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精靈這次似乎擺出了勢在必得的架勢。
突襲進去的部隊不僅沒有在受到阻擊後撤退,反而部下了堅定地原地防守陣勢,隨後,就陸陸續續通過豐收號角林地找克雷恩特地打開的通道向南部增兵,建立補給線,短短不到十天的功夫,就在火精靈北境囤積了兩大軍團四萬部隊。
起初希達裡安那支總數接近一萬五的策應軍團還連打了幾場小規模的漂亮騷擾戰。
可等到風精靈集結成型,兇狠的壓迫感就杜絕了一切騷擾,只剩下魔裝弩兵還偶爾找機會偷襲一下物資囤積的倉庫。
隨着風精靈大軍的深入,墮石林地的補給路線幾乎徹底暴露,不得不偏移向東側,來維持那邊絕對不能損失的防務主力所需。
由伯恩尼擔當軍團長,德爾米斯特擔任副手的新王立警備軍終於在一次次防禦戰中被描繪出大致的輪廓,應該是合併了火精靈王直轄的全部禁衛隊,那支全部由火精靈構成的精銳力量總數可能超過了一萬七千,而且一線指揮應該是德爾米斯特主要負責,行動詭秘難測,連着打退風精靈三次突襲後,墮石林地的後勤路線暫且沒了危險。
截至紅一月15號,在這將近二十天的繁忙休整期中,克雷恩軍團重新控制了豐收號角林地的全部領土,並向西在飛龍之脊悄悄佔下了一個規模不大的廢棄採石場,把這一小波石材產出全部輸送往南線,由調集的工匠指揮平民工人優先修築防禦設施構築防線。
彌幽薩在除了暗精靈之外的各部精靈中的威望都非常高,當她出現在新王身邊接過主理大臣的小權杖時,不論哪一方的貴族,都明智地表示了服從。
讓克雷恩比較意外的是,彌幽薩既沒有在火精靈義軍的貴族中選擇,也沒有在克雷恩的舊部中挑選,而是在把平民分散到林地各大城市後,派出一批光精靈中的使者,從沒有尊貴血統也沒有軍功的普通居民之中,仔細遴選了一批,任命爲專項管理者,有的甚至直接成爲了地方的政務官。
這招致了部分期待跟隨新王作戰換取封地的小貴族的不滿,彌幽薩爲此在臨時王都金羊堡召集了一次秘密會議。當時克雷恩正忙於跟伊莉絲學習各種繁複無聊的宮廷禮節,應付彷彿永遠也看不完的軍事報告,因此並未參加,也不知道彌幽薩到底說了些什麼。
但那場會議結束後,有幾位小貴族被抓走關押,而剩下的大部分,都歡天喜地積極性十足地回到軍中,開始嚴肅地操練管理的士兵。
這就夠了。
克雷恩並不想做一個格蕾希亞那樣的王,他更願意把事情交給有能力有值得信任的部下去辦,他感興趣的,彷彿只剩下了戰鬥和女伴。
庫雷博恩的宣傳攻勢在水精靈女王長達一年的鋪墊下很好地發揮了作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豐收號角林地陸陸續續接收了逃難而來的七千多平民和兩千多士兵,最值得驚喜的是,其中首次出現了投奔而來的暗精靈貴族。
儘管出於間諜防範的考量,新投奔者都被安排在了無關緊要的地區,但這至少象徵着弗雷姆作爲火精靈王,曾經那牢不可破的向心力正在瓦解。
毫無疑問,從戰略角度來看,此時是對墮石林地發起總攻的最好機會。
塔薇率領的第一軍團多達三萬五千,第二軍團雖說數量只有一萬五千出頭,但軍團長露西絲戰法奔放勇猛,就算對上兩萬大軍也不會有絲毫怯懦。
克雷恩手下拉拉雜雜的部隊看似凌亂不堪,可規整合流之後,也有近四萬之巨,如果放棄駐屯全員戰備,戰士數量甚至超過了豐收號角林地此刻的平民數——不過風精靈借道運送補給,被彌幽薩派出的伽爾勒索要了一筆豐厚的報酬,足夠支撐到林地恢復生產。
那麼即使風精靈大軍不來進行策應合圍,專心壓制、切斷希達裡安和德曼的援軍路線,墮石林裡的三萬守軍也將要面對近三倍數量敵軍的強攻。
可合圍進攻的要求,從克雷恩這裡發出之後,沒有任何一方給予明確迴應。
