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卷很難,出乎他意料的難。所以,小鷹偷偷地笑了。
他擡起頭來,遠遠地看了葉紅杏一眼。那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大概也很難應付這樣的考試,這麼難,別說是得個優秀了,就連通過大概也很難。
呃,有多少人是買她獨得優秀的呢?我得好好想一想……
最終,小鷹得出了他會賺上一筆銀子的結論,雖然並不太多,不過總算是沒有賠,只要……葉紅杏並不能得到一個優秀。
“我做完了。”正當小鷹正想得出神,幻想着自己利用這賺來的這一筆不少的銀子去吃一頓大餐的時候,一個清脆而又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那麼的突兀,連帶着的還有她高高舉起的小手。
“還是這麼快?”葉秉元大笑。
還……還是這麼快?她以前考試就做這麼快的嗎?小鷹一瞬間又失了神,然後,他立刻就清醒了過來。這小女孩這麼快就做完了試卷?這怎麼可能?
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試卷,還僅僅是寫了個名字而已。
差距,這就是差距啊!小鷹淚流滿面,他現在只祈禱葉紅杏並不能得到一個優秀了,不然他真的要賠的連褲子都不剩了。
試卷其實很簡單,除了八股中的一小段論證外,就是對聯、作詩、默寫部分,考驗的其實還是學生的基本功和創作能力。
可這次試卷中的題目卻又相當的難。
單說詩,以畫爲詩,作詩一首。
以往的時候作詩往往都會做些很常見的內容,比如歲寒三友之類的。可是這畫……
私塾裡的學生都犯了難。
然後,他們都將目光投向了已經走到了私塾門口,和葉秉元先生小聲聊天的葉紅杏身上。這個小妮子,她又是怎麼寫的呢?
沒有人知道,就連葉秉元因爲還沒來得及看葉紅杏的卷子,所以也不知道。
“先生,我姐姐出來了,我們先走了哈,要是有什麼事的話,你就隨便讓個學生跟我送信好了。”正和葉秉元先生聊着天的葉紅杏一眼瞥見葉紅英正站起身來收拾東西準備出來,便笑着跟葉秉元先生說。
“行,你忙,你就先走好了。記得明年正月十六開學。”葉秉元笑着揮了揮手,對於葉紅杏,他持的是近乎於**溺放縱的態度。
不止因爲杏兒的智慧超高,在學術上面也相當的厲害,最最重要的是,她是個大忙人,而且……她是女孩,並不需要在學問上邊花費太多的時間。所以,葉秉元一向對葉紅杏的要求都很寬鬆,只是任由她自由發展而已。
一直到再也看不見葉紅杏姐妹倆的身影了,葉秉元這才微微嘆了口氣,收起了心中的遺憾——杏兒她爲什麼不是男孩子呢?
又走回到私塾裡邊,葉秉元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葉紅杏交上來的卷子,細細地開始瀏覽起來。
八股葉紅杏是一向不屑於寫的,而每當遇到類似的題目的時候,她總會按照自己對題目的理解,寫上一些對於這個世界,對於人性,對於人與人之間、階級與階級之間關係的思考。
她寫的極富哲理,並且也相當的接近於本質,所以每次葉秉元都會看得熱血沸騰、連連點頭稱讚不已。
然後,是對聯。
葉紅杏的對聯總是那麼中規中矩,風對雨,花對草,從來都不會有什麼特別逾越的地方。所以,每次葉秉元在看到她對聯的時候總會刻意的跳過去,這實在是因爲葉紅杏的對聯沒什麼可稱道的地方。不拔尖,卻也沒任何的紕漏,中庸之道,僅此而已。
然後,就是作詩了。
這是葉紅杏最大的優勢所在,而葉秉元還記得去年葉紅杏作出來的那首《詠梅》。
今年呢?葉秉元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葉紅杏作出來的詩了。
試卷上面寫着的是娟秀的小字。幾個月沒見,杏兒的字非但沒有退步,反而是更有風骨,隱隱有了自己的風格呢!
