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鳳愣了一下,下一刻她就跟瘋了似的跑進屋裡,嘴裡大聲哭喊着不要。
可惜,她就算是有武藝在身,究竟也只是個弱女子,沒辦法跟葉紅杏帶來的那些如狼似虎的那些員工們相抗衡。
葉根也在這個時候被吵醒了,他不滿的睜開眼,第一眼就看見了王丹鳳哭鬧的模樣,很醜,因爲她鼻涕和眼淚齊飛的樣子真的很醜怪。
葉根的心裡着實噁心了一下,然後,他就看見了跟王丹鳳在拉扯的那幾名漢子。
因爲都是一個村子的,葉根自然也都認識這些人。他一骨碌坐了起來:“大勇,大壯,你們做什麼?”他是吼出來的,底氣十足。他覺得自己是這些人的老闆,這些人賺着“他的錢”,自然就是要聽他的。
“對不住了!”大勇和大壯毫不理會,他倆一左一右,四隻手一齊搭在了葉根的肩頭:“小姐有吩咐,叫我們把你帶回宗族祠堂去,小姐要召開宗族大會。”
“什麼?哪個小姐?你們敢抓我!”葉根大驚,宗族大會一般都是族裡有極重大的事情發生的時候纔會召開,葉根雖然明知道跟這王丹鳳廝混在一起這件事是他的錯,可……召開宗族大會?有那麼重要嗎?
葉根被架了起來,他連褲子都沒穿好就被架着往外走了。
在走出屋子的時候,葉根下意識的朝屋外一旁看了一眼,葉紅杏正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她的眼神幽幽的,看不出來是個什麼情緒。
“你是什麼意思?想讓你老子丟大人嗎?”葉根忽然就咆哮了起來,額頭上青筋根根墳起,模樣猙獰無比。
“反正你丟人也不在這一回。”葉紅杏淡淡地說,那模樣,似乎根本就沒有把葉根丟人這件事放在心上。
葉根怔了一下,跟着破口大罵,什麼“小兔崽子”什麼“老子白生了你了”,什麼“吃着老子的,用着老子的”。
他這邊罵得痛快,葉紅杏卻只是木無表情,待得葉根罵得累了,葉紅杏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神裡有些憐憫,但更多的則是憎恨:“說完了?”
葉根傻傻的看着她,他不知道她打算怎麼處置他。說實話,他心裡其實是非常害怕他這個閨女的,葉紅杏久經商場,整個人自然而然的就比他這個當爹的“泥腿子”多了幾分說不出來的“上位者”的氣勢。就好像佃戶在面對着地主老財的時候,那種自然而然就感覺低人一等的感覺,讓葉根在面對葉紅杏的時候,總是拿不出他這個當爹的應有的“威嚴”來。
“那就該我說了?”葉紅杏忽然悽然一笑:“是,你是白生了我了,因爲你和我娘生下了我,卻並沒有養我。吃着你的,用的你的,這句話,你是不是該好好反省反省了?你現在拿的可是我給你的錢,花的錢,也是我看你確實幹了不少活纔給的。還有,我確實是小兔崽子。”
她這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語氣堅決無比,最後一句看似在胡說八道,可葉根卻着着實實被罵得傻了眼。
她是小兔崽子,那他呢?這丫頭還真是夠狠夠絕的!
葉紅杏揮了揮手:“把他帶走。另外,派人通知族裡的長老和族長,就說我要脫離葉氏家族。”
“什麼?”剛纔還失魂落魄的葉根一下子就擡起了頭,他暴跳如雷:“你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嗎?”
