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大強的話,葉紅杏就開始了屬於她的思考。
外縣鎮遭遇了豬瘟,那就說明那裡的豬肉一定很緊缺,若是運送了新鮮的豬肉過去,豈不是會很受歡迎?
可萬一那邊的人都被豬瘟給嚇破了膽子,就算是給他們運送了新鮮的豬肉過去,他們也不敢花錢買來吃呢?再說了,一個地方若是爆發了瘟疫,那麼官府是一定會在第一時間給予一定的管制措施的,自己這邊再運送令人家頭疼的豬肉過去,會不會反而遭到厭惡呢?
葉紅杏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我覺得,咱們可以運雞蛋過去賣,都是營養,許多要用到肉的地方也可以用雞蛋替代的。像包餃子,可以包肉餡的,也可以包雞蛋餡的。而且咱們只聽說過有豬瘟的,還從來沒聽說過有雞瘟的。”大強說。
葉紅杏看着大強,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大強嗎?剛纔這番話簡直就是無懈可擊啊!
對,就是運雞蛋過去!
“怎麼樣?杏兒,我的提議不錯?”大強看着杏兒的脣角上挑起來,他也跟着笑,右手還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是挺不錯的,你的想法很棒。”葉紅杏呵呵地笑着鼓勵,眼睛一直瞅着大強。
大強的臉更紅了,侷促不安地在原地作風擺荷葉狀。
“大強哥,看來你這段日子沒白在養雞場呆啊,這養雞場的業務都這麼熟練了。”葉紅杏又誇了一句。
“杏兒,我一直都在努力,我以後……一定會把養雞場管好的。”大強結結巴巴地說,似是在向杏兒保證,又似是在說着他今後的奮鬥目標。
“我相信你能的。”葉紅杏伸手拍了拍大強的肩膀,然後她就發現大強的身子竟然在微微顫抖。
大忠和大沖聞訊趕過來的時候,葉紅杏已經在養雞場裡轉了一圈了。
“杏兒,你今天來的?是不是以後都不走了?”大沖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問。
看着他殷切的眼神,葉紅杏很想告訴他她以後都不會走了,可是她不能,她還要回葉家村,回她那個家裡去。
“我剛纔跟杏兒說了,咱們養雞場的雞蛋可以運到鬧豬瘟的地方去賣。”大強興奮地說。
然後,葉紅杏就發現大忠和大沖看大強的眼神裡明顯帶着幾絲嫉妒和不善。她心裡轉念一想,便又忍不住莞爾,看來這幾個孩子算是很明顯的純情小少男都想在心儀的女孩子面前表現的那點小心思了。
在很多年以後,每當葉紅杏當着大強大沖和大忠的面,聊起當時心裡的想法的時候,大強還是會臉紅紅的,然後被大沖和大忠一起嘲笑一番,大家夥兒再一起舉起酒杯不醉不歸。
這,就是朋友之間的友誼,或許是青梅竹馬,或許只是偶爾的一個刻入靈魂的一瞥,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件事情會一直都藏在葉紅杏的心底,時不時地就會泛出來,惹小杏兒不由自主地笑上那麼一笑。
幾個小夥伴互相說着分別幾天來自己身上所發生的事情,當聽說葉紅杏家裡的二孃處心積慮的想欺負杏兒和英子姐,甚至還極有可能是燙傷了小娣兒的兇手後,大強他們都表現了極大的憤慨,紛紛說要幫着葉紅杏出氣,要找機會尋那黃小玲的晦氣。
