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出了未央都路途就顛簸起來, 坐在馬車裡其實很是不舒服,柳煙閉目養神,好像已經趕了很久的路,
車馬猝不及防的停了, 她身體因着慣性往前衝了一下, 馬車的簾子被人撩開, 緊接着喜帕也被人撩開, 她彷彿驟然間暴露在陽光下,只聽那人邪笑道:“好久不見,軍師?”
那兩個字像是一個木樁打進腦子裡, 痛的她咬緊了牙關,柳煙慢慢的擡起頭, 平靜道:“怎麼不走了?”
“忍不住想要看看你。”追雲野道:“聽說你失憶了?”
柳煙沒有回答, 追雲野自顧自的笑道:“原來我還不相信, 但現在我信了。”他伸出手來,輕輕的托住她小巧的下巴:“你很美, 女人還是不要太精明,這樣最討人喜歡。”
柳煙掙扎了一下,追雲野卻收緊了手指,她的下顎被捏的生疼,頭上金色的鳳冠因着大幅度的動作簌簌響動。
“在想什麼?想方青離?”追雲野裂開嘴脣冷笑, 牙齒森白像一匹餓狼:“你現在是我的人, 還敢想別人?”
“我沒想他, 你這麼激動做什麼?”柳煙淡淡道:“鬆手。”
“喲, 脾氣一點沒變。”追雲野鬆開手, 扶着馬車道:“我猜你也明白事理,這樁婚事關乎着兩國邦交, 你若是自盡,那罪責可就大了。”
柳煙別過臉去不瞧他,追雲野面色一沉道:“我可是千方百計才把你弄到手,如果你打算一輩子都用這副貞潔烈女的模樣對着我,我會很不高興。”
“對你曲意逢迎,我也會很不高興。”柳煙彷彿連一個眼神也不願意送給他:“你說得越多隻會讓我對你越發討厭,所以還是省一省力氣吧。”
馬車一陣劇烈的顫動,追雲野居然強行擠了進來,柳煙被她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旁邊躲閃,他卻撲上來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做什麼!?”柳煙驚道。
“老子不明白。”追雲野使勁的湊上來,濃重的呼吸充斥了整個車廂,帶着腥羶味:“那個細皮嫩肉的小白臉到底哪點好,老子黃金成箱成箱的往未央都送,你卻正眼也不給老子一個!”
“這裡是郊外!”柳煙急道:“你敢亂來,我要叫人了!”
“郊外又怎麼樣?”追雲野舔着臉笑了起來:“外面都是我扶桑國的人,你能叫誰?反正都要行周公之禮,在哪兒行,幾時行,又有什麼分別呢?”
“你放開我!”柳煙尖叫起來:“你混蛋!”
“果真是失憶了。”追雲野一把將她頭上沉甸甸的髮飾拂落:“從前的那個柳煙不會這樣,因爲她知道叫沒有用,還會讓我更興奮。”
狹窄的車廂裡柳煙躲無可躲,她猛地被追雲野壓倒,密集的吮吻落在臉頰上,脖子上,帶着濃烈的佔有和慾望,追雲野一手將她兩隻手腕摁倒頭頂,一手去扯她的領口,他粗喘着低笑:“從前差一點也就成了,老子好不甘心,過了今天你就徹頭徹尾是我追雲野的人了!”
整個馬車都在他粗暴的動作裡劇烈的震動,柳煙動彈不得,腦袋裡一陣一陣的跳痛,彷彿有千百根扎來,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連嘴脣被咬出了血。
“叫啊,怎麼不叫了!”追雲野拍了拍她的臉頰冷笑:“或者,哭給我看吧,我還從來沒見過你哭的模樣,該是怎麼的楚楚可憐。”
倏地,外面傳來騷動,有人大叫:“攔住他!”
追雲野渾身一僵,卻聽一陣搏鬥聲起,馬兒的嘶鳴聲鏗鏘有力。好事又一次中途被打斷,他氣的發狂,狠狠的咒罵一聲,從柳煙身上爬了起來。
他一把抓住柳煙的手將她拽出馬車,卻見不遠處,高頭大馬上騎着的玄衣男人,他一手提槍,縱馬踏過一地阻攔人的屍體,四周圍着他的護衛圈子漸漸擴大開來,似是不敢靠近,他眼中一片森冷,殺氣騰騰。
“方青離?!”追雲野咆哮起來:“怎麼又是你?!你要造反嗎?!這是聯姻的隊伍!”