葉紅杏沒理他,只是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把他帶去祠堂,我想一個人先靜一靜,一會就去。”
“是!”那幾名員工一齊答應了一聲,然後帶着葉根就離開了這院子。
“我跟你拼了!”人們剛走,從屋子裡就跌跌撞撞的跑出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懷裡還抱着個不住啼哭的娃娃,正是戲班班主王丹鳳。
葉紅杏吃了一驚,她可什麼都算好了,就是沒把這個瘋女人算計在內。現在這院子裡只有自己一個人獨自面對這個瘋了的女人,說實話,葉紅杏還真的沒有必勝的把握。
她的眼珠子飛快的在周圍掃視了一圈,在心裡暗暗的替自己找好了退路,那王丹鳳就已經抱着孩子站在了她面前,嘿嘿冷笑着,模樣既怪異又狠厲,讓人看了不由自主的就感到膽寒。
在這一刻,葉紅杏覺得自己就算是擁有再高的智商,在面對一個瘋子的時候,她往日那些計謀、膽略什麼的也是毫無用處,最後也只能硬着頭皮面對這瘋癲了的王丹鳳:“你想做什麼?”
“我跟你拼了,拼了!我要殺了你!”王丹鳳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得老大,她一隻手抱着孩子,另一隻手則伸向了葉紅杏。
葉紅杏身子一轉,輕輕巧巧的便躲過了王丹鳳的這一抓,厲聲喝道:“你瘋了?你殺了我,你的孩子怎麼辦?你看看他!長的這麼可愛,你忍心讓他失去親孃嗎?”
“親孃?兒子?”王丹鳳喃喃地咀嚼着這兩個字眼,一時間失了神。
葉紅杏自然不會再留在這裡跟這個瘋女人繼續糾纏了,事實上她已經有些害怕再單獨面對這個“命苦”的“可恨”女人了。她轉身就跑,跑的比兔子還要快,快得甚至連王丹鳳追在她後邊說了些什麼都沒聽到。
葉紅杏“大發雷霆”,要召開全族大會的事像是插上了翅膀一樣,飛快地傳遍了整個葉家村,甚至就連外村也有不少人聽到了消息,大老遠的就趕過來看熱鬧了。
葉氏祠堂,自從葉紅杏將之承包下來並大肆改造成了一處“旅遊景點”之後,葉氏祠堂的名頭就在鄰近太行山的這一帶遠近聞名了。但凡是有錢有閒的人,都喜歡到這邊來轉轉看看,親眼瞅瞅這已經聞名遐邇的葉氏祠堂到底是怎麼個美法。
現在,葉氏祠堂遠遠近近的已經圍了三四百人,每個人都交頭接耳的低聲談論着些什麼,有的人則是不時的翹首以望,似乎在等着什麼人。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來了!”下一秒,幾乎所有人都扭頭朝向了通向祠堂的那條路的盡頭。
幾名身強力壯如狼似虎的大漢簇擁着一個看上去有些瘦弱的三十許漢子,快步朝祠堂這邊走了過來。那瘦弱漢子衣衫不整,下半身的褲子甚至都沒穿好,有那眼力好的,已經在人羣當中喧譁出聲了:“看,那不是杏兒小姐的爹嗎?他怎麼了?怎麼被人架着來的?”
“你小點聲,聽說是他跟杏兒小姐不合,在外邊**女人,聽說還是個給別人生過孩子的戲子。杏兒小姐一生氣,就要退出葉氏家族呢!”
“不會,杏兒小姐要是退出了葉氏家族,那她姓什麼啊?”有人不信。
“當然還是姓葉了,只不過就不是家族的人了,跟她爹也就沒什麼關係了。這就算是叛出了家門了,杏兒真厲害,連她爹都敢不要了!”
“什麼不要她爹啊,是她爹先對不起她的好不好?那人叫葉根,他家裡有老婆孩子,個頂個的都會賺錢過日子,可他不好好過日子,偏偏要出去胡搞,也難怪人家杏兒會不認他了。”
“噓,別出聲了,他們過來了。”
……
等到葉根和葉氏家族的長老、族長之類大牌人物都到齊了,守在祠堂外邊看熱鬧的人們又伸着脖子等了良久,這纔等到葉紅杏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看,就是那個小孩,她就是杏兒,是咱們縣城最富的女地主!”
