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咱們還需要冒險破壞礦場嗎?”跟莎蘭塔匯合後,克雷恩聽到最新的消息時,微笑着問,“我看只要拖上幾天,翼人部隊就能攻佔那邊了。”
莎蘭塔推開窗子,望着遠方即將落山的日頭,輕聲說:“炎龍使者大人,高純度火晶石是價值很高的寶物,翼人就算攻佔,也不太可能捨得破壞。而只要火精靈一方調查清楚之前的誤會,支付一筆鉅額賠償,還是有機會平息和翼人之間紛爭。您要清楚,翼人的生活需求並不高,他們對飛龍之脊以外的土地不會有過多貪慾,擊垮火精靈王國,終究還是要咱們自己。”
克雷恩看了一眼正在擺弄自己新造型的夏萊娜,點了點頭,“好吧,那麼,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莎蘭塔把她們兩個都僞裝成了火精靈,雖然近距離仔細看的話還是會有微小的破綻,但混編在萊蒙家調集的援軍中,就看不出任何破綻。
“還差最後一道手續,求援的信件。”莎蘭塔坐上窗臺,擡起一條細長的腿放到上面,垂着一隻叫在下方,輕輕哼唱着古精靈語的歌謠。
那的確是個模仿大師,同樣是進行過惟妙惟肖的僞裝,能夠靠自我控制把尾巴收起的夏萊娜,舉手投足都還透着一股女亞龍的勁頭,而只能把尾巴纏在腰間的莎蘭塔,卻從口音到氣質都變成了一個渾然天成的嬌小火精靈女孩。
這種千面女郎,對於男性來說真是既刺激又可怕。
夜幕降臨後,一隻驛鴉撲棱棱飛到,疲倦地落在莎蘭塔的懷中。
她打開金屬筒的封印,從中取出兩張紙。
一張是萊蒙家截獲並複製的援助令,另一張,則是礦場內的詳細信息。
“炎龍使者大人,這次行動請務必小心。”莎蘭塔看完第二張後,眉心微微皺起,很凝重地說,“礦場內,有個不太好對付的傢伙存在。”
“哦?是誰?”
“弗列魯特·法·阿列庫託。”莎蘭塔嘆息一樣地說,“如果是在戰場上遇到,倒還好辦,這位火精靈基本沒什麼戰術指揮能力,擔任過的最高軍職也就是衛隊長而已。”
“所以,這位火精靈的個體實力很強,對嗎?”
“沒錯,”莎蘭塔的臉色不太好看,“在達妮艾露崛起之前,火精靈王國最驕傲的,就是擁有全精靈王國最多數量的三位劍聖,而達妮艾露也獲得了劍聖稱號之後,原來的三大劍聖現在就自稱爲三大男劍聖。他們不願意和一個精靈女郎並稱。其中之一,就是這位,炎華劍聖,弗列魯特。”
曾經和焰楓將軍討論過關於劍聖這個榮耀稱號的問題,克雷恩對這種實力強悍的精英多少有些瞭解。
這是各種戰鬥類別攀升到頂點後,少數性別差異並不明顯的特例之一,因爲修習突破的難度非常大,大多誕生於貴族世家之中。由於劍與細劍這兩系武器的特殊性,頂級強者也就有了備受推崇的獨有稱號。
可以說,凡是能拿到劍聖稱號的,就勢必會在聖域的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絕無例外。
只不過,不管是對於火精靈王國,還是在敵對陣營水精靈的心目中,統兵善戰的達妮艾露顯然遠比這三位僅擅長打架的男劍聖要重要得多。
可能是女性更難出頭的緣故,歷史上有名的女劍聖,大都有一手不錯的赫赫戰功。
“他的情報你瞭解多少?”克雷恩斟酌了一下,開口問道。
他畢竟是一個弓箭手,實力評定到了頂級,無非就是精英神射手,不夠資格擁有個華麗的稱號,而且,劍聖這種迅猛敏捷戰鬥技巧登峰造極的怪物,對他的確是個不可忽視的麻煩。
“我瞭解得不多。但耶利奇說了不少。”莎蘭塔皺眉道,“這傢伙以前是火精靈王的內廷衛隊隊長,後來因爲性格問題四處流動,現任大神官入職後貴族關係被徹底調出王都,之後一直在各處戰略要地擔任防務工作,這次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調入了礦場。他的佩劍是火精靈王國有名的傳奇武器凰鳴,據說是以前的工匠大師利用飛龍之脊的神獸鳳凰遺骨鍛造而成的精靈細劍,比達妮艾露的炎龍之牙要強出一個等級。我覺得,您應該考慮避開他,破壞礦洞內部後直接撤離。”