葉秉元點了點頭,然後仔細地讀了起來:“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
這個貌似很平常嘛!葉秉元將卷子往桌上一放,可跟着,他又猛地一怔,然後飛快地將卷子又從桌上拿了起來。
是,“遠看山有色”,這句相當的普通,甚至連一丁點出彩的地方都沒有,山本來就是有顏色的。可是,“近聽水無聲”呢?水又怎麼會沒有聲音呢?這可是山上流動着的水呢!
然後,“春去花還在”,春天已經走了,花本應該是謝了的,可在這裡,花仍然還在,這又是爲什麼呢?還有,“人來鳥不驚”,人都走近了,鳥又怎麼會不飛走呢?
看到這裡,葉秉元再一聯繫自己給學生們出的題目,所有的這些疑惑就都解釋清楚了。原來這是一幅畫啊!
是啊,也只有畫才能達到這種效果了。遠看山有色,近聽水沒聲音,春天走了花依舊,人來了鳥也不驚!
全都是大實話,可就這麼串在一起,卻是一首絕妙的詩呢!
“妙!真妙!”葉秉元輕輕敲着桌子,渾然沒注意到他的這一舉動已經把教室裡的學生們的注意力都給吸引了過來。
“完了,杏兒今年又是第一名了。”有人就悄悄的對那個名叫小鷹的青年說道,他是笑着大聲說的,態度極爲囂張放肆。沒辦法,他也是押了葉紅杏贏的呢!
小鷹臉色忽白忽紅的,他已經預感到了事情的不妙。
“杏兒可是天上的仙女呢!小小年紀就做了那麼多大事,咱們這麼一場考試,又怎麼能難倒她呢?”
“就是,偏偏小鷹還不信,還要跟咱們打賭,唉,本來我也不想賭的,不過一摸兜,兜里正好有五兩銀子,於是就賭了。”說這話的人口氣裡還有些委屈,似乎跟小鷹打這個賭讓他很吃虧似的。
小鷹覺得自己的肺簡直都要氣炸了。這幫人的興災樂禍他還能忍受,畢竟大家是平時就在一起學習的同班同學。可是那個葉紅杏,她那麼小的年紀,又怎麼可能?
可是,偏偏,葉秉元就這樣宣佈了:“你們大班的第一名已經確定了,還是杏兒。”
“哦。”意料中的嘆氣。
“早就知道了。”無所謂的語氣。
“又是她!”吳旺財不服氣,臉上卻洋溢着喜氣。他家道雖然沒落了許多,可這並不妨礙他和葉紅杏的朋友關係,事實上兩人因爲在智商上面接近,所以兩人一向都是以惺惺相惜的態度在保持着聯繫和交往的。
“沒辦法,人家的詩做的相當好,去年考試試卷上的那首《詠梅》聽說都傳到京城去了呢!許多大官大臣都讚不絕口的呢!”
“聽說宰相大人當時神情很是異樣,也許是不大高興,還特意派人過來查來着,也不知道是想弄些什麼事,結果卻是不了了之了。”
“宰相大人?那個特別特別厲害,連蠻邦送過來的誰都不認得的東西都認了出來,而且還說出了那東西的用途,當場就讓那些蠻邦的野人們都頂禮膜拜呢!真是好厲害呢!”
“能跟杏兒比嗎?有杏兒厲害嗎?那宰相就算是再厲害,那也只是朝廷的事,跟咱們有半錢的關係?說到底,還是杏兒跟咱們關係最近,最能提高咱們的收入啊!”
“這倒是真的。以前我叔每年過年的時候在老丈人家裡都擡不起頭來。唉,你猜怎麼着?去年他們都眼紅我叔在跟着杏兒幹呢!一年能賺十兩銀子,那可比我叔媳婦那邊的親戚們賺得多太多了呢!”