風精靈軍態度曖昧,表示南線壓力太大,還是先站穩腳跟再說。
而格蕾希亞,則再次調動第二軍團對土精靈王國展開了攻擊,然後纔回信稱兵力並不充足。
顯然勝利的果實才不過在枝頭長出來,樹下的果農就已經在打量彼此的體格,考慮之後如何分果子的問題了。
於是,在內戰實力差距已經越來越明確的情況下,戰局,竟然又陷入到了詭異的相持中。
知道拖下去對火精靈王最爲不利,克雷恩也就聽從了彌幽薩的建議,將豐收號角林地作爲長期領土穩固發展,轉換了一半士兵開赴南線城市駐屯,巨龍之翼的教兵也都暫時卸下戎裝,四散到各處城市發揮出自己的生活技能,順便傳教。
紅一月16號,水臨日的早晨,在臨時王都金羊堡,克雷恩應付完了一天裡最讓他頭疼煩悶的殿前會議後,連日的鬱悶終於讓他有些難以忍耐,將剩餘事務交給彌幽薩酌情定奪,就徑直離開城堡,叫來夏萊娜飛去了城西北角臨時搭建的朝貢堂。
最近伊莉絲不知道爲什麼一直不讓他上牀,只是推說身體不舒服,而他猜出了一點端倪,也不敢固執己見,就只是陪着妻子休養身體。
琳迪和蘇米雅正在監督寶戒城的重建,斯托納和加蘭特安頓好家眷後就趕赴南線督導防線構築工作,奧蕾妮和奧妮婭姐妹倆代替伊莉絲控制水精靈部隊駐防,庫諾依則帶着瑪吉娜去完成他安排的情報工作。如果不是夏萊娜和琴還在,偶爾能讓他忙裡偷閒稍微疏解一下積蓄的煩悶,他恐怕會連貴族大臣都一個也不想見。
階段性的佈置總算宣告結束,庫雷博恩前些天向他回報,沒能說服達妮艾露投降,恰好莎蘭塔想跟她商量一下龍神教之後的行動計劃,他乾脆決定,去那邊順次看看手頭那兩個重要的俘虜。
一個當然就是不屈的女劍聖達妮艾露,而另一個,就是彌幽薩作爲回禮交給克雷恩處置的暗精靈長生者,亞菲茲·影之魘。
單純從身體狀況上看,亞菲茲比起伽爾勒健壯不少,但比起彌幽薩則衰弱許多,是個剛剛徹底度過壯年期,鬍子的色澤會慢慢變淡直到蒼白如雪的老年精靈。
然而他是精靈王國中年紀第二大的長老,迄今已經將近九百歲,曾經在元老院的話語權,僅遜色於彌幽薩一籌而已。
但戰敗之後,他的權利就只剩下了每天的兩餐飯和一張牀,身上最值錢的物件除了那飽經滄桑的腦子,就是有着複雜封印的鐐銬。
被封印了所有魔力的情況下,原本法師不再需要多麼嚴密的看守,但誰也不敢低估一個暗精靈的實力,所以關押亞菲茲的地方有兩班共計十六個光精靈劍士輪值。
有夏萊娜這個怪力女獸靈跟着,沒有魔力可用的法師再怎麼強壯克雷恩也不擔心,打開房門後,他直接令守衛暫時退下,留出了一個安靜而隱秘的空間。
“你就是自稱弗拉米爾轉世的新王?”亞菲茲的眼睛幾乎看不到眼白,黑漆漆的就像兩個洞,有股彷彿能攝吸魂魄的錯覺。
“不是自稱。而是事實。”克雷恩不太喜歡厚重的王袍,更不喜歡花紋複雜的沉重板甲,但他身上的這套皮甲,卻已經加工上了象徵新王權的火焰四翼紋飾。
這一套護具是佐諾亞家獻上的珍貴套裝“火山洪流”請頂級匠師新雕刻了王紋而成,畢竟是貴族家的寶物,主要爲了保護戰鬥力不強的尊貴家主,提供了強大到有些多餘的防護力,連全套效果都是被動激活持續時間達半小時的熔岩護盾。
那不合克雷恩的心意,但他願意爲了所謂的權威展示而穿戴起來。
王座也許很燙,王冠也許很沉,但被擠在中間的傢伙,卻掌握着權力。
權力的力量,遠比任何神器都強。
亞菲茲擡起枯瘦的手,在半空做出一個遙遙撫摸克雷恩胸甲花紋的動作,微笑道:“我聽說過你的事,了不起的紅髮遊俠,可我真沒想到,你竟能做到如今的地步。”
“我並沒做什麼,我只是跟着命運前行。”克雷恩淡淡道,“既然這個位子才能保護一切,那麼,我可以考慮學會如何坐穩它。”
“那麼,克雷恩陛下,你找我做什麼呢?”亞菲茲自嘲地笑了起來,“策反暗精靈的話,你已經有庫諾依那隻忠實的狗了,應該不需要我這個老骨頭纔對。而且,我不認爲你們敢信任我。”
