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咱們可都是鄰里鄉親的,你就這麼把你叔們都趕走了?”與凡叔和義叔不同,葉海反倒是板着臉,很不高興地質問葉紅杏。
“是啊,杏兒,你還和我們簽了合約呢!”凡叔和義叔瞅了葉海一眼,似乎都從他身上獲得了某種動力和勇氣。
“是嗎?”葉紅杏反倒是不着急了,她一屁股坐了下來,就坐在了葉海剛纔坐着的位置:“說說你們心裡的想法。”
葉海瞅了凡叔一眼,又瞅了義叔一眼,見這兩個人也都在瞅他,便大着膽子坐在了葉紅杏的身邊。
“坐一邊去,你別忘了,你是給我幹活的。”葉紅杏叱道。
葉海無奈,稍一猶豫,也只得做到一邊去了。只這一下子,他心裡就隱隱感覺到不妙起來。葉紅杏這話很厲害啊,若是他不照做,不坐到一邊去,那他就是不尊重葉紅杏這個老闆,可若是他坐到一旁去,那就說明他服了葉紅杏,願意聽她的安排。
可到底,他還是坐到了一邊去,因爲他打心底還是有些怕葉紅杏的,畢竟,這個看上去脣紅齒白又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可是鄉親們口耳相傳的“打天上下來的仙女”。
“現在說說,你們到底是怎麼打算不幹的?”葉紅杏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最終幽幽地開了口。
“我們沒有打算不幹。”義叔就急急地說,可剛說完,他就又羞慚地低下了頭。是的,他是沒打算不幹,可他現在卻是確確實實地什麼都沒幹。
“杏兒,我們知道錯了。”凡叔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地說。
“你們知道你們錯在哪裡了嗎?”葉紅杏見他們主動認錯,心裡的氣也就稍稍消退了一些。
凡叔點了點頭,頭依舊垂的低低的:“我們沒有照看好魚塘,我們……還在幹活的時候賭錢。”
“那我解僱你們,是不是也應該?”葉紅杏緊跟着又追問了一句。
凡叔猛地擡起了頭,他沒想到他這麼大個人,都認了錯,葉紅杏偏還抓着他這點不放。
“杏兒,我們可是你叔!咱們可是一家人,哪裡還有對自家人這麼外道的?是,我們是替你幹活,可我們以前也耍過錢,那時候你怎麼不說?怎麼偏拿現在這個時候說事?”葉海就惱了,臉陰沉得跟個鍋底似的。
“那個時候?那個時候魚塘裡的魚可有死過?那個時候你們哪次不是把活都幹完了才玩的?可是現在呢?”葉紅杏一點也不怕他,直接跟他面對面地嗆聲。
“我們……我們這不就喜歡玩這個嗎?”葉海在葉紅杏的瞪視下,自知理虧,慢慢地也就軟了下來。
“你們玩這個,我不管,但你們別忘了,你們是給我幹活的,而且咱們可是簽了合同的,合同上面白紙黑字的都寫好了的,你們的工作範圍是什麼,你們的工作時間是什麼。你們拿工錢的時候都挺爽快挺高興的,可你們乾的那叫活?”葉紅杏乾脆就罵了起來。
穿越重生的人士當中,像她這樣直接指着自己員工鼻子大罵特罵的,葉紅杏覺得,似乎也只有自己有這樣的榮幸了?
三個大人都被葉紅杏罵的滿臉通紅。
“今天就到這裡,下次再讓我看見塘裡有死魚,有不乾淨的東西,你們就別在這裡呆着了,都給我捲鋪蓋捲走人!你們可別忘了,想在我手下幹活的人可有的是,不缺你們幾個!”葉紅杏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就總結似的說了最後一句,然後倒揹着手走出了窩棚。
她知道,她的話很現實,而那三個負責看守魚塘的人也都明白,他們能夠近水樓臺地獲得這個看守魚塘的活計是多麼地幸運!正如葉紅杏所說的,村裡村外看着這幾個工作崗位,千方百計地想要代替他們三個的人可是有的是,這其中更有不乏比他們勤快,比他們乾淨利落的人!