“就是就是。咱們杏兒可是真的的替大傢伙着想,想讓大傢伙都過上好日子呢!人家開着那麼大的買賣,可人家並沒有往死裡賺大家的錢。紅杏超市裡東西都賣什麼價兒,大家都知道?我可是聽說了,人家杏兒在這裡面基本上不怎麼賺錢,就是圖個大傢伙方便呢。”
……
同學們議論紛紛,小鷹自然也全都聽在了耳中,這才知道自己眼中那個應該是什麼都還不懂的小女孩竟然就是最近幾年非常火非常紅,耳熟能詳的葉紅杏!
“小鷹,虧了?估計你就不認得她,不然也不會跟咱們打這樣的賭了。”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然後又嘻嘻一笑:“不過嘛,你可得先把輸給我的銀子給我,我怕你到最後輸不起,拿不出那麼多銀子來。”
“滾!”小鷹怒了。
……
對於私塾裡發生的這個小小賭局,葉紅杏其實是不知道的。正和姐姐坐在往家裡返的馬車上的她此時心情非常的愉快,因爲天上的雪已經越下越大了。
對於小孩子來說,下雪其實並不是一件壞事,因爲小孩子愛玩,所以雪下得越大,小孩子們反而越高興。
葉紅杏和葉紅英正坐在車上,一邊忙得不亦樂乎的接着從天而降的雪花,一邊熱烈地討論着回家之後該怎麼玩雪。
雪真的是越下越大了,裹着風,挾着冰粒,狠狠地從天而降,砸在臉上又冷又疼。
“快點,好冷。”葉紅英有些受不了了,作爲姐姐,她把杏兒摟在了懷裡,用自己尚算稚嫩的身軀去替身軀更爲柔嫩的妹妹抵擋風雪。
“坐穩抓好了。”葉根一聲沉喝,手中的鞭子飛快地抽了一下,馬兒吃痛,似乎也知道天氣不好,在外邊受凍不如早點回家,於是馬兒拉開架式,四蹄翻飛,竟是拼了命地跑了起來。
很快的,馬車就停在了葉家大門前邊。
葉紅杏和葉紅英一起跳下車,葉根則去卸車。
“娘!我們回來啦!”葉紅英推開門,踩着已經寸許厚的雪就往院子裡跑。
“娘?咦?”葉紅杏也喊了一聲,可隨即就發現了異樣。
“娘出去了?”葉紅杏輕輕拉了拉葉紅英,伸手指着地上一串有出無進的腳步說。
“也許是串門去了呢。”葉紅英不以爲意。
吳桂芬不在家,葉招娣和葉根旺自然也都不在家。等葉根拴好了馬回來後,眼瞅着這都正午了,吳桂芬竟是蹤影全無。
“這個婆娘,真不顧家!”葉根見沒人做飯,又冷又餓的他脾氣可就不大好了。
“姐,要不你先做飯,我去找找娘去。”葉紅杏拉着英子的手搖晃了兩下,然後轉身就又走出了院子。
外邊雪正下得緊,就這麼一轉眼的工夫,雪粒和風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從烏沉沉的天上飄下來的雪已經變成了六角型的鵝毛大雪,雪片好像柳絮一般飄飄蕩蕩,將整個世界都填充塞滿。
葉紅杏遁着那串幾乎看不大出來的腳印走了百來米,見那腳印竟是朝着村外走去,她心中一動,頓時明白了吳桂芬的去向。
如今已是年底,因爲有銀子,自己家裡自然是什麼東西都備了下來,可吳桂芬心裡卻還存了個葉紅蓮。
之前在葉紅蓮家裡瞧過一眼,葉紅杏能大致推斷出自己這個二姐家裡的經濟情況不容樂觀,現在再一聯繫吳桂芬的去向,心裡頓時亮堂的跟明鏡兒似的,吳桂芬這是帶着兩個孩子給葉紅蓮送年貨去了。
不,或許是直接送銀子去了。吳桂芬可是沒有坐車呢!