“爲什麼,你覺得我不是他的對手?”克雷恩的語氣中流露出淡淡的不滿。
她卻很誠實地點了點頭,“從絕對力量上講,您的確已經超過了絕大多數凡俗的生命,畢竟直接控制元素這樣的神力在聖域可以說是絕無僅有。但您習慣的作戰方式是弓箭,單打獨鬥,一位劍聖對您的威脅太大了。而且,我不認爲您需要冒這麼大的風險,那種始終在追求自身強大,認爲個體實力可以搞定一切的‘英雄’,用合理的戰術設計把他們淹沒在軍隊的潮水中,纔是最正確的應對方式。”
“我會考慮。”克雷恩點點頭,沒有直接反駁。
因爲過往的記憶十分清楚地告訴了他,即使是弗拉米爾最自負的時候,征討魔物大軍也一定會率領着自己的部隊。
英雄和逞英雄,差別可遠不是字面上這麼小。
而且莎蘭塔對凰鳴那把劍的評級是傳奇,這意味着,在慣常的寶物分類體系中,那把劍和魔龍甲在同一檔次,僅比炎魔弓這樣的神器次一級。
如果已經磨合到了同契的程度,的確會是非常難以應付的對手。
“請您慎重考慮。”莎蘭塔望着他的眼睛,謹慎地再次叮囑道,然後,她走向門外,“夏萊娜,起來吧,咱們該準備出發了。”
隨着萊蒙家的援軍向礦場進發的時候,克雷恩還在考慮應該如何應對弗列魯特的問題。
理智上考慮,迴避掉那種強者,伺機破壞礦洞結構,完美達成任務之後就迅速撤離纔是最理智的結果。
可他心底的戰鬥慾望,在呼喚着與真正的強者一決高下。
到了任務地點,再隨機應變好了。
這座礦場果然已經是火精靈王最重要的仰仗,從外圍五里開始,防禦設施就密集到令克雷恩感到吃驚的程度。
儘管因爲容量問題礦場不可能駐紮大量部隊,但攻陷這裡要付出的代價絕對遠比土精靈那座礦場要高得多。
尤其是針對空中翼人襲擊的配置堪稱奢侈,只要操縱者及時就位,防線回縮後,這裡以千名士兵抵禦翼人數倍大軍也不成問題。
這麼大的投入,從側面證明了,這裡的晶石產出對火精靈王到底有多麼重要。
查驗身份沒有遇到什麼阻礙,一個是前方軍情確實已經非常緊急,翼人的壓迫陣線波及的範圍內,礦場守軍的斥候都已經無法進行有效偵察,另一個,則是這支部隊的確由萊蒙家的軍官率領,並非僞裝。
沿着山路轉過幾個佈滿箭塔的山頭後,一個猶如中型堡壘一樣的堅固礦場呈現在克雷恩眼前。
原本只是端詳附近的地形地勢,考慮之後應該怎麼撤退出來,可不知道爲什麼,克雷恩越看得仔細,心中就有一股奇妙的熟悉感在醞釀涌動。
他明明……沒有來過這裡纔對。
接近堡壘入口處的時候,那種感覺更加強烈,強烈到讓他的頭有些疼,眼眶感到淡淡的酸楚,一些陌生的記憶涌上來,模糊不清,盤繞舞動。
沉重的城門緩緩升起,下方尖銳的門齒已經有了陳舊的鏽跡,從下方穿過的時候,克雷恩幾乎是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還沒有升到頂的門內,他隱約看到了幾塊老舊的塗鴉,像是不懂事的孩子,用匕首胡亂刻出來的。
那匕首是奧哈合金的……一個念頭突然竄進腦海,把克雷恩嚇了一跳。
他閉上眼睛,只靠耳朵跟着四周的腳步聲移動。
如果是從沒有來過的地方,這樣前進的時候,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目前處於什麼位置,腦海中也勾畫不出實際的景緻纔對。
可他清楚得很,他們正在穿過一個兩側佈滿瞭望口的長廊,前方是駐軍日常起居休息的營地,那裡已經進入到山腹,四周的牆壁天然帶着火晶石粉塵暈染的赤紅。
他緩緩睜開眼,果然,身邊的一切,和他腦海中浮現的畫面幾乎沒有差別。
“炎龍使者大人,您怎麼了?”在拐角比較安全的地方,莎蘭塔靠着他的身體,擔心地小聲詢問,“您的臉色很糟糕,這裡有什麼東西影響到您了嗎?”