葉紅杏心下感動,可她卻明白這些事都屬於她家裡的事,是沒辦法讓大強他們摻和進來的。就算是要鬥,也是要由她來鬥,要尋晦氣,也是要由她來親自尋。
黃小玲,註定是要被她葉紅杏給打倒的,不爲別的,單單隻爲了吳桂芬是杏兒自己的娘,並且對自己還非常地好,僅此,葉紅杏就要讓黃小玲的噁心腸付出代價。
大強他們聽了杏兒在葉家村這幾天發生的事之後,也紛紛說了些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比如大沖已經管上了拌豬飼料的活啦,並且每天都可以參加養豬場的例會啦,他甚至有一次還結結巴巴的發了言,當然,說這件事的人是大忠。
大強說他已經把養雞場幾乎所有的事都搞清楚了,而大忠則是兩邊跑,養豬和養雞都很在行。
“對了,我在葉家村那邊還挖了魚塘,差不多有半畝地大小,你們什麼時候有空就過來看看。”葉紅杏說。
“那我們可以去洗澡不?順便摸魚。”大強眼珠轉了轉,笑嘻嘻地問。在靠近村前面那條小河的村子裡的孩子,每每到了夏天天熱的時候,都是會三五成羣的光着腚到河裡去游泳摸魚的。只不過到河裡光腚流泳的事只有男孩子才能做,這個時候的女孩子是絕對不允許也不可能出現在河邊的。
“想美事你,我那魚可是看塘的大叔們辛辛苦苦養大的,你得問問人家到時候樂不樂意你到魚塘裡搞破壞,還有,你都多大了?還想着光屁股?在自己村裡丟人還不夠,還要跑到我們葉家村裡去丟?看塘的大叔可是會把你看光光的。”葉紅杏的話很厲害,雖然她是笑着調侃的,可大強還是被說的滿臉通紅,被大沖和大忠好一陣嘲笑。
“對啊大強,我們就和杏兒在岸上看着你,看你光着屁股在魚塘裡捉魚。”大忠故意憋着笑,使着壞的調侃大強。
幾個小夥伴們在一起調笑無忌地說鬧了一陣,葉紅杏就遠遠地聽見村子裡姥姥在叫她的聲音了。在古代可沒有像現代通訊工具那樣方便又高科技的東西,人們之間距離若是不太遠,互相傳喚起來用的都是直接扯嗓子喊的方式。這種方式在現如今的農村裡還經常看到和聽到,村裡大嬸們也因此個個都練就了一幅洪亮的大嗓門,聽起來倍兒親切。
“我得回去了,姥姥叫我了。”葉紅杏就起身道。
“杏兒,我們送你。”大強說。
“對,我們送你。”大忠和大沖交換了個眼色,也一齊站起身來說。
葉紅杏也不推辭,反正平時都跟這三個傢伙玩鬧慣了的,都當對方是自家人的,互相送送什麼的倒也沒什麼。
等到葉紅杏回到家後,姥姥已經做好了飯菜,而姥爺則陪着吳叔吳嬸坐在炕上說話,花兒姐跟着姥姥忙進忙出的,幫着幹些力所能及的活兒。
“杏兒,你以後大些了就多跟你花兒姐學學,人家年紀只比你大幾歲,可人傢什麼都會幹,最重要的是人家眼裡有活兒,哪像你,個瘋丫頭!”姥姥見葉紅杏的眼睛一個勁的往花兒身上瞅,便笑着在堂屋門檻上站定,手裡還搬着個矮凳,笑吟吟地訓道。
杏兒吐了吐舌頭,她也想學花兒一樣,像個小蝴蝶似的圍在姥姥身邊,可她真不是那性格,她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去做,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想去做。
她太忙了……
葉紅杏給自己找了這麼一個可以讓自己心安的理由,跟着就沒臉沒皮的嘻嘻笑着擠上了炕頭,和姥爺擠坐在一起,仰着小臉問道:“姥爺,你在後院藏的好酒呢?拿點出來給我吳叔嚐嚐唄?”