克雷恩擡手擺了擺,輕聲道:“夏萊娜,去門口守着,誰也不準進來。”
最近被教了不少宮廷禮儀來幫助自己的騎士樹立權威形象,夏萊娜立刻乖乖地躬身行禮,倒退着走了出去。
“是這麼秘密的對話嗎?”亞菲茲的眼裡閃過一絲興趣,“我很好奇,你準備用什麼手段來說服我效忠你。”
“你錯了,老黑皮。”克雷恩彎腰湊近,望着他緩緩道,“我沒打算讓你效忠我,你的效忠我也不敢相信。我只是覺得,彌幽薩一心想搞精靈議會,而那麼個組織裡,好像不能全是光精靈啊。”
亞菲茲眯起眼睛,輕輕吹了一下自己濃密的鬍子,“你是說,彌幽薩還在惦記着已經完蛋的精靈議會?”
“沒錯,而且,我也承諾了,等到內戰平息,外敵的威脅也順利得到解決,我將會協助她恢復精靈議會。”
“你們水精靈的女王不會答應的。”亞菲茲冷笑着說,“紅毛遊俠,我在囚禁中都比你瞭解得多,格蕾希亞三世的野心,已經不是水精靈王國能裝下的了。古精靈語中不存在的皇帝這個詞彙,纔是她想要的。”
“不不,是陰極變體,女皇。”克雷恩撫摸着自己胸甲上的花紋,緩緩道,“可精靈沒有人類那樣願意把全部意志交給英明統治者的傳統,風、土、火恐怕也不會甘心讓一個水精靈王族凌駕於自己的王之上。光精靈,目前看彌幽薩的意願,應該也不希望看到這個結局。而暗精靈沒有代表,聽起來,你們似乎在賭一把非常豪邁的牌局。如果弗雷姆輸掉,你們就跟着輸掉一切,如果弗雷姆贏了,你們就跟着贏下聖佑林海……不到一半的所有權。這值得嗎?”
“也不算輸掉一切吧,庫諾依能幫你策反一部分暗精靈女性過來,我們本就是少數,難道我效忠你,我就能成爲暗精靈的代表嗎?俘虜投降,不可能得到重用。”
“你作爲暗精靈的代表,和重用與否關係並不大。”克雷恩沉聲說道,“彌幽薩不希望看到格蕾希亞凌駕於所有精靈之上,可同樣,我也不希望看到光精靈成爲精靈議會元老院唯一的控制者。如果重建精靈議會,我希望暗精靈依然有至關重要的地位。”
“我做不到策反所有暗精靈,我們和弗雷姆的家族,從他祖先的時代就開始合作,我九百年的生命中不曾見到暗精靈有別的盟友。我們永遠是火精靈一方忠實的夥伴。”亞菲茲有些傷感地說,“水精靈無法給精靈族帶來更好的未來,她們對臣民太過包容開放,對軍隊則太過嚴苛保守,大多數暗精靈,都只願意選擇同爲紅月庇佑的火精靈。”
克雷恩笑了起來,他擡起手,火元素在他的掌心彈跳起舞,迅速構成四隻扇動的火翼,“亞菲茲,你是不是忽略了什麼?我也是火精靈。”
“可你是伊莉絲公主的丈夫。”
“不,伊莉絲公主,是我的妻子。她會像最好的火精靈妻子那樣,輔佐我完成一切,爲我生兒育女,成爲一個合格的王后。”他揮了揮手,火焰變幻成四翼天使的形狀,飛起,拉弓,瞄向屋頂,射出一道紅光,“亞菲茲,你活了快九百年,你難道看不出,到底誰纔是炎之王的正統嗎?輪迴之紀唯一重臨這大地的神,當然是精靈們未來最好的庇護者。”
盯着那小小的飛舞天使,亞菲茲陷入到沉默之中,許久沒有開口。
克雷恩笑了笑,不願再等下去,走到門口,淡淡道:“亞菲茲,如果你想好了,準備爲暗精靈保留一些未來的火種,就讓守衛告訴我,說‘光已經照耀夠久了’,那麼,我將再來見你。你好好考慮吧。”
“我會的。”亞菲茲用沙啞乾澀的聲音,畢恭畢敬地答道,“我的答案,一定會經過深思熟慮,克雷恩……陛下。不過,光的確已經照耀夠久了。”
從亞菲茲的牢房出來後,克雷恩讓夏萊娜變身飛走,去南部偵察兵營地把庫諾依抓過來,以暗精靈女郎的健壯程度和這個飛行直線距離,想必不再需要一個提籃子。
等到夏萊娜離開,他才快步趕去了附近不遠的朝貢堂。
虔誠的信徒正在周圍打掃,不太意外的,克雷恩遠遠看到了蘿安,前山火夫人。
她包着碎花頭巾,穿着粗布衣服,因爲連耳朵都裹在裡面,看上去就像是個皮膚保養很好的漂亮村婦。