“我來過這裡。”克雷恩的聲音微微發顫,唯一的可能性,已經作爲答案浮現在心頭,“我是被拋棄的孤兒,而這裡……可能就是我出生併成長了幾年的地方。我的養父,多半就是從這裡把我帶走的。”
“那和咱們這次的任務關係大嗎?”莎蘭塔皺了皺眉,“如果不是直接相關的事情,我建議您還是冷靜一下,調試好心情。您的神力可是這次行動的關鍵,您的狀況不對的話,我無法放心去聯絡這裡的奴工教友。您要知道,咱們行動的機會只會有一次。”
“我知道。”克雷恩撫着胸口深深吸了口氣,空氣不算好聞,充斥着淡淡的硫磺味道,胸中還因爲細小的粉塵產生了微微的滯澀感。
就連這感覺,都是他身體有記憶的。
模糊不清的迷霧中,好像出現了一個女性火精靈的身影,她在大聲責怪着什麼,想要給身邊的孩子戴上一個手工製作的口罩。
可另一個紅髮的高大影子劈手將那東西打落,扔到了一邊,狠狠一腳踩了上去。
“我不需要那麼軟弱的兒子!你如果再這樣寵溺他,我就讓你從這裡消失!優秀的火精靈不能有你這麼失職的母親!”
等等……克雷恩揉了揉額角,按照庫雷博恩從他養父那裡聽到的說法,他應該是一個被欺辱的女精靈生下的後代,而他的母親因爲他蘊含的力量太強,產後大出血死去了纔對。
那麼,這個女精靈是誰?爲什麼會在記憶的畫面中出現,還以他的母親自居?
庫塔特在哪兒?爲什麼在這裡他竟然沒有自己養父的記憶?
心思有點混亂,克雷恩一時間都沒注意到,前面的士兵已經停下了腳步,要不是莎蘭塔及時從旁邊用力拽了他一下,他就肯定要一頭撞在前面的火精靈背上。
萊蒙家的指揮官命令全員原地休息,然後卸下武器,走進了此地防務長官的房間。
克雷恩靠着牆,仔細分析着通過鼻腔的略顯刺激性的氣味,儘管過多來自前世的記憶讓他對自己真正的曾經感到有些恍惚,但身體並不會撒謊。
他已經有八成把握,自己就出生在這個礦區。
“莎蘭塔,咱們會在這裡待多久?”他不可能一點都不在意這個猜測,他的身世,很輕易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不會太久,分配防務後,我就要去聯絡這裡的奴工敲定最終行動方案,只要外面有小規模的衝突,導致堡壘內部進行成員調動,咱們就製造機會下手。兩天內,完成任務撤離。”莎蘭塔認真地說,“我不建議您對自己的身世進行過多探究,不僅爲了此次行動,也爲您在龍神教的地位。”
“哦?地位?”克雷恩皺了皺眉,不解地問,“我的身世和這有什麼關係?”
“除了能引發神蹟,可以使用神力之外,作爲炎龍使者,您的上一層血緣最好模糊化,孤兒就是最合適的身份。不必要的親屬和血緣,只會影響您的神格,給教派中不滿意咱們路線的那部分留下可供發揮的破綻。”
“好吧,我懂了。”克雷恩點了點頭,“來歷不明的輪迴者,是最適合現世炎龍使者的身份。”
等待指揮權對接的時間裡,克雷恩坐在大片火精靈士兵中,漸漸讓頭腦冷靜下來。
不久,萊蒙家的指揮官開門出來,帶着大家向四號營區走去,準備入駐。
經過一片訓練場的時候,他們突然聽到了一聲怒喝。
“廢物!連這種攻擊都看不清,丟掉你的劍滾去種地吧!”