“小丫頭事兒還挺多的,你放心,不用你說,酒已經拿來了,你姥姥剛纔擦了擦罈子,在外屋放着呢。”姥爺笑着摸了摸葉紅杏的頭,又仔細瞅了瞅,笑道:“杏兒好像瘦了呢。”
“那邊又沒好吃的,還吃不上肉,可不就瘦了唄。姥爺,我這是餓瘦的,你以後一定要常來看我呀!”葉紅杏可憐巴巴的扯着姥爺的衣襟說,那模樣,看上去就跟個沒人疼的孩子似的,哄的姥爺心裡一酸,本能的摟緊了葉紅杏。
“飯菜來了。”姥姥笑着撩開了門簾,將飯菜都端上了桌,吩咐跟在身後的花兒也到炕上坐了,六個人熱熱鬧鬧地就開始吃飯。
原本在古代是有男女之防的,可一來這是在鄉下,規矩什麼的都不是很強,再者姥爺和姥姥跟吳叔吳嬸都差着輩份,花兒和杏兒又和他們差着輩份,所以這才毫無顧忌地混了桌。
“杏兒,慢點吃。”姥姥見葉紅杏吃的急,一幅好久都沒吃過肉的樣子,便笑着勸道。
今天桌上擺的菜是西葫蘆炒肉,絲瓜炒肉,西紅柿炒雞蛋,還有拍黃瓜和煸豆角。這幾樣菜在姥姥的巧手下不但色香味俱全,而且因爲是招待客人,份量都還挺足。
葉紅杏在葉家呆的這段日子裡可一點肉都沒吃着,吳叔吳嬸帶花兒姐一家三口也都是過慣了苦日子的人,平時別說是吃肉了,就算是過年的時候恐怕也是不捨得割肉吃的,此時見桌上的菜裡有肉,這四個人筷子都晃動的飛快。
“這葉家村的日子過的不如咱們村好哇。”姥爺看着這幾個人狼吞虎嚥的模樣,不由自主的就嘆了口氣,瞅着葉紅杏,幽幽地道。
沒錯,吳家山整個村子的百姓們日子是過的比過去幾年好太多了,這其中自然有葉紅杏連續開辦好幾樣作坊的緣故,也有天旱時候村裡的壯勞力們結伴去山裡尋水源的原因。總的來說,吳家山的百姓們腰裡有錢了,家裡也有存糧,日子自然比過去過的富餘得多了。
相比起來,葉家村的日子卻有些不夠瞧。一則村子裡並沒有像葉紅杏這樣肯下大力氣拉扯鄉親們共同致富的人,二則村子裡經過了連續兩年的大旱,百姓們家裡糧食都有些不夠吃,這日子自然也就過的緊巴了許多。
“叔,您這話沒錯,我們村這幾年日子過的苦,天又旱,我們村的地主家也不肯少收租子,許多人家都吃不飽飯,我家還好,就我和花兒,花兒她娘三口,租的六畝地足夠我們一年的口糧了,就算是打的少些,再到山裡地頭上挖些野菜什麼的也就夠了。可是別人家裡,孩子多的人家可就犯了愁,村東頭老七家今天開春還餓死了倆孩子,一個丫頭,一個還沒出滿月的大胖小子。唉,孩子他娘餓的一直就沒下來奶水!”吳叔愁眉苦臉地說。
“杏兒到了你們村,這情況應該就快變了。”姥爺點了點頭,跟着又笑着勸道:“杏兒這丫頭鬼點子多,不瞞你說,咱這吳家村的鄉親們富起來也全都虧了杏兒這孩子,她辦的那些作坊,每個月都給人們發錢,過年過節的還會給人們發東西,好多人都想過來幫工呢。”姥爺說着說着,覺得自己這話有點王婆賣瓜的嫌疑,便又笑着搖了搖頭說:“我這話你們聽了可能要笑話我自家人給自家人捧臭腳,可這事兒還真是……”
“叔,您說的沒錯,我們也都打聽過,都聽說了。說起來,杏兒她爺和她爹也都是好幾輩兒的窮人家,別說存下金山銀山了,就算是吃飽飯,那一年都沒有幾回。現在可好了,杏兒一回村裡就給家裡找了個養魚的活兒。人們都說杏兒敢幹,這以後她老葉家的日子啊,肯定差不了。”吳叔說。
“就是,這不杏兒又說要在我們家養狗,我和花兒她爹一合計,這活能幹!跟着杏兒幹準行!這不就來叔你家這邊運狗來了。”吳嬸也笑了起來,想着以後家裡的日子能好過些,想着自己的閨女花兒以後在過年的時候能穿上新衣裳,吳嬸這心裡的幹勁也起來了。
“娘,杏兒還讓我幫着她養花呢。”花兒也趕緊撅着嘴應和了一聲。
