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 過分透支的身體一旦鬆懈下來就一發不可收拾,外面喧鬧聲大起,柳煙猶覺在做夢, 但是動靜越來越大, 門被敲得砰砰作響, 她才吃力的睜開眼。
眼皮沉的像是灌了鉛, 睡一覺還不如不睡, 全身痠軟,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模糊,她勉強下了塌來去開門, 門剛開一條縫就被人用力撞開,她還沒回過神來就迎面吃了一個耳光。
“大膽!”是個女人厲聲道:“果然有事瞞着哀家!皇帝呢!”
“皇祖母, 您還跟她客氣什麼!”白琛在一旁冷笑道:“還是父皇的安危要緊!”
太后領着衛兵魚貫而入, 衝到內室, 當看見昏迷不醒的白淵,她端的強硬的架勢坍塌的所剩無幾, 撲到塌邊瞬間溼潤了眼眶:“皇帝!皇帝你怎麼了?!”她轉眸,用尖尖的護甲指着柳煙悲憤交加:“你說,你把皇帝怎麼了?!”
柳煙還沒說話,汪海跪倒在一旁急道:“回太后娘娘的話,都是奴才的過失, 不關公主的事!”
白琛一腳踢在汪海身上將他踢翻在地, 冷冷道:“自然是你的過失, 不用急着替旁人頂罪。”
“是涼妃娘娘......刺傷了皇上!”汪海顫聲道。
“涼妃不是因病暴斃了?”白琛道:“拿一個死人當什麼幌子。”
“那皇兄以爲是什麼情形呢?”一直冷眼瞧着的柳煙倏地開口:“不妨說來聽聽。”
白琛哼了一聲, 信步走到案邊, 用手指點了點那成堆的奏摺:“這麼久以來,居然都是皇妹在處理國事, 我身爲父皇嫡長子也只有輔佐之權,你一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公主,何來權力碰這些東西?”
“你!你就是一個妖女!”太后氣得渾身發抖:“如若不是琛兒發現端倪,這整個白家江山豈不是都要斷送在你的手上!”
他們這一口氣編排的柳煙簡直想笑,她衝還要開口替她分辯的汪海搖了搖頭,轉而平靜道:“父皇是涼妃刺傷的,涼國早有預謀,一壁在外窮追猛打,又放置了涼妃在內伺機而動,父皇在此時出了差池,鐵定動搖軍心,所以我才斗膽瞞下此事。父皇現在無性命之憂,太后娘娘如果不信,大可請太醫來看,但是希望娘娘能請信得過的太醫,因爲與涼國串通一氣的那個人,十有八九還在宮裡。”
太后顯然是被她說動了,眸色微凜,一旁白琛卻冷嘲起來:“你少在這裡故弄玄虛,轉移大家的注意力,怕別人不知道你想效仿白武后篡權奪位麼?”
柳煙掃了他一眼,悠悠道:“太后娘娘,您是個英明的人,現在大敵當前,咱們窩裡反一點好處也沒有,而那個一門心思希望窩裡反的人更是沒安好心。”
“你!”白琛大怒。
“好了!”太后吒喝一聲,皺眉道:“汪海,你去請宋梅來。”
“奴才遵命!”汪海大喜,宋梅是先帝時期的老太醫,已經退休多年,與世無爭,請他來便是太后能想到的最妥當的法子。
白琛還想說什麼,太后已經起身,走到柳煙的面前,冷冽的垂下一雙眼眸:“看在你這幾句話說的還算有理,哀家先留你一條命,但是請你記住,白朝江山即便不在琛兒手上,也絕對不會有機會到你的手上。”
“皇祖母!”白琛聞言大驚。
“你閉嘴!”太后冷冷道:“本末倒置,還閒現在不夠亂嗎!”
柳煙輕輕鬆了口氣,懶散的笑了起來:“您放心,我對當女皇帝一點興趣都沒有。”
太后眉頭皺的愈深:“現在能替皇帝管這個國家的,只有琛兒,所以。”她回眸對白琛道:“現在暫由你代理國事,但是萬事都要給哀家過目,不得擅自做主!”
“是,孫兒遵命。”白琛得意一笑。
“至於你。”太后對柳煙道:“不要讓哀家看見你踏出迎嵐殿一步,否則哀家就算不顧及母子之情,也一定會把你處死。”
迎嵐殿被衛兵重重把守了起來,那些守衛凶神惡煞,吆五喝六,把凝香和一干迎嵐殿的僕從們嚇得眼淚汪汪。
白琛耀武揚威的在庭前溜達:“皇妹,你那麼操心,不如趁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休息。”
“如今國都危若累卵,你好像一點也不在意。”柳煙冷冷的看着他:”還是說這些事情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我向來英明,洞悉一切,這些自然都在我的意料之中。”白琛微微一笑:“白卿九,最後的贏家只會是我,你就擦亮眼睛好好看着吧!”說完他揚長而去。
“白琛!”柳煙撲上前去,卻被侍衛攔住,她對着白琛的背影大吼:“你與豺狼爲伍必遭反噬!白琛!”