這麼一想,凡叔義叔和葉海心裡就挺不是滋味的。
“咱們乾的這都是什麼事啊!”凡叔跌着腳罵自己。
“大海,咱們以後可不敢再和你賭錢了,就算是賭,也得是在不幹活的時候。要不然丟了這活兒,咱們別說回家會被家裡的罵死,就算是讓村裡人說道,我這也沒臉活着了。”義叔也想明白了,就對着葉海感慨了一句。
葉海覺得自己突然就裡外不是人了:“願意賭錢的是你們,被抓住了回過頭來就都埋怨我?我欠你們的?”
“大海,話不能這麼說,你不是欠咱們的,你跟咱們一樣,都欠杏兒的。”義叔就說了句公道話,葉海這纔不說話了,可看向外邊魚塘的眼光卻依舊是恨恨的。
葉紅杏在窩棚裡生了會氣,轉身又回了村裡。
葉紅杏又揹着筐子去打豬草去了,招娣自己趴在院子裡抓着地上的土,玩的正高興。吳桂芬卻不知道哪裡去了。
“娘!”葉紅杏試探着叫了一聲,聽見桂芬在屋裡應了一聲,便走進了屋裡。桂芬正在炕頭上摸索着什麼,看見葉紅杏進來,便笑着朝院子裡張望了一眼:“杏兒,你看着你妹點,娘要去茅房。”
葉紅杏瞅見吳桂芬手裡拿了根看上去很舊的布條進了茅房,很久纔出來,手裡的布條卻被隨手扔到了水盆裡。
“娘,那是什麼?”葉紅杏很好奇,雖然隱約猜到了,可她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騎馬布。”吳桂芬回答的時候似乎有些不願意說,可到底還是紅着臉小聲地說了。
“什麼布?”葉紅杏沒聽清。
“騎馬布。”吳桂芬這次的聲音大了些。
葉紅杏好奇,就過來看。那是一個布條,裡面鼓鼓的似乎縫着些東西,此時被吳桂芬扔在了水盆裡,已經被水給化得溼溼的了,水裡隱約還有些血跡。
“娘,你……來事了?”葉紅杏看見那些血跡,心裡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
“嗯,杏兒,你知道這個?”吳桂芬輕輕點了下頭,臉更是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後面。
“知道啊,姥姥以前教過我的。”葉紅杏怔了一下,只好撒謊,事實上,姥姥可不會教給她這些“少兒不宜”的東西。
“哦,那就好。”吳桂芬似乎一下子鬆懈了下來,長長地出了口氣,跟着飛快地將水盆裡的布條給洗了洗,然後就搭到了後院晾衣繩的最頭上。
“娘,這裡面裹的是什麼?”葉紅杏好奇於古代女性對於月事的處理辦法,便一直跟在吳桂芬身後問啊問的。
“杏兒,你不去看着你妹子,偏在這裡跟着娘做什麼?”吳桂芬被問的滿臉通紅,便板着臉拿出了“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嘴”這一套。
“娘,娣兒妹子又沒什麼事,她在地上玩土,我看着與不看着,又有什麼不同?娘,這裡面縫的是什麼?”葉紅杏後一句又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問。
“是草木灰,娘從竈膛裡抓來的,這個吸水性好。”吳桂芬就低低說了,然後快步地甩着手上的水,走到前院來看葉招娣。
葉招娣仍然趴在地上。葉紅杏只看了一眼,就再不願意看了。可還沒等她想好接下來要做什麼,吳桂芬就驚叫了一聲,伸手扶起了趴在地上玩土的葉招娣。
“娘,怎麼了?”葉紅杏以爲發生了什麼大事,忙快步跑了過來。
“你妹子吃土坷垃了。”吳桂芬哭笑不得地伸手往葉招娣小嘴巴里掏啊掏,掏出了不少混着口水的泥。
“娣兒,你怎麼能吃土呢?坷垃好吃不?”葉紅杏就在這裡笑話葉招娣。
“杏兒,快給你妹子舀點水來洗洗。”吳桂芬白了葉紅杏一眼,斥道:“你以爲你妹子跟你一樣啊?從小就跟個小大人兒似的,我聽你姥姥說,你可是一回都沒尿過炕呢!”