“養花?對,杏兒還讓我家花兒幫着養花,那花兒你以後也能掙一份工錢了!”吳嬸很高興地摸了摸花兒的頭。
“杏兒,養什麼花?”姥爺只聽說了葉紅杏說養狗的事,養花什麼的卻是一頭霧水。
“姥爺,我想讓花兒姐試着養些牡丹菊花什麼的,等以後過年過節的時候好賣。”葉紅杏跟着就把自己想的開辦一個花卉市場的想法說了。她們所住的這葉家鎮臨近石家莊,更臨近北京城,京城裡達官貴人極多,用遍地如牛毛來形容一點都不爲過,多做些高端的奢侈消耗一類的行業肯定沒錯。
“那你想好了沒有,人家院子裡還要養狗,你打算在哪養花?屋頂上?”姥爺又問,這次的語氣卻是有些嚴肅。說起來,姥爺就是這麼一個人,較起真兒來,可能連家人都不認,但若是真的想對某個人好,卻又肯把自己的心窩子都掏出來給他。
“屋頂上也行啊!只要到時候別颳大風就行。”葉紅杏說着說着,也知道自己的話有些不靠譜,便住了嘴,低着頭思考這個問題。
看來,得早些把買地的事提到日程上來才行啊!可這個年代,士農工商,農業在一個國家來說是更是根本所在,買賣土地都是大事,都由地方官府把持着,一些本村本地的大地主小地主家的產業都是經歷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要想從他們手裡競爭土地,葉紅杏覺得很難。
“咱們村西邊不就是山嗎?那山裡荒着大片的地方,沒人要,咱們要是種花,到時候從裡面圈個地方出來不就行了?”花兒的想法很幼稚,也很直接,沒地方,找地方不就行了?
吳叔和吳嬸、姥姥姥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葉紅杏的眼睛卻亮了,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腿上:“沒錯,就是這樣!”
“怎樣?”人們全都湊過來,大眼瞪小眼的等着葉紅杏解釋。
“叔,葉家村在這村的南邊,也鄰近西邊的野山野林,那片地有主兒沒?”葉紅杏打算先問問吳叔。
“咱們村西的那片地?以前說是咱們村地主的,不過人家也不管,人們都能隨便進去砍柴。”吳叔就摸了摸鼻子,沉吟着說道。
“咱們回村了再問問,要是真沒主兒,咱們就想辦法找人幫着到衙門裡說說,把西山那片地給買下來。姥爺,咱們村西邊那些野林子什麼的,你也想想辦法,跟吳老財家商量商量,看該給多少銀子就給多少銀子,全買下來,咱們以後賺錢就指着這些林子了。”葉紅杏說。
“行!”姥爺一句疑問都沒有,反正這個家能有現在這麼富裕,都是聽了杏兒的主意,他早就在心裡想好了,以後杏兒說什麼就是什麼,他頂多在一旁幫着她就行。
這頓飯因爲有事要商量,所以一直吃到了後半晌,下午的時候,葉紅杏就讓吳叔把馬車趕到了家門口,再由大黃指揮着院子南牆根底下的那羣狗們陸續跳上了馬車,最後它自己也帶着二黃和三黃都跳了上來,一起約束着這兩車載的滿滿的狗狗們。
等吳叔吳嬸和花兒也都上了車,葉紅杏這才由姥爺抱着送上了路。
“杏兒,以後常來看看吶!”姥姥站在門口,看着漸行漸遠的杏兒,忽然就哭了起來。
姥爺一句話都沒說,只是輕輕摟着老伴的肩膀,呆呆地站在家門口,眯着眼瞅着葉紅杏離去的方向。
他們老了,對這個世界上的親人也更爲眷戀了。葉紅杏一行坐着車到了葉家村的時候,太陽還掛的老高。因爲車上裝了兩車的狗,無論遠看還是近觀都蔚爲壯觀,在他們的馬車還在村子裡穿行的時候就引起了轟動,一整條街上幾乎站滿了看熱鬧的男女老幼,全都嘻嘻哈哈地笑着,指指點點着,談論着葉紅杏這運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