“早就見過她了,不過離這麼近看見她還是第一次呢。”
“孩子,你記住,以後也要跟着杏兒學,做個有用的人。”
“……”
葉紅杏慢慢的走到了祠堂門口,這才停住了腳步,她慢慢的轉過頭來,衝着圍觀的人們微微一笑,點了一下頭,然後轉身慢慢的踱進了祠堂。
“杏兒,你來啦?什麼事你不能自己做主,還要讓叔叔伯伯們都過來?”族長大人樂呵呵的看着葉紅杏,他原本是想要說幾句笑話來緩和氣氛的,不過當他看見葉紅杏的眼睛紅紅的時候,他很識趣地閉上了嘴。
“伯伯,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了。”葉紅杏淡淡地說着,眼睛下意識的朝葉根那邊看了一眼。
族長瞪大了眼:“杏兒!怎麼回事?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葉紅杏不答,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大滴大滴的眼淚自臉上滑落。
“杏兒,你……你這是怎麼了?”族裡的長老們也都認識杏兒,也知道她對於族裡做出了怎樣的不可磨滅的貢獻。他們一直都覺得葉紅杏挺堅強的,也從未看見過她哭。可是現在,她卻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肆無忌憚地哭了起來,哭的梨花帶雨,哭得非常傷心,這讓他們這些原本就打算着跟葉紅杏站在一條船上的老傢伙們心都快碎了,連忙都圍過來,柔聲地安慰着她。
“我沒事,就是受欺負了。”葉紅杏後一句話卻又讓這些長老、族長們都長長的出了口氣。能說出原因來,這就說明葉紅杏受到的欺負並不是什麼不可以勸慰的。
“是誰?這麼大膽子?敢惹我們杏兒?”大長老氣得鬍子一個勁的哆嗦,看得出來,他是真的生氣了。
“杏兒,你告訴爺爺,爺爺替你出氣!誰欺負你了,爺爺幫你打他!”
“對啊杏兒,你快告訴伯伯,是誰惹到你了?咱們先跟他講理,要是理不在咱們這邊,咱們就直接跟他講拳頭!打也要打得他服氣!”族長大人說這些話,明顯也是打算站在杏兒這邊了。
葉紅杏不理,只是一個勁的哭,急得那些長老和族長一個勁的轉圈。
又過了好一會,葉紅杏一個人哭得煩了,伸出跟小蔥似的小手一指,咬牙切齒地說:“就是他!是他惹我生氣的!”
“葉根?你爹?”其中一名長老疑惑地看向了葉根,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葉根是杏的爹,他又怎麼可能會惹到杏兒呢?
“這個,杏兒,你能不能跟伯伯說說,你爹他究竟是怎麼惹到你了?怎麼讓你生這麼大的氣呢?”族長先是瞪了一旁臉色通紅,低着頭一聲不吭的葉根,然後,他也蹲下身子來,柔聲問葉紅杏。
“你問他!”葉紅杏卻是一跺腳,伸手指着葉根。
“葉根,怎麼回事?你怎麼惹到你閨女了?這麼好的閨女,你怎麼忍心惹她啊!”族長轉頭看向葉根。
葉根擡起了頭,他的臉色一片慘白,他原本就是個膽小如鼠的人,以前只是憑着葉紅杏的關係才能跟族裡的這些“大人物”們有所接觸,可是現在,他卻是惹到了葉紅杏,葉紅杏甚至還扔下了狠話,說要退出葉氏家族!她要是真的這麼做了,說不定族裡的人會殺了他的!