她掃地掃得非常認真,目光始終跟着掃把頭來回移動,上方有樹葉飄落,其他信徒都會等到掃完再返工,只有她,馬上就會返回,把每一片掉落的葉子都仔仔細細掃進堆起的垃圾中。
“在巨龍之翼的生活還習慣嗎?”走到很近的地方,克雷恩發現她還是沒有注意到自己,乾脆開口說道。
“啊,”蘿安有些驚慌地跪伏下去,“對不起,炎龍使者大人,克雷恩陛下,我太專心打掃了,沒有注意到您的偉岸雄姿,真是萬分抱歉。”
“起來吧,”克雷恩皺了皺眉,心底幾分排斥和幾分自得展開了激烈的較量,讓他的額角又有些抽痛,“我問你,你跟着巨龍之翼,生活還習慣嗎?畢竟這裡不比貴族的家庭那麼富裕。”
“我不習慣。”蘿安似乎被告誡過,在上層面前要保持誠實,“但我很安心,我覺得,我的靈魂得到了洗滌,巨龍神的雙翼,指引了我未來的方向,我將恪守教律,來回報這無上的挽救。不論髮色是紅是藍是黑是黃,不論耳朵是圓是扁是短是長,不論曾經做過什麼身在何方,只要足夠虔誠,大家就是兄弟姐妹,巨龍神的福澤就將在我身旁。我從未如現在這般安定過,我甚至不需要無謂的生理行爲來派遣心底的焦慮,大人,我已經很久不曾與男性赤裸相對,而我甚至一點都不思念那種感受。這些對我來說,遠比任何生活上的習慣都重要得多。大人,是信仰讓我知道,我不會永遠都是個被人嘲笑的爛貨。”
克雷恩心底有些驚歎,儘管莎蘭塔曾說過蘿安是個優秀的迷失者,這意味着吸收她成爲虔誠的信徒難度會很小,但他還是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裡,教派的力量就能讓一個自暴自棄連靈魂都情願扔進垃圾桶裡浸泡的女精靈從頭到腳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
“那很好。”他擡起手,以炎龍使者應有的姿態,輕輕拍了拍蘿安的頭。
這彷彿是巨大的榮寵,周圍其他掃地的信徒立刻投來了羨慕嫉妒的目光,而蘿安則感動得熱淚盈眶,跪下低頭去親吻他的靴子。
克雷恩忍住沒有躲開,莎蘭塔教過他,神格需要這種行爲來逐漸確立,這比一次次消耗精力展現神蹟要高效得多。
於是,在進去探望達妮艾露之前,克雷恩順次賜福了掃地的所有信徒,讓自己的靴子變得比朝貢堂的門扇還要乾淨。
他壓下心裡的排斥,離開了激動到淚流滿面的信徒們。他記得莎蘭塔提過的一句話,能因神的賜福而流淚者,必能爲神的榮耀而流血。
他笑了笑,心想,也許未來,在火精靈王國推行開巨龍之翼,把弗拉米爾那個巨大的雕像,改名叫炎龍使者,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
這座朝貢堂改建於一箇舊倉庫,下面的地窖就被修築成了一個秘密的地下室,大概是出於多年來要對各處進行滲透的習慣所致,龍神教總是會在各種聚集的場所優先修築秘密房間和通道。
而達妮艾露就被關押在地下室的最深處。
莎蘭塔已經等在那裡,並提前驅散了無關人等,只留下她自己。
和克雷恩預想的不同,這房間並不像是關押俘虜所用,而更像是某個領主小女兒的臥室,除了採光只有晶石燈,牀頭牀尾都固定着結界鐐銬之外,根本看不出住客的囚犯身份——整間屋子甚至看不到一件刑具。
“達妮艾露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光精靈的治療師不愧是聖佑林海的頂級。”莎蘭塔打開門後,就在旁恭恭敬敬地介紹說,“您如果想要審訊什麼,隨時可以開始。”
克雷恩皺起眉,看向牀上抱膝坐着靠牆望過來的達妮艾露,很是不解地問:“我沒記錯的話,是叫你幫忙審訊她折磨她來着吧?你……爲什麼把她打扮成這個樣子?”
