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會豬們搶食,葉紅英就掉轉身子準備再到廚房裡看看,葉根雖然先前說了今天的飯由他來做,可他是父親,是長輩,又是個男人,下廚房做飯這種事在葉紅英看來,並不適合由葉根來做。
還沒等她走到廚房,北屋的門簾子就被挑開了,黃小玲一臉怒氣衝衝地抱着根旺衝了出來,抱着葉根旺就往雞窩這邊來了。
“二孃,雞我剛餵過了,現在還不到下蛋的時候,得中午才……”葉紅英怯怯地說,她以爲黃小玲想要去查看雞窩裡的雞。
“還下什麼蛋吶!你爹說了,要把雞都殺了給你妹補身子!”黃小玲怒氣衝衝地繼續往雞窩那邊走,同時嘴裡罵罵咧咧的:“那麼小的小孩子,燙壞了就燙壞了,還喝什麼雞湯,雞湯也是那麼小的孩子能喝的嗎?我看就是你娘她自己個兒饞了,要拿自己家下蛋的雞開胃了!都喪了良心的,自己孩子都照顧不好,還老想着吃、吃、吃!”
葉紅英怔住,她可沒想到黃小玲一大清早的抱着根旺就往雞窩裡撲是這麼個原因。桂芬娘要給娣兒殺雞煨湯吃?這在葉紅英的認知裡有些不可思議。桂芬那可是個勤儉持家的好女人,葉紅英覺得黃小玲說的這話裡有假。
“英子,你還在這裡愣着幹啥?還不進屋勸勸你娘去?個懶婆娘!”黃小玲毫不客氣地罵道。
葉紅英的臉一下子就紅透了,黃小玲罵的那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個兒的娘,而且還罵的這麼狠這麼毒,葉紅英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再站在院子裡,趕緊一頭鑽進了東屋。
“英子,外邊你二孃又吵吵啥呢?”吳桂芬的這臉色可就不怎麼好看了。黃小玲在院子裡這麼大聲的喝罵,雖說隔着一層牆,可坐在屋裡炕上的吳桂芬不可能聽不見,更不可能猜不出黃小玲這話裡的意思,人家這是想着讓街坊四鄰都聽聽她的話,讓人家知道知道她吳桂芬是個什麼樣的人,這是在敗壞她的名氣呢!
這黃小玲還真夠惡毒的!
“娘,你是真的要殺雞給娣兒吃?”葉紅英又問。
“哪兒能啊?那些雞咱們不是還留着下蛋賣呢嗎?”吳桂芬就詫異,而這個時候她們母女倆就聽見雞窩那邊忽然響起了慌亂的雞叫聲。
吳桂芬和葉紅英對視一眼,都急急忙忙的往院子裡跑,她倆心思相同:這黃小玲還真是敢下死手!
“娘,一大清早的這是怎麼了?”葉紅杏站在西廂房門口,揉着眼問。
“杏兒,起來了?”吳桂芬一邊和葉紅杏打着招呼,一邊領着英子往雞窩那邊急走,可等到她們娘倆趕到雞窩的時候,還是發現晚了。
黃小玲手裡拿着只死雞,正在那裡拔雞毛。
“你咋就把雞給殺了?”吳桂芬驚詫道。
“不殺了咋給娣兒補身子?不是你早上唸叨着要給娣兒尋摸點好吃食的嗎?”黃小玲冷笑道,雖然是在說話,可她手腳利落,一刻也沒停歇,很快就把一隻紅毛老母雞拔成了極富藝術味的**雞。
吳桂芬啞口無言,她剛纔是說過給娣兒尋摸些有營養的吃食的話,可她卻沒想着要殺家裡的老母雞,更沒有想到黃小玲會賭氣將她的話當成了“聖旨”,立刻就扔下根旺直奔雞窩這邊來殺雞來了。
“英子,娣兒是你妹子,這雞我給你拔好了毛,接着你就把內臟給去了。洗乾淨!”黃小玲說完,也不再理會吳桂芬這娘倆,直接扭着屁股進屋去了。
“吵吵什麼呢?”葉紅杏終於姍姍來遲了,跟着她也看見了地上那隻沒了毛的雞。
“怎麼回事?中午吃雞?”葉紅杏眼睛亮了,自從來到葉家村之後,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吃到肉了。
“二孃也不知道撒什麼瘋,跑過來就把雞給殺了。”葉紅英將剛纔發生的事跟葉紅杏學了一遍,葉紅杏跟着就沉默了下來。
“接下來咋辦?”吳桂芬不是個有主意的人。
“告訴爹和爺爺唄,還能咋辦?咱們這可是好幾個人,都能互相作證的,她殺了雞,就算是想賴也賴不掉的。”葉紅杏無所謂地說,一隻老母雞,還入不了她的眼。
吳桂芬和葉紅英都同意杏兒的提議,三人又商量了幾句,跟着就拿着那隻已經被生拔了毛的死雞去找葉根。
葉根剛纔在燒火,廚房裡聲音比較大,黃小玲剛纔高聲喊叫的那幾聲他也聽見了,只是聽的不太清楚,也就沒作理會,現在見葉紅杏手裡提着只白晃晃的雞就走了過來,頓時吃了一驚:“怎麼了?雞窩遭了黃鼬了?”