方青離的兩頰緊繃,他一眼就瞧見了被追雲野攥在手裡的女子,她鬢髮凌亂,衣襟也鬆垮垮的,臉上的神色痛苦。
舊事重演,他覺得自己要瘋了,也不知究竟有沒有來遲。聯姻又怎麼樣?大局又怎麼樣?憑什麼都要小煙犧牲?憑什麼小煙要經歷這些?!
就算如今拿着白朝律法放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再顧慮分毫。
“追雲野我殺了你!”他怒吼着,提槍曳地而來,掃倒一片企圖阻攔的人。
“他一個人!”追雲野帶着柳煙後退,一邊大吼:“護着本王!你們這羣廢物!快攔住他!”
更多的侍衛們涌上前去,前赴後繼,一時送親的隊伍大亂,追雲野冷眼瞧着揚威將軍被困頓在其中,馬腿被刀砍中,坐騎悽鳴一聲跪倒,方青離驟然間從馬上滾落,十幾把刀朝他刺去,他在地上翻身一滾躲過,繼而橫槍抵擋,身體裡像是藏着巨大的力量,他將那十幾把刀格開,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在身周劃過一個赤色的弧,那一羣人被攔腰斬傷。
他簡直是勢不可擋,追雲野心裡咯噔一聲,將柳煙猛地拉到身前,一手掐住了她纖細的脖子。
“方青離!”他大聲喊道:“你若再敢胡來,我立卡要了這個女人的命!”
殺紅了眼的白朝男人動作戛然而止,他死死的盯着追雲野,呼吸沉重。
槍頭滴血,一滴一滴的落在黃土地上,匯成一灘。
追雲野哈哈大笑起來:“看看你那個沒用的樣子!掙扎又有什麼意義呢?這個女人還是屬於我!”
“你敢碰她,我保證你會生不如死!”方青離一字一句道,他眼神幽暗,面容扭曲。
“他是你們白朝皇帝賞給我的女人,我憑什麼不能碰她!”追雲野得意的大笑,他手中的女人單薄嬌小的像一隻受傷的鳥,他捏着她的臉頰,粗暴的將她的臉別過來,狼一樣伸出長舌在她細嫩的臉頰上舔舐:“和上次的味道一模一樣,讓人恨不得將她吞進肚子裡,實在是妙人啊.......如此尤物,你方青離恐怕碰還沒有碰過,也難怪眼紅妒忌!”
方青離目眥欲裂,他壓抑的怒吼道:“你不要碰她!你要什麼提什麼條件!我統統答應!只要你放了她!”
“從前你不是還趾高氣昂的說,城池不會給我,人也不會給我,現在來求我提條件。”追雲野道:“方青離你委實狼狽的跟狗一樣。”
他感覺到懷裡的女子身體劇烈的抽搐了一下,隨即怪笑道:“怎麼?罵他你不舒服了?”他哼了一聲道:“也罷,方青離你跪下來,讓我砍下你的頭,我就放了這個女人,本來我侍妾衆多,也不差她一個,只是你當初給我的羞辱,我一定要你還回來。”
方青離怔了怔,他下意識的看向柳煙,她烏髮凌亂披散着,將她一張小小的面孔掩在陰影裡,看不清楚神色。
也罷,如果看清了,會更令人心痛的吧。
他渾身的肌肉都鬆弛了下去,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最好說話算話。”他道,猛地扔下了手中的武器。
追雲野快意的欣賞着他那對眸子裡的頹然敗勢,低頭在柳煙耳畔溫言細語:“你快擡頭看看啊,他就要死了,你再不看他,可就沒機會了。”
“呵。”懷中的女子微不可聞的笑了一聲,那笑聲不知爲何讓追雲野狠狠地打了一個寒顫。
“砍頭,沒有刀怎麼行呢?”