葉紅杏吐舌頭,她是與衆不同不假,誰叫她是重生人氏呢?
給葉招娣洗好了之後,吳桂芬就打發了葉紅杏出來玩。
葉紅杏在葉家村也算是結交了一幫子的朋友,像大磊,大帥,大軍他們幾個,就都和葉紅杏差不多年紀,也都愛玩。
葉紅杏出門的時候,看見他們幾個正縮在大街一角,神神秘秘的在地上玩着些什麼。
“你們在幹什麼?”葉紅杏好奇地湊過來一看,卻見他們在扇元寶。
扇元寶,在葉家村這邊叫做四角,因爲疊出來的元寶有四個角,所以直接就叫成了“四角”。疊法很簡單,就是拿兩張紙,對摺一下,再在兩端各折出相順方向的兩個折,兩張紙相疊,折角互相疊插進來,四角就做成了。
玩的時候,四角放到平地上,用另外一個去打,要是把放在地上的四角給扇了過來,那就算贏了。贏者可以把翻過來的四角收走,算作是戰利。
村裡的孩子們因爲很少有唸書的,所以每當想起玩四角的時候都會四處尋找有書本的人家,千方百計的從人家手裡或騙或哄,將書本弄來,疊成四角,再珍而重之地去和別的小朋友賭玩。
因爲這種四角遊戲很講究技巧,有的孩子出門只帶一兩個,回來的時候卻能滿滿地帶回來一大疊,同時收穫的還有別的孩子滿滿的羨慕眼神;有的孩子卻只能輸得一塌糊塗,最後哭着回家。更有那狡猾的孩子,專挑不怎麼會玩的,家裡偏偏又有舊書本可以拆着疊四角的孩子下手……
葉紅杏看了一會,覺得甚是無趣,便想着去玩些別的。
在她眼裡無趣,可在這幾個五六七八歲的男孩子眼中,打四角可是一件非常有趣的活動,只不過他們並沒有葉紅杏這種大人的靈魂和世界觀,所以並不瞭解葉紅杏心裡在想些什麼罷了。
葉紅杏也不能理解男孩子們的樂趣,她站直了身子,扭頭看了看左近,跟着就看見了吳花兒。
“花兒姐,你也回來了?”葉紅杏趕緊跑了過去,上午她回來的時候吳花兒可還答應要和張花匠一起住幾天再回來呢,可現在纔過去了幾個時辰吶,她怎麼就回來了?
“杏兒,是我師父送我回來的,我跟我師父說好了,他這兩天會在我家住兩天。杏兒,你跟我去見我師父好不好?”吳花兒看見了葉紅杏,也顯得很高興,拉着她就要到自己家裡去見張花匠。
“我爹孃還說了,要我到屠戶家買些肉,晚上好好款待一下我師父。杏兒,你晚上也來我家吃飯。”吳花兒拉着葉紅杏,歡歡喜喜地將自己家裡的安排說了一遍。
葉紅杏就在這裡笑。吳叔和吳嬸都是明事理的人家,雖然自己過的並不怎麼樣,可在這個時代的人們就是這樣,家裡有了尊貴的客人,即使自己家裡徒剩四壁,借錢也要想辦法給客人準備上一桌看得過去的宴席。
吳叔和吳嬸因爲院子裡的狗狗們賣了不少,算計着自己能從其中分到不少的銀錢,於是就大方地派遣閨女到屠戶家裡買肉。
吳花兒親親熱熱地把葉紅杏拉到了自己家裡,朝着屋子裡喊了一聲:“爹!娘!師父!杏兒來啦!”然後就推了葉紅杏一把,自己吃吃地笑着跑開去買肉了。
“叔,嬸?”葉紅杏試探地叫了一聲,跟着就看見吳叔和吳嬸陪着張花匠從屋子裡走了出來。三個人臉上都笑模笑樣的,顯然剛纔聊的極爲開心。
“杏兒,快進屋。剛纔嬸還說你呢!要不是有你,我花兒也不會拜了張叔爲師。”吳嬸笑着將葉紅杏接進了屋。