葉紅杏就把剛纔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然後葉根嗒了嗒嘴,什麼話都沒說,只是低着頭又往竈膛裡填了把柴禾。
“孩子爹,你倒是說句話呀,她黃小玲這不是要害我嗎?我那明明只是句玩笑話,她還就真敢拿着雞毛當令箭,真就把還在下蛋的老母雞給殺了。”吳桂芬心疼那隻被殺的老母雞,渾然沒注意到葉根此時的表情已經陰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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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紅杏知道葉根心裡其實還是偏向於息事寧人的,黃小玲那邊雖然做的事是不怎麼地道,可他到底是個男人,不好直接去責怪黃氏,再說這個家,還是和和氣氣的好。現在看來,葉根就是存了這樣的心思。
“娘,這事先不忙說,咱們還是先把這雞剝了。要是呆會涼了,可就不好剝了。”葉紅杏就打算岔開話題。
就這樣,在葉根的沉默縱容和聰明的葉紅杏的周旋下,黃氏和吳桂芬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終究還是沒能打起來,中午葉紅杏回家的時候,一盆早已燉好的老母雞就擺在了桌上。
老母雞是去除了內臟後,又刮掉了雞肚子裡的油膏,加上冬瓜作爲配菜,花椒、大料、醬油、蔥花等農家常見配料,在大鍋裡用大火燜熟的,這樣做出來的老母雞湯聞上去噴香,但是吃起來可能就比較油了。
葉紅杏把書包放下,見一大家子人都坐着沒動,那隻雞還比較完整地沐浴在盆裡,葉老爺子身子更是坐的筆直,也不言語,就這麼幹坐着。
直到見葉紅杏坐了,作爲一家之主的葉老爺子這才舉了舉筷子,強露出個笑臉:“都吃,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個雞肉,今兒咱們就破費一回。”說着還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是個過日子的人,勤儉慣了,要不是這隻雞確確實實死了,他又聽着英子跟他說了一遍早上兩個兒媳婦明爭暗鬥的事,老爺子恐怕也不會同意把這隻雞給自家人吃掉。
就這麼一隻老母雞,隔一天就會下一個蛋,勤快着吶,就這麼殺了吃肉實在是太可惜了。葉老爺子這麼想着,舉到半空中的筷子又無力地放了下來。
老爺子不肯先吃,家裡的小輩們自然也就不敢動筷子,全都眼巴巴的瞅向了葉老爺子。
“爹,再不吃就涼了。”葉根勸。
“爹,您老人家不吃,可也別攔着孩子們不吃啊,你看,杏兒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黃小玲咯咯笑着,一點都沒有家裡失去一隻能下蛋的母雞的悲哀,臉上反而洋溢着極爲開心的笑意。
“吃,都吃!”一提到孩子們,葉老爺子的心立刻又動搖了。他年紀大了,許許多多的美食都嘗過,可孩子們還小,還在長身體,燉老母雞很有營養,黃氏提醒的對,他就算是不吃,也要給孩子們。
“還不快謝謝你爺爺?”黃小玲咯咯嬌笑着,筷子閃電般伸出,先夾了一塊雞腿肉到自己碗裡。
“二孃,你不是說這雞是殺來給娣兒燉湯喝的嗎?怎麼你自己倒先夾了雞腿兒吃?”葉紅杏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也跟明鏡似的明白:這黃小玲早上發瘋,說是幫吳桂芬殺雞,其實是她自己饞雞肉了纔對。