就算是不殺他,恨也會恨死他的!葉根甚至都想到了自己以後肯定不能在村子裡繼續混下去的悽慘情景了。
“杏兒!你怎麼在這?”葉紅英的聲音,還有吳桂芬,後面跟着葉招娣和葉根旺。葉老爺子在鄰居的攙扶下也顫巍巍的趕了過來,一進祠堂大門,葉老爺子先揚手給了葉根一巴掌,跟着撲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老爺子,快起來,您這是做什麼?”族長見葉老爺子這麼大把年紀居然跪在了地上,趕緊伸手去扶他。
“我該死啊!我沒有管好自己的兒子,更沒有管好我的孫子孫女!我該死!我對不起列祖列宗啊!生個兒子沒有用,生了一大堆丫頭片子不說,到頭來還要受這些丫頭片子的氣!”葉老爺子老淚縱橫啊,也不讓族長扶他起來,就掙扎着賴在地上痛哭流涕。
葉紅杏心裡那叫一個氣啊!偏偏葉老爺子是她長輩,她就算是在族裡、在村子裡有莫大的威望,在面對長輩的時候,她也是不可以有半分逾越的。
這,就是規矩,就是中華民族長久以來的道德規範。葉紅杏雖然做出了許許多多對周圍鄉親們有好處的事情,可在面對這種家庭倫理的時候,她還只是一個普通人。
“老爺子,咱們先起來說,有什麼事,大家都在這裡,都可以給你作主的。”族長一聽老爺子這麼說,心裡咯噔了一下子,暗道要糟。
原本杏兒已經說了,是葉根惹到她了,她纔會生這麼大的氣,派人把族裡有頭有臉的人都給請了過來。可是現在,葉老爺子居然也聽到消息跑了過來,並且還不問青紅皁白的就把污水給潑到了杏兒的頭上,指桑罵槐的,就算是不知道內情的,看了也會不自禁的生氣的。可偏偏,葉老爺子就這樣倚老賣老,任誰也拿他沒有辦法。
“不,我不起來,我就坐在這裡,聽你們給我講理,我倒要看看,是我老頭子有理,還是她那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妮子佔理!”葉老爺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眼睛怪翻着,一隻枯瘦的手指直直的戳着葉紅杏。
葉紅杏臉色慘白,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葉老爺子突然出現,這已經打亂了葉紅杏原本的計劃。並且看葉老爺子現在的表現,完全是在偏袒葉根這個兒子。甚至不惜撕破臉皮也要跟葉紅杏鬥到底了。
葉紅杏心裡氣苦,偏偏她還沒法說些什麼。
吳桂芬卻攔在了葉老爺子面前,陪着笑說:“爹,您看看您,這地上涼,您還是快點起來。英子,過來扶你爺爺起來!”
葉紅英脆生生的答應了,走過來就要扶老爺子起來。誰知葉老爺子的手一揮,硬是把葉紅英給甩了個趔趄,眼睛翻愣着:“你是誰呀?是跟那個黃毛丫頭一個鼻孔裡出氣的嗎?我老頭子還沒死,用不着你們在這裡假惺惺的。哼,個不頂用的丫頭片子!”
葉紅英被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整張臉漲得通紅。
“根旺,快去扶你爺爺起來。”吳桂芬沒法,她是做兒媳婦的,又不能親自去扶老公公起身,只好將主意轉到了兒子身上。
葉根旺年紀雖小,卻也已經有些懂事了,知道娘叫他的用意何在,便笑眯眯的走了過來,靠在葉老爺子身上:“爺爺,咱們起來,地上涼,要是坐工夫長了,要生病的。”
他童音未改,聽上去奶聲奶氣的,極是好聽。葉老爺子跟葉根一樣,都是個重男輕女的主兒,見自己的孫子親自來請自己起來了,並且那一聲“爺爺”還叫的那麼好聽,葉老爺子渾身骨頭都快酥了,連忙大笑着答應:“好!好!爺爺就待見我這個寶貝孫子!孫子乖,再叫聲爺爺!”
“爺爺,您快起來!我扶您!”葉根旺說着,伸出他稚嫩的小手用力地拉葉老爺子。
葉老爺子順勢也就站起了身,鼻子裡冷冷地哼了一聲:“哼,個丫頭片子!”這丫頭片子是帶有輕蔑意味的,葉紅杏和葉紅英都能聽得出來,兩人面面相覷,誰都沒有料到葉老爺子重男輕女的思想居然重到了這種程度,一時之間誰都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