“爺爺好。”雖然吳花兒是拜了張花匠當師父,可葉紅杏還是按照年紀喊了張花匠一聲爺爺。
“好孩子,你家就在這附近?”張花匠摸了摸葉紅杏的頭,他是真的喜歡杏兒的聰明伶俐。只可惜,人家還有更多的大事去做,不願意當他的徒弟。
“就在西邊院子,我們兩家是鄰居。這不,院子裡的狗也是杏兒從她姥爺家給帶過來讓我賣的。我原本想着這賣狗不怎麼賺錢的,可沒幾天這些狗就賣掉了一大半。”吳叔也跟着誇葉紅杏。
葉紅杏陪着說了一會話,吳花兒買了肉回來,吳嬸就和杏兒花兒一起出來,到廚房裡準備吃食,只留下吳叔陪着張花匠在屋裡說話。
“嬸兒,晚上準備做什麼好吃的?”葉紅杏瞅了瞅那塊肉,是塊後扇肉,有肥有瘦,是豬身上最好的一塊肉。
“炸丸子,過年的時候吃的那種肉丸子,另外再從菜園子裡摘些黃瓜,葫蘆炒炒,再摘兩個茄子炸了。”吳嬸想了想,說。
“嬸,我來幫你。”葉紅杏挽着袖子說。
“呵呵,杏兒,你這麼小也會做飯?”吳花兒就在一旁笑。
“你杏兒妹子可厲害着呢!你也不看看你,都比人家杏兒大好幾歲,人家杏兒就什麼都能幹,你呢?只會燒火。”吳嬸一邊哼哼着,一邊數落着自己的親生閨女。
吳花兒吐舌頭,沒敢反駁。要她跟形同妖孽的葉紅杏比?就算是村裡最能幹的媳婦也比不過她?葉紅杏可是被傳得神乎其神的!
“花兒姐,咱們把肉切了,切成肉丁,等會炒菜的時候放些進去,好吃。剩下的再汆丸子。”葉紅杏又瞅了那塊肉一眼,知道吳花兒買多了,便笑着建議。
“行,原本我也想着炒點肉吃來着,正好你叔和花兒師父要喝酒。哎,我這腦子,花兒,你再跟你爹拿個錢,打兩斤好酒去!”吳嬸說着說着,又想到了買酒。
“我家裡還有一罈,是我姥爺送過來給我爺爺喝的,我爺爺還放着,不如就搬那壇過來好了。”葉紅杏笑着說。
“那怎麼行?那是你姥爺送給你爺爺的,那就是你爺爺的了,你再做主可不好。”吳嬸說。
葉紅杏想想,倒也是這麼個理:“那我把爺爺也喊過來,還有我爹,咱們兩家合到一家吃,熱熱鬧鬧的,怎麼樣?”
吳嬸沒說話,只是猶豫了一下:“行!花兒,你跟你杏兒妹子一起去請人,記得叫人!”
“嬸,你是不是擔心這肉不夠?沒事,我叔不是賣了狗了嗎?今晚吃飯的錢就從賣狗的錢裡面出。”葉紅杏站在門口笑着說。
“哎,你這孩子,那怎麼成……”吳嬸的話還沒說完,葉紅杏已經拉着吳花兒飛快地跑走了。
“這孩子真善良,是個好孩子。”吳嬸看着葉紅杏遠遠跑走的身影,嘆了口氣。
這一晚,葉紅杏全家是和吳家全家一起吃的,吳嬸炸了肉丸子,又和吳桂芬一起炒了好幾樣帶肉的小菜,還把茄子裹着麪粉炸得外焦裡嫩酥酥脆脆的,只看上去就能勾起人們無盡的饞欲,咬上一口……噴香!
“今天這頓飯,是我老頭子這輩子吃的最好吃的一頓!”張花匠端着酒杯,搖頭晃腦地感慨。他已經有些喝高了。
一邊喝,一邊還稱讚着花兒是如何如何的照顧他,如何如何的聽他的話,又如何如何的在養花上面有天賦。吳叔和吳嬸就在一旁幫腔,而吳花兒則和葉紅杏一個勁地嘀嘀咕咕。整個屋子院子都是一片和睦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