的確,不僅房間像是某個領主小女兒的臥室,達妮艾露此刻的裝扮,也像是某個即將迎來求婚使者的貴族千金,繁複的層疊花邊長裙,精緻的繡銀禮服低領上裝,細帶高跟小皮鞋,耳環、項鍊、戒指、額飾,修眉、描眼、染脣、抹腮,如果說現在就要把她送去給火精靈王選妃,裝扮上也不需要再做什麼修改。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裝扮給了女劍聖巨大的羞辱,她的臉紅得好似火燒,渾身都在微微顫抖,連帶着銬住她的鐵鏈不斷髮出細小的輕響,叮鈴,叮鈴。
“陛下,”莎蘭塔柔媚地笑着,輕聲說,“對她來說,肉體的折磨其實根本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刑罰,她在訓練中吃過的苦受過的痛恐怕都比咱們能想到的辦法殘酷得多。您可要知道,她是在火精靈王國那種地方,以女性的身份成爲劍聖將軍的啊。”
“所以,你準備把她打扮成這樣賣掉嗎?”克雷恩諷刺地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圖。莎蘭塔。”
“她再怎麼強大,也終究是個女性。女性,就有不可避免的脆弱之處。”莎蘭塔不緊不慢地說,“她的精神狀況非常強韌,一般的精神折磨對她效果不大,所以,我準備先喚醒她的女性意識,讓她接受,自己還是個脆弱嬌嫩的年輕姑娘這樣的事實。”
“用這種價值不菲的套裝和首飾?”克雷恩捏住莎蘭塔的下巴,視線順着她姣美的脖頸向下移動,“我寧願那一堆東西穿在你身上。”
“如果您喜歡,我過後會考慮穿。”莎蘭塔微笑道,“但達妮艾露身上那套恐怕不行。”
“爲什麼?”
“因爲那是花了我很大功夫才做成的詛咒套裝,只要穿在她的身上,所有接觸肌膚的地方,就會源源不斷傳給她作爲一個女性生命最原始,最震撼人心的慾望。”莎蘭塔斜瞄着仍在不斷顫抖的達妮艾露,淡淡道,“而且,我從附近的村莊裡蒐集到了一些給牲畜跨季節配種用的藥劑,我想,劍聖大人既然這麼強大,應該不需要稀釋,就直接加在飯菜裡給她吃了。算一算,她也吃了不少天呢。”
她露出一個貌似天真的燦爛笑容,指着牀上瑟瑟發抖的女劍聖,帶着一絲亢奮說:“我沒有鎖住她的手,她的手可以夠到她身上任何地方,但我在這裡安排了眼睛,日夜輪換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她。陛下,您猜,她忍到什麼時候,纔會求饒投降,或者放棄尊嚴在看守的眼前做一場香豔羞恥的表演呢?”