她叫了一會兒徒然無功,覺得自己簡直是可笑,居然會指望白琛醒悟,不禁苦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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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青離倒吸了一口氣,一盆一盆的清水送進來,又一盆一盆的血水送出去,軍醫正替他清洗傷口,嚇得一縮手道:“將軍弄疼你了嗎?”
“沒有。”方青離搖搖頭,額上一層薄汗:“就是突然覺得有點冷。”
揚威將軍有名的隱忍,很少抱怨什麼,話語一出軍醫恨不得找條棉被給他裹上,奈何現在條件艱苦沒有棉被,他只能忙不迭的去找了張矮腳凳子把帳簾壓住,方青離看他手忙腳亂不禁笑了起來:“我隨口一說,你倒當真了。”
“你是底子好所以一點也不顧惜。”軍醫無奈道:“這一刀砍的有多深你知道嗎?流血是次要的,要是傷筋動骨恢復不來,你以後只能用頭騎馬了!”
“說的我都有點怕了。”方青離直髮笑。
“你居然還笑得出來?!”軍醫無奈。
“禍兮福之所倚。”方青離道:“這次看到姬遼,也算明白爲什麼劉霄會被打的那麼慘。”
“換言之,臨縣那邊壓力應該小了不少?”軍醫道。
“對啊,難道不是可喜可賀的事嗎?”
“唉。”軍醫嘆了口氣,用力替他包紮:“可是我看那姬遼是志在必得呢。”
方青離皺了皺眉,壓簾子的凳子被踢翻,藺遠匆匆進來,他臉上血跡污痕還沒來得及洗乾淨,又是氣喘又是狼狽。
“還剩多少能用的兵?”方青離費力的拉上肩頭的衣裳問道:“清點過了麼?”
“八千。”藺遠擦了擦汗。
“是我的問題。”方青離嘆了口氣:“早覺着實力懸殊,就應該立刻撤退的。”
“也不怪公子,實在是那涼國陰險。”藺遠一拍頭道:“惠陽的林太守就在外面,我請他進來。”
太守林毅是個瘦精精的中年人,面上一派愁雲,更顯得蒼老了,進來之後行了一禮,方青離道:“不必多禮,接下來我們還需要林太守的鼎力相助。”
“將軍儘管吩咐,下官能做到的必定去做。”林毅道。
“城門都關上了嗎?”方青離道。
“城門?”林毅一愣:“尚未......”
“趕緊關上城門!”方青離驟然變色:“所有的百姓都待在城內不得出城!”
“下官這就去辦!”
方青離與藺遠稍作休整便起身去探望傷兵,灰色的天空下,他們草草紮成的營地裡一片慘淡光景,士兵們斷手斷腳者有,腸穿肚爛者也有,滿地血跡斑駁,痛呼聲不絕於耳,空氣裡瀰漫着污濁的腥氣,軍醫在裡面忙的團團亂轉。
“姬遼帶的兵果真兇悍非常。”藺遠低聲道。
方青離神色凝重,他走進人羣裡慰問囑咐了幾句,忽的聽見營地外傳來嘈雜哭鬧聲,卻見幾個百姓被守兵攔在了外頭。
“怎麼了?”方青離皺眉道。
“將軍,他們——”攔人的守兵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幾個百姓已經隔着一段距離原地跪倒,哭求出聲:“這位大人,我們家的人外出還沒有回城,這城門就關上了要怎麼辦呀!”
方青離微微一怔,那守兵已經搶在前面道:“道理都跟你說了,外面涼寇圍城,總不能爲了你家的幾個人,放涼寇進來掃蕩吧!”
“閉嘴。”方青離喝了一句,轉身對藺遠道:“吩咐弓箭手上城牆,再挑二十個現在能動的隨我來。”
“公子?!”藺遠愕然:“你這是要——”
“我們借了惠陽安營紮寨,說白了是託了惠陽子民的福,沒有理由讓老百姓們因此遭罪。”方青離果斷道。
“可是姬遼已經帶兵把整個惠陽都圍住了,那幾個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萬一開了門他們衝進來怎麼辦?”藺遠道:“即便不衝進來,二十個人和涼寇大軍.....無論如何也打不過啊!”
“只要弓箭手掩護,把那幾個人放進來即可,不需要正面交火。”方青離道:“我有分寸的你放心。”
“喂!”軍醫在那頭叫喚起來:“別趁我忙你就亂來,你這胳膊還要不要了!”
“少囉嗦了!”方青離喝道:“我速戰速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