大家一起看了過去,但只有克雷恩的臉上,帶着一種極其複雜的震撼表情。
而讓他更加痛苦的是,就在此時,莎蘭塔小聲說道:“看到了吧,那位就是炎華劍聖,弗列魯特·法·阿列庫託。”
往訓練場上看去,一個鬍子修剪整齊,穿着火紅披風和輕便布衣的火精靈正在一列新兵面前沉聲怒斥。
他沒有帶着佩劍,但左臂的皮膚上有兩排火色羽毛的紋身正在隱隱閃耀。克雷恩猜測,那應該是已經和他同契的凰鳴力量過強而浮現出的表徵。
換句話說,和魔龍甲一樣,那把劍也並非完全順從的契約武器,恐怕其中還凝聚了遺骨鳳凰的不散之魂。
弗列魯特的要求極爲嚴格,只是這麼一會兒,被他訓練的士兵就有兩個被打傷了手腕,灰溜溜坐到一邊敷藥。
“選擇了劍!就選擇了在死亡的危機前,依然可以優雅起舞的戰鬥方式,就選擇了貴族最有尊嚴的戰鬥方式,你們放棄了盾牌,放棄了遠遠偷襲的下流手段,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身爲劍士的榮耀嗎!”他的語氣中滿是對其他戰鬥方式的不屑一顧,“你們必須成爲部隊中最優秀的羣體,否則,就給我放下你們的劍,滾去學習彎刀和盾牌,學會縮頭縮腦像只烏龜一樣戰鬥!”
這邊隊伍中的幾個戰士神情立刻變得有些不滿,從腰間的刀鞘裡快速地抽拉波刃彎刀,摩擦出刺耳的聲音,同時用腳敲打着放在地上的輕盾。
弗列魯特扭頭看了過來,冷笑道:“看看,那邊有不服氣的失敗者在挑釁呢。”
他的軍職較高,這些戰士不能開口反駁,就只是繼續保持着剛纔的動作,形成整齊劃一的鏘鏘、砰,鏘鏘、砰。
“廢物就是廢物。”弗列魯特淡淡說道,跟着身影突然一晃,那紅色的披風化作一道赤色電光,眨眼間就到了這邊的戰士們面前。
“啪——!”的一聲長響,那些戰士的手竟然幾乎同時被打中腕部,疼痛徹骨,軟軟垂了下去,響聲過於連貫,才連成一線。
“如果有使用精靈細劍的天賦,你們會選擇拿起盾牌這種戰鬥方式嗎?”弗列魯特瞪着身前的火精靈們,緩緩說道,“被淘汰,就要承認自己的失敗,去發揮渣滓的作用。你們還沒資格對優秀的精英表達不滿。”
克雷恩能感覺到,這位劍聖並不是在靠激怒的手法來提升部隊士氣,他是真的認爲,這世上只有優雅而華麗的劍,纔是最好最強的武器。
他又掃了一眼另一邊的射手,那鄙夷的眼光,也就經過了正在望着他的克雷恩。
視線在克雷恩身上停了一會兒,實力強悍者,通常都擁有絕佳的判斷力,這讓克雷恩忍不住有點擔心,但此時此地,他也沒有迴避的餘地,只能握緊手裡的軍用弓,與那位劍聖繼續對望。
“你,那個射手。”弗列魯特擡起手,指向了克雷恩,“你爲什麼選擇了弓箭?”
“因爲我喜歡。”克雷恩平靜地回答。
“不,因爲你懦弱。”弗列魯特不屑地說,“以虛妄的鎮國神器爲目標,給自己找到一個拿着偷襲武器躲在遠處不需要聞見血腥味道的理由。”
“一代代的熾焰公爵們想必不會認同您的看法。”克雷恩剋制着心底涌動的怒氣,儘量客氣地說。
“懦夫中偶爾也會出現一兩個強者。”弗列魯特哼了一聲,轉身往訓練場那邊走去,冷冷丟下一句,“但絕大部分,依舊是懦夫。我如果有這樣的兒子,寧肯丟進礦洞深處摔死。”
這句話鞭子一樣猛然抽在克雷恩的心田深處。
一個模糊不清的場景隱隱約約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幼小的孩子剛剛能努力站起,他的面前擺放着彎刀、法杖、匕首、弓箭等花式繁多的武器,但離他最近的,是一把做工精緻綴滿寶石,沒有開刃開尖的練習用精靈細劍。
一個口氣無比焦慮的火精靈女郎在旁邊不停地說:“去……去拿那把劍,快去啊,快去!”
