉紅杏就想着讓姐姐從繁重的家庭勞務從解放出來,從而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她自己更加喜歡做的事情上面去。
葉紅杏給這家奴僕的男人起了個新名叫葉來福,女人叫喜嫂,男孩則改了名叫葉招財,意爲招財進寶的意思。
因爲家裡多了三口人,葉老爺子就張羅着搬到了西屋裡去,而他原本居住的西廂房則騰了出來給這一家三口住。
因爲解放了出來,葉紅英也跟葉紅杏一樣,每天上午都會揹着書包去私塾裡念上半天的書,下午葉紅杏有事出去的時候,葉紅英就在家裡幫着處理家務,指揮着喜嫂幹這幹那,葉紅杏若是在家,她就會纏着杏兒妹子,和那個葉招財一起,跟着葉紅杏學算帳,學算術。
葉紅杏的年紀雖小,可畢竟有着前世的記憶,化水平極高,教導小孩子學些知識倒也信手拈來,極爲容易。
葉根旺和葉招娣都已經學會了走路,雖然仍是搖搖擺擺的,時不時的還會跌幾個跟頭,可兩個小傢伙卻依舊頑固得很,每天都搖搖晃晃地抓着吳桂芬的手或是葉老爺子的手,在院子裡練習走路。
看着兩個小傢伙每天都有新的進步,葉家老少都極欣喜,而每天繁重的勞動後的疲勞也就悄悄地在這兩個小傢伙的出洋相和哭鬧中悄然地消失掉了。
這天,葉紅杏和葉紅英一起結伴去了趟吳家村,因爲姥爺那邊派人捎信過來,說是冬天到了,問葉紅杏還要不要像去年那樣做蔬菜鋪子的生意。
所謂蔬菜鋪子,就是指姥爺那邊找人家生綠豆芽,或是培育金針菇,另外在村西邊還有數十間的暖屋,裡面可以燒火種反季節蔬菜,等這些菜上市了,便可以分灘到附近的村落裡賣,各村子裡都有提前和葉紅杏簽好合約,按照規定的價格販買販賣蔬菜的鋪子。
葉紅杏和姐姐一起去吳家村,爲的是還有另外一件事需要解決:眼看着這天氣一天天地冷了下來,養雞場和養豬場那邊的保暖措施還需要再加固一下,另外玩具作坊那邊也需要推陳出新了。
“杏兒,咱們那魚塘裡的魚也都撈得差不多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再買些魚苗?”坐在馬車上,葉紅英悠閒地擡頭望着天上的朵朵白雲。天依舊藍得像極了電腦裡的背景畫,可這天氣卻有些冷,北風更是呼呼地將兩個小姑娘的頭髮都吹亂了。
“魚塘那邊暫時不用管,就算是買魚苗,也得等開了春之後,塘裡的冰化開了再說。”葉紅杏說着,裹了裹被子,天氣實在是太冷了。
兩人趕到吳家山的時候,正好是中午時分,姥爺和姥姥早已經做好了好吃的,等着兩姐妹的到來。
“杏兒,英子,這兩天就在這裡住下,別走了。”姥爺將兩位外孫女一接下車,便笑着將兩姐妹都抱在了懷裡。
“呀,姥爺你還真有勁!我看村裡那些年輕小夥子都比不上您呢!”葉紅杏立刻就滿嘴跟抹了蜜似的拍上了馬屁。
“看你說的,我要是真比那年輕小夥子還棒,你姥姥估計早就樂開了花了。”姥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鬍子一抖一抖的,看上去極是滑稽。
“姥爺,咱們作坊那邊……”葉紅杏拉着姥爺的手,慢慢地走進了院子,慢慢地和姥爺商量着作坊裡的大大小小的事務。
葉紅杏喜歡和姥爺商量事情,並且還喜歡和姥爺一邊散步一邊拉着手一邊商量。這似乎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似乎是葉紅杏對姥爺的依託,但只有葉紅杏知道,她心中其實是把姥爺當成了真正的主心骨。若沒有姥爺幫她拿主意,幫她撐腰,或許當年,她也不會擁有第一份作坊,不會擁有第一份啓動資金。
姥爺經常把葉紅杏稱作是他們家的小福星,可只有葉紅杏才真正知道,姥爺纔是她的福星!