好,你不是想吃雞肉,我偏就不讓你吃好。葉紅杏想着,就又開口了:“二孃,咱們根旺可沒被誰給燙了腿,身子壯實着呢,這雞肉……”她話裡有話,黃小玲又怎能聽不出來葉紅杏這是在拿要揭穿她把葉招娣的腿燙傷的事來作威脅?她心神電轉之下,眼珠子一轉,手中筷子趕緊又把原本已經放在她自己碗裡的那隻雞腿給夾了出來,遞到葉紅杏面前的碗裡:“杏兒,你說的沒錯,根旺雖然是咱們老葉家的獨苗,可他壯壯實實的,確實還用不着喝雞湯來補身子。杏兒,你年紀小,每天還得上學,挺辛苦的,這雞腿給你吃。”
葉紅杏也不客氣,接過雞腿就往桂芬碗裡送:“娘,這雞腿你吃,到時候娣兒吃你的奶,也就相當於吃了這雞腿了。”葉招娣和葉根旺都還小,吃不了雞肉,雞湯倒是可以喝,只不過現在還燙,還得晾上會。
葉根詫異地看了黃氏一眼,不明白她爲什麼前後反差這麼大。只是他生性隨便,也就沒往細裡琢磨黃小玲話裡的意思。
黃小玲見葉紅杏又把那隻雞腿轉到了吳桂芬碗裡,鼻子都差點氣歪了。可杏兒又懷疑招娣那丫頭的腿傷是她給害的,有把柄在人家手裡,黃小玲也不敢拿葉紅杏怎麼樣,還得陪着笑臉,這頓飯吃的彆扭極了。
吃過飯,因爲下午不用去私塾唸書,葉紅杏就打算去魚塘裡看看。
“姐,你去不?”葉紅杏隨口問葉紅英。
“我正好沒事,聽娘說塘裡的小魚兒可多啦。”葉紅英年紀雖然比杏兒要大上個七八歲,可到底是個孩子,玩心重,見葉紅杏這麼說,立刻就把手裡的針線活給撂下了。
“英子,看着你妹子點,別掉塘裡。”吳桂芬伸手拿過一張薄被,小心翼翼地幫葉招娣蓋好。娣兒的腿傷塗了藥,又過了一晚上之後,已經不那麼疼了,可傷處還碰不了東西,所以吳桂芬給小娣兒蓋被子的時候都要加着十二分的小心。
由葉紅英帶着葉紅杏出去玩,吳桂芬其實是很放心的。杏兒年紀雖小,可是懂事,懂的東西不比大人們懂的少,英子這些年一直跟在她身邊,脾氣性格什麼的吳桂芬都瞭如指常,這孩子心眼實誠,待人不會耍心機。所以當葉紅杏提出要和葉紅英一起去看魚塘的時候,吳桂芬是很放心的。
葉紅杏和葉紅英姐妹倆有說有笑的往村子外邊的魚塘走去。最近英子臉上總掛着淡淡的笑,也不知道是因爲和葉紅杏聊的開還是別的什麼。
到了魚塘邊上的窩棚,幾個看守魚塘的漢子正在打牌,養魚是件閒差,除了給魚餵食和按時巡視之外,就只有給魚換水和捕魚撈魚比較麻煩了。
因爲現在這個時間確實沒什麼事可做,幾個漢子在工作時間偷閒這件事葉紅杏也就沒說什麼,只跟輪值的大叔問了幾句這幾天魚苗的情況,就拉着葉紅英的手往魚塘邊走去。
“呀,我看見小魚兒了。”葉紅英站在塘邊,忽然就放開了拉着杏兒的手,指着塘裡歡喜地叫道。
她是女孩,夏天不會跟村裡的男娃子們一樣到河邊玩耍,除了偶爾到河邊洗洗衣裳,葉紅英基本上很少會到河邊來,更不要說見到河裡活蹦亂跳的魚兒了。
葉紅杏見英子姐姐在那裡叫,就捂着嘴笑。倒也不是說葉紅英這麼歡喜地叫有什麼不對,而是葉紅杏很少看見英子姐姐這種真性情的流露。
葉紅英此時的表情神態什麼的都很自然,現在的她,纔是真真正正的她。以前在葉家,在吳家,葉紅杏看見的那個繃着臉的葉紅英只不過是在家庭貧苦下壓抑着的一個苦悶的靈魂罷了。
葉紅英此時看魚看的出神,葉紅杏也就隨着她的視線瞅了過去。魚塘裡的水很清,就像河水一樣,可以很輕易就瞅見魚塘的塘底。魚兒們經過這幾天的餵食,比起剛放進來的時候已經長大了一些,此時全都悠然自得的在水裡游來擺去,偶爾調皮地吐個泡泡出來,然後又和夥伴們追逐一番。
“杏兒,這些魚年底真的可以打撈上來?”葉紅英忽然問道。
“是啊,到了年底魚兒們就肥了,正好可以撈上來當年貨賣。”葉紅杏早就打算好了,葉家鎮附近沒有養魚的,她這魚塘裡的是頭一份,正好奇貨可居,運到鎮上賣給那些酒樓飯館,或者是過年兜裡有倆錢想嚐個鮮的尋常人家……白花花的銀子可就賺到手了!