可那孩子晃了晃腦袋,慢悠悠地繞過了最近也最好看的劍,然後咯咯笑着,扭動着身體跑向弓箭,一把抓在了手裡。
“看到了吧,他拿了弓箭!”一個帶着失望怒氣的聲音緩緩說道,“他的頭髮不會全部變紅了,他不是我的兒子。他只是個不成器的雜種。放棄他吧。”
一股寒意從脊背爬升上來,克雷恩抖了一下,思緒回到了現實中。
他望着弗列魯特的背影,攥緊的拳頭幾乎讓指甲刺破掌心,才忍耐住招出炎魔弓一箭射過去的衝動。
還好,不用着急,既然弗列魯特是礦區的守衛,是這裡唯一的英雄,那麼,克雷恩遲早有機會對上這位劍聖。
被安排好駐地後,克雷恩找個藉口來到了莎蘭塔和夏萊娜的房間,敞着門確定外面沒有耳目,開口說:“莎蘭塔,我覺得我有很大可能要跟弗列魯特交手,能儘可能多幫我搜集一些他的資料嗎?尤其是關於他在這座礦區中的經歷。”
“那不會有多少內容。”莎蘭塔走到門邊,擺出火精靈女孩常用的撩撥姿態,僞裝着輕聲說,“礦區以前的守備沒有這麼森嚴,我剛纔問出來,弗列魯特是三個月前才調到這邊輪值的。而關於他的戰鬥,耶利奇都找不到多少資料,畢竟這位劍聖多年沒有出現在一線戰場,從很早開始就滿腦子都是自己繼承人的問題,基本沒有近期的實戰記錄,而訓練場那種地位分明的地方,出手的記錄沒有什麼參考價值。”
“我記得火精靈王熱衷舉辦武技大會,弗列魯特沒參加過嗎?”
“他是三位劍聖之一,火精靈的驕傲,至少從三十年前他就不需要參加那種競技活動了。”莎蘭塔微微一笑,低聲說,“您不用太擔心他,對於那種只懂戰鬥的莽夫,用一些計策對付他就足夠了。我保證會做好充分的安排,不讓他影響到您的行動。”
“好吧,那麼,晚上我可以四處逛逛,熟悉一下環境嗎?”克雷恩考慮了一下,試探着問。
“當然可以,”莎蘭塔笑着說,“實際上您正應該這麼做。我會陪夏萊娜一起跟着萊蒙家的指揮官作爲衛兵,去看看礦洞內部的構造,順便和教友接頭。”
“那就好。”克雷恩笑了笑,轉過頭,視線已經投向了遠處高大的赤紅牆壁。
這座巨大的堡壘中,他能挖掘出多少秘密呢?
按照營房裡的掛鐘顯示,此時應該已經是藍八月1號的凌晨。
但堡壘內部佈滿了淘汰下來的次品火晶石鑲嵌而成的照明燈,讓溫度頗高的紅光徹底隔絕了外部的日夜變換。
在這片礦區長期駐守的士兵,辛勤工作的奴工,大都已經很習慣這種數班輪值不去在意晝夜的生活方式,所以任何時候,生活區看來都不會太冷清。
奴工的活動範圍比克雷恩想象的要大,除了穿得破舊一些外,自由度還算可以,起碼生活區的廉價酒館能回收不少他們的生活費。
另一邊的高價酒館則是娼妓的聚集地。
沒有舞娘歌姬之類兼職的玩票女郎,那些神情倦懶衣着暴露的姑娘,除了喝酒,就是擡高自己的大腿挺起飽滿的胸膛展露自己的資本,來賺值勤後仍有餘力發泄一下精力的士兵兜裡的錢。
不知道是見不到外面世界的原因,還是所有的光線都來自火晶石這種不太優秀照明材料的緣故,抑或是受充滿粉塵刺鼻味道的空氣影響,整個內部的廣闊空間都瀰漫着壓抑的感覺,很少有誰的臉上帶着輕鬆的笑容,明明距離礦洞那邊很遠,酒館門口出入的顧客背上卻還是好像揹着無形的沉重原石,顯得疲倦而麻木。
克雷恩冒充的軍職是副隊長,作爲下級軍官,他需要找到對應自己等級的娛樂場所。
礦場上層貴族有一座種植着各種花草的小庭院,他們會帶着女眷家屬在裡面享受一下比較輕鬆的生活,呼吸一下還算可以的空氣。
而對應中下層軍官的,除了那座高價酒館之外,還有一棟二層小樓。
一樓是賭場,不過顯然並不只是經營那種容易招來士兵鬧事的生意,招牌上的骰子和花牌都畫滿了女性玲瓏凹凸的曲線身姿,即便有火氣,也能很快上二樓找個小房間消掉。
能在這種地方開設賭場的傢伙,不是貴族子弟也會是有門路的相關者,這意味着能受到保護的安全感,所以二樓窗子裡探出半個身子亮出一大片雪白胸膛的女孩們,明顯比酒館那裡的漂亮了很多。
只不過,這幾個地方都沒有看到女火精靈。