“你說什麼?!”追雲野一陣錯愕,只須臾間,懷中的女子卻如無骨游魚般屈身滑脫他的束縛,她猛地一個旋身雙手拔出了他腰間佩刀。
他伸出手雙手就要去抓住她,但動作笨拙,柳煙一個凌空翻道他背後,輕巧的勾住了他粗長的脖子,冷笑一聲:“追雲野,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不要分神,否則我總會找機會殺了你。”
“你......你不是——”這個問題柳煙沒有給他機會問完,手起刀落,在扶桑王的脖子上劃出一條血線,熱血如泉涌,噴了她一臉一身,她面不改色,只是鬆開了那具屍體,任由它轟然倒在黃土地上。
她一張白皙的面孔分外妖冶,眸光凌厲如初,提刀轉向那一羣已經呆若木雞的侍從,偶有幾個打算撲上來,卻被方青離眼疾手快的撂倒。
“頭兒都死了,你們是打算陪他一起英勇就義,還是考慮棄暗投明?”柳煙將那把刀抗在肩頭,她一個嬌小玲瓏的新嫁娘此時扛着一把大刀說着這種臺詞真是說不出的詭異,那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刷刷刷”的跪倒。
柳煙頗爲滿意,大步流星的走到方青離面前,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將他拉的彎下腰來。
“你是不是傻啊!”她劈頭蓋臉開始教訓:“腦袋真被他砍了誰來救我啊?”
方青離凝然看着她,眼中的深情幾乎要溢出來,彷彿永遠也看不夠。
熟悉的舉動,熟悉的神色,熟悉的語氣,是那個不可一世的柳煙又回來了。
他覺得感動和喜悅到無以復加。
馬兒腿受了傷,方青離一手牽着馬,一手牽着柳煙,兩個人信步往回走。
“追雲野那種人,居然把本姑娘和他的侍妾相提並論,應該先閹再殺,方能一解我心頭之恨!”回去的路上,柳煙揮舞着大刀氣哼哼道。
“你什麼時候恢復記憶的?”方青離忍不住問。
“就在看到你跟從前一樣愣頭青一樣趕過來救我的時候。”柳煙說。
“你才愣頭青。”揚威將軍不高興了:“我不來救你,你現在已經是追雲野的小老婆了!”
“不是小老婆,是正妻好嗎!”柳煙抓重點的本事一如既往地好。
方青離突然又是一陣後悔。
路過一條蜿蜒寬闊的河,柳煙小跑着過去,掬了水洗臉。
“應該他舌頭割下來做口條!”她洗了又洗,氣急敗壞的說。
方青離走到她身邊歪着頭瞧她,忍不住笑。
——好在開了竅了。
他驀地湊上去在她溼漉漉的臉頰上一吻,柳煙怔了怔,耳根先紅了。
“你幹嘛!”她惡聲惡氣道。
“幫你洗一洗。”方青離摸了摸下巴:“不過追雲野有幾句話說的我真的很不痛快,什麼我到現在都還沒碰過你,我看你其他地方我也應該幫你洗一洗。”
“洗你個大頭鬼啦!流氓!”柳煙雙手交替護在胸前驚恐道。
“乾癟癟的,送給我我都不樂意要!”方青離莞爾一笑,起身去牽馬。
“喂!你這個人嘴很毒哎!”
他幾乎可以想象到柳煙那受氣包一樣的模樣,調戲她一直都很好玩兒,笑意就沒有在脣角消失過,一邊順着馬兒鬃毛,柳煙又在他背後“喂”了好半天,他受不了了扭過頭去想說“我沒名字啊喂喂喂的”,柳煙卻突然張開雙手吊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吻住了他的嘴脣。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的——方青離的腦袋裡一片空白,除了心像一個強勁的泵,瘋狂而劇烈的跳動着,泵出甘甜的瓊漿來。
夕陽在長河盡頭濾出大片大片的橘色,將天空,草地,都成了溫暖的模樣,河畔,紅色嫁衣的女子和玄衣挺拔的青年擁吻的畫面宛如一幅畫卷。
“答應我,以後不要隨便自我犧牲。”方青離捧住她的臉輕聲道。
“你也一樣。”
“也不要輕易趕我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