想到銀子,葉紅杏的眼睛就彎成了月牙兒狀:“英子姐,咱們什麼時候到鎮上趕集去?我兜裡還有些錢,到時候咱們買些好吃的回來。”
“杏兒,娣兒那傷……錢夠嗎?”葉紅英想的卻更長遠,招娣的腿燙傷了,昨晚拿的那幾貼膏藥就花了三十幾錢,才只夠貼幾天的,後面要是長不好傷口,恐怕還得花錢。家裡沒什麼錢,一直過的清貧,葉紅英心裡就惦記着往後的日子該咋過。
“姐,沒事的,咱姥爺那邊不是還有幾個作坊嗎?跟你說實話,那些作坊明着是掛着咱姥爺的名兒,可實際上卻是我的,娣兒到時候需要花錢了,咱就直接回姥爺那裡拿銀子。不過,也不能一下子拿太多就是了。”葉紅杏嘿嘿地笑道。
“真的?杏兒,我早就聽別人說你可能幹啦,這麼小歲數就能開作坊掙錢,人們說起你來都誇你是仙女下凡呢。”葉紅英激動地說。
葉紅杏但笑不語。她選擇跟葉紅英說這些,自然不會怕葉紅英會到處亂說,也不怕她會亂花錢,事實上葉紅杏看人很準,雖說跟英子姐姐接觸的日子還少,可葉紅杏就有這種感覺,她就覺得葉紅英是個可以信賴的人,值得她一輩子信賴。
莫非這是另外一種異能?葉紅杏暗暗地想。關於她身具異能的事,就算是跟她最親密的姥姥姥爺,她也沒有說過,只是模糊的將自己能聽懂犬語的事跟他提過。
跟英子姐姐繞着魚塘轉了一圈,見實在沒什麼可看的了,葉紅杏這才和姐姐一起往村子裡走去。
村口有幾個孩子正圍在一起,不知道在鑽研些什麼。葉紅杏原本只想拉着姐姐的手繞道走的,可當她無意間瞥了那邊一眼後,立刻就被驚住了。
那是一隻狗,一隻看上去像是沒主的野狗,卻長的比較奇怪,一身長長的白毛,身子卻很短小,此時正被幾個孩子用棍棒樹枝之類的東西威逼着,縮在角落裡不敢動彈。
葉紅杏似乎聽到了這隻狗發出來的哀鳴和呼叫救命的聲音。
“杏兒,那好像是條瘋狗,咱們別過去。”葉紅英想起自己是姐姐,有保護妹妹的責任,趕緊拉了她遠遠的想要躲開。
“沒事的,那不像是瘋狗,倒像是……”葉紅杏看那條狗看着挺眼熟的,仔細一想,不由的狠狠地揮了下拳——這隻狗不就是當初她在姥爺家裡炒的那批狗裡的京八嗎?
“哎,你們!那狗是我家跑丟的,你們別打它!”葉紅杏立刻就揮舞着拳頭衝了過去。葉紅英自然不能看着自己妹子吃虧,也忙跟着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