據說火精靈女兵們並不在這些地方尋歡作樂,不僅是因爲她們的軍餉比男性低了三分之一,也因爲數量太少,並不值得專門開設娛樂她們的店鋪。
而且,她們只要願意,脫下甲冑換上薄一點的內襯,去男性營區晃盪一圈就能得到充分滿足。甚至經常會滿足過頭,導致現在那爲數不多的女兵女軍官們更樂意招來精壯有力的奴工洗乾淨後用一用。
那就是莎蘭塔和教友接頭的備選方式之一,再怎麼注意監視的地方,浴室和辦事的牀上耳目總要少一些。
襲擊的任務可以全交給莎蘭塔安排,克雷恩晃了一圈,邁步走進賭場,想靠着兜裡的幾個金幣,看看能不能掏出點自己想知道的事兒。
賭桌的後面全是身上沒多少布料搔首弄姿的年輕女孩,看手上的技術,不像是多麼優秀的專業賭場行家。
克雷恩湊近觀察了一會兒,才發現這裡主要是提供場地給客人們互相賭輸贏,那些女孩不是莊家,而是撩撥賭性充當裁判的角色。
他看了看旁邊木牌上的聲明,這賭場的收入是抽成,不管賭多大,他們只拿千分之五。
從這麼低的比例來看,這兒的主要營生還是要靠二樓柔軟帶薰香的牀鋪。
賭桌後面的女郎比樓上的還要標緻,但她們並不直接出售自己,而是作爲每十二小時內對應賭桌上贏錢最多賭客的獎勵,給予一次購買機會。
看來礦區作爲高軍餉支出的重要據點,可真有不少火精靈王國的錢流進了這些商家的口袋。
沒有銅幣桌,所有的桌子都是銀幣起跳,分5、10、20三個檔次,沒有金幣桌,但是櫃檯後面有個小門上面掛着貴賓區的指示牌。
克雷恩打量了一下,擠到了10銀幣一注的桌邊,向那個穿得不比兔子多多少的兔屬女獸靈兌換了兩枚金幣的籌碼。那一疊方方正正的小木板,就是在這裡最刺激神經的道具。
能感覺到,火精靈比起賭更熱衷另一件事,賭桌邊大都是些普通精靈士兵,摻雜的少數幾個火精靈,看眼神知道是爲了桌後的“獎勵”而來。大部分火精靈顧客進來後都是直奔二樓,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樓板的隔音效果並不太好,上面一直斷斷續續傳來讓男性熱血沸騰的哼叫,看來老闆很明白讓慾望交錯刺激的道理。
往一個火精靈士兵手裡輸了五個籌碼後,克雷恩靠到他身邊,一邊看手上的花牌一邊搭話攀談起來。
那傢伙應該就是盯着桌後的那隻可愛小兔子來的,每贏一把都要看看那少女身前的記分牌上目前第一位的傢伙一共贏了多少,然後看看旁邊的計時鐘,計算一會兒手裡的籌碼。心思都沒放在戒心上,不知不覺,就跟克雷恩聊了起來。
知道他是新來的援軍後,那小子擺出了老兵的優越感,儘管前年才過成年禮,口吻都變得老氣橫秋了不少。
有優越感的青年,還在賭桌邊,那麼,當然就把守不住多少秘密。
更何況,炎華劍聖弗列魯特的情況,也不算是什麼了不起的軍事機密。
就是那位劍聖大人的光榮履歷和傳奇事蹟實在太多,克雷恩耐着性子旁敲側擊,又輸了五個籌碼出去給他,纔算是把時間線拉到了三十五年前。
“……強者想要留下後代,通常要早做準備,你也知道,咱們火精靈平均實力強,播種收穫的概率就低,而那些天才中的天才,都是從小就開始鍛鍊,到了想要個孩子的時候,就不得不用各種各樣提升概率的辦法。”那個火精靈笑眯眯撥拉着面前的籌碼,喊了句發牌,才接着說道,“所以從那次決鬥獲勝後,弗列魯特大人就娶了一個妻子,並選擇占卜法作爲提高生育後代概率的方式,足足用了十六七年時間來嘗試生下一個繼承者。”
時間對上了……克雷恩回想了一下自己出生的大致年份,屏住呼吸問:“那他那時來過這片礦區嗎?”
“來過。”回答的卻不是眼前的火精靈,而身後一個熟悉的清冷聲音。
克雷恩扭過頭,就看到了本不該出現在這種賭場裡的弗列魯特。
強悍的劍聖冷漠地盯着他,緩緩說道:“作爲新來的士兵,你是不是對我有點太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