姥爺說的有事商量,其實指的是吳家山這邊有一大塊山地要賣。賣的人正是吳老財的孫子吳旺財。
說起吳旺財,葉紅杏只要在私塾裡上學的日子就都能碰見他。這個吳旺財爲人並不壞,甚至還有些溫儒雅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吳老財那樣土裡土氣跟沒見過世面似的。甚至,葉紅杏還經常在私塾裡和吳旺財一起討論學問,一起談天說起,天地理風俗人情之類的,兩人無話不談。
在私底下,葉紅杏把吳旺財當成了自己的第二號藍顏知己,頭一號自然是吳德榮那個官二代了。
當然,葉紅杏心裡其實還是隱隱地把吳旺財當成了對立的敵人,畢竟,這個傢伙的爺爺可是吳老財,那可是吳家山目前的頭號地主老財,按家產來說,這麼多年的積累下來,比葉紅杏如今搞得風風火火的身家事業相比,只強不弱!
另外,葉紅杏東搞西搞的幾乎什麼產業都涉及,吳老財這邊卻也什麼都沒落下。當初在葉紅杏搞玩具的時候,吳老財就曾經暗暗地派人模仿製造了類似的玩具,壓低價格,同時混淆視聽,假冒牌,確是狠狠地賺了一筆。再後來,葉紅杏開辦紅薯作坊,製作粉條的時候,吳老財也在村子北面同樣的開了一間粉條作坊,只不過這一次,吳老財賠了錢。
再再後來,葉紅杏辦養雞場,辦養豬場,因爲以前並沒有人有過這樣集中大批量地餵養的情況,所以葉紅杏着實大賺了一筆,可沒兩個月,吳老財家裡也蓋起了房舍,養起了雞鴨鵝和豬羊牛等牲畜家禽,並且狠狠地和葉紅杏搶生意,着實賺了一筆狠的。
葉紅杏沒辦法不把吳旺財視爲生意上的競爭對手。可就是這樣的競爭對手,現在居然要賣地?
什麼情況?他家不是很有錢的嗎?葉紅杏想不明白,於是抓着姥爺的手搖晃着,不住地仔細詢問着其中的原由。
“他爺爺生了病了,家裡花了不少錢,聽說現在家裡的情況比以前大爲不如了,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不過他家要賣地倒是真的。”姥爺嘆了口氣,他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一件關乎於人的壽命與事業之間的關係的倫理辯論。
姥爺和吳老財幾乎算是同一時代的人,吳老財出身好,再加上運氣也挺不錯的,多半輩子一直都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可姥爺卻不一樣了,姥爺前半輩子過的都是極普通的莊戶人生活,手頭極少有餘錢,平時更是節衣縮食,過的戰戰兢兢的。
從這一點上來看,姥爺和吳老財幾乎就是沒有任何的可比性。可姥爺想的卻是:人這一輩子,爭來爭去的,到底有什麼意思呢?到頭來還不是一樣要死?與其爭來爭去的搞那麼累,倒不如清靜無爲地過自己的清貧日子。
姥爺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跟葉紅杏說的。葉紅杏當場就對他挑起了大拇指:“姥爺,你這想法,很合道家學派的意思啊!姥爺你該不會是看破紅塵了?”
一直在旁邊笑吟吟看熱鬧的姥姥卻突然間嚇了一跳:“啥?老頭子你要出家?你要敢撇下我這個老婆子出家,看我不帶着衣裳包袱跑到廟裡去找你算帳!”“我哪敢啊!你聽杏兒胡說八道!”姥爺也氣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