葉紅杏站在村口想了想,終於還是再次返回了家。葉紅英正在做飯,廚房裡已經飄起了陣陣香氣。葉根正在屋後邊燒柴烘屋子,這麼會的工夫屋子裡已經不像剛纔進來的時候那樣冰冷了。
葉紅杏先跑去廚房跟英子姐簡單的說了兩句,然後又和葉根說了。
“你和你姐在家裡呆着,飯熟了就吃,我去迎迎你娘去。”葉根把竈膛裡填滿,然後拍着手又朝馬廄走去。
“姐,炒倆雞蛋。”葉紅杏見葉紅英已經把飯做熟了,便軟語相求道。
“行,就依你的。”葉紅英其實也已經饞雞蛋了。雖說在葉紅杏開了養雞場後,家裡已經不缺雞蛋吃了,不過葉紅杏還是會時不時的讓家裡炒倆雞蛋解解饞。不爲別的,雞蛋的營養可是非常高的,若是平時老吃一些蔬菜類的東西,那身體可就會有些吃不消呢。
等到飯也熟了,菜也炒好了,葉根這才和吳桂芬一起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
葉紅杏和葉紅英趕緊迎上來接孩子,葉招娣和葉根旺倒是沒有凍壞,吳桂芬一直把他倆摟在懷裡來着。倒是吳桂芬自己,又累又冷又餓,回到家的時候,受屋子裡暖融融的空氣一薰,臉上頓時起了一片不健康的酡紅。
“英子,給你娘弄碗薑湯來,快!杏兒,給你娘鋪炕。哎呀,這是凍着了。”葉根飛快地分派完任務,然後抱着吳桂芬,將她放倒在了熱乎乎的炕上,順手拉下一**棉被蓋在了媳婦身上。
“送了幾兩銀子?”葉紅杏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吳桂芬的額頭,還好並不燙。
“杏兒,你……你都知道啦?”吳桂芬先是一驚,繼而見葉紅杏並不如何在意的樣子,吳桂芬的心裡也就坦然了許多。
她訥訥道:“到底是我的閨女,我這當孃的日子好過了,總不能看着親閨女受苦不是?”
葉紅杏不聽她絮絮叨叨,只是笑着說了句:“娘,你的私房錢都是你應該得的,你的銀子你愛怎麼花是你的事,用不着跟我說的。”
吳桂芬一愣,她以爲葉紅杏是在說反話,是不同意自己拿銀子給那葉紅蓮,頓時心中更急了:“杏兒,你聽娘說……”
“娘,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你的銀子你愛怎麼花就怎麼花,這可是咱們當初就說好了的。所以呢,你今天其實也不用跟我彙報的。”葉紅杏笑着攔住了吳桂芬的話頭。
“杏兒,你……是當真的嗎?”吳桂芬還是難以相信。
“娘,你的銀子,你愛怎麼花就怎麼花,這有什麼不對嗎?我的銀子,我姐的銀子,不也是全由我們自己支配的嗎?我們怎麼花,不也一樣沒跟您商量的嗎?娘,沒事的,我蓮兒姐也是我姐,咱們日子過好了,接濟她家裡一些是應該的,我不會像娘你想的那樣小家子氣的。”葉紅杏笑嘻嘻地說。
“杏兒,你真懂事。”吳桂芬感慨。
“薑湯來了。”葉紅英喊,然後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就放到了吳桂芬面前的炕上,碗下面墊的,依舊是一塊毛巾。
葉紅杏和葉紅英有時候愛賴**了,就會讓吳桂芬像這樣把做好的小竈放到一塊鋪在炕上的毛巾上,然後姐妹倆就趴在枕頭上,就這麼趴着吃賴**賴來的小竈。
服侍着吳桂芬把薑湯喝下,葉根已經把飯菜都端到了桌上,然後喊了杏兒和英子過來吃飯。葉老爺子一早就說過要去串親戚去,所以中午的時候也就沒給老爺子預備着飯。等到了下午,葉老爺子回來的時候,睡了一覺的吳桂芬被吵醒,乾脆也就起了**。因爲喝薑湯喝的及時,身上又並沒有發燒,所以吳桂芬現在一點事都沒有,完完全全是個健康人。“杏兒,你猜爺爺給你拿來了什麼好東西?”葉老爺子兩手倒揹着,臉上滿是得意地笑着,望着葉紅杏,那模樣看上去就是重重的邀功的諂媚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