頭有點痛,克雷恩擡手揉了揉,莎蘭塔立刻站到他後面,用有力的纖細十指接過了這個工作,幫他熟練地緩解驟然來襲的不適。
無聊的慈悲,他在心裡罵了一句,搖搖頭,停下了莎蘭塔的按摩,走到牀邊,彎腰看着不住顫抖的達妮艾露,沉聲道:“感覺如何,了不起的女劍聖。”
就像是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達妮艾露的喉嚨裡擠出一聲嘶啞的哀鳴,她擡起頭,雙目充血,咬牙說道:“克雷恩……你、你不是遊俠嗎?這……這就是你……對對手的尊重?”
“你搞錯了兩件事。”克雷恩輕輕嘆了口氣,“我已經不是遊俠,你,也不是我的對手,而是我的敵人。對敵人選擇仁慈,就等於對自己選擇殘忍。伊莉絲如果落在你的手裡,恐怕是沒機會穿得這麼漂亮,還這麼久都平安無事吧?”
達妮艾露似乎正在用盡全身的力量壓制自己的精神,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脣,幾滴血滴在裙子上,才嘶聲道:“我會……給她一個乾淨利落的處決。她是我見過的,最強的公主,她有資格得到一個……純粹的死亡。”
“可你沒有資格。”克雷恩站起來,“假設也沒有意義。伊莉絲永遠不會落在你的手裡,火精靈王如果做了俘虜,我也會給他一個乾淨利落的處決。”
達妮艾露的手緩緩沉入自己的大腿之間,跟着,用力抽回,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的牆上,鬥氣和魔力都被封印的情況下,自然留下了一個淡淡的血印。
“殺了我!殺了我!”她瞪大眼睛,脖子側面的青筋絕望地跳動。
“你沒資格命令我。”克雷恩淡淡說道,擺了擺手叫莎蘭塔來到身邊,用指尖輕輕撫摸着她布丁一樣的柔軟的嘴脣,藉助那股慾望激活了禁錮之香,把摩擦出的味道,擴散在這間並不太大的屋子中。
莎蘭塔感覺到一絲異樣,用指背蹭了蹭鼻尖,小聲說:“陛下,您……用上了那個特別的技巧嗎?”
“這也是神蹟,炎龍使者掌管熱情,那麼,我當然就能控制你們的熱情。”他扭頭看着莎蘭塔嫣紅起來的雙頰,微笑道,“你現在已經熱起來了,對嗎?”
“是……是啊。”莎蘭塔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她往後退了半步,“那,您是不是該考慮集中精神,好好折磨一下達妮艾露了。相信這能很有效地宣泄您最近繁忙公務帶來的煩躁。”
“我更喜歡通過一些雙方都開心的事情來紓解煩躁。”他離開牀邊,站到莎蘭塔身前,擡手捏住了她尖俏的下巴,“莎蘭塔,我跟辛迪莉·閃耀之靈打過交道,我分得清什麼是欲擒故縱,什麼是藉機逃竄。告訴我,你爲什麼不情願?”
莎蘭塔的尾巴在背後翹起,緩緩左右搖晃,她血紅色的耳朵左右搖晃了一下,遲疑片刻,才輕聲道:“陛下,我是血影家的狐,只要我們的毛髮還流淌着鮮血的色澤,我們就不能靠身體來博取地位。魅惑可以用來刺殺,但不應用來當作籌碼。我答應過,如果您需要,我隨時可以進行必要的侍奉,但那應該按照龍神教的程序,我需要沐浴薰香,需要仔細清潔身體,侍奉之處不能殘留毛髮,要用香草煮過的水反覆清洗內部,我幫其他人做過,我知道該怎麼做,如果您以炎龍使者的身份要求,那麼,請讓我離開去做必要的準備,如果您以……普通的方式要求,我想,我應該有拒絕的權利。”
“你當然有。”克雷恩鬆開手,平靜地望着她,“我說過,我不需要侍奉。既然我的男性魅力不夠大到吸引你,那我可以選擇以後再說。”
“啊啊啊啊——!”這時,吸入了大量禁錮之香的達妮艾露突然爆發出一串淒厲的尖叫,她用手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但那些經過詛咒加持的材料並不是此刻的她可以破壞,反而讓詛咒的力量更強,刺激着她已經快要焚燒掉理智的心火。
她扭動着翻了個身,克雷恩這才發現,她坐的地方已經洇開了一小塊溼漉漉的水痕。
旁邊就有尿桶,很顯然,那並非失禁。
“我不會輸的!不會輸的!”她突然抓起腳上的鐐銬鏈子纏在手上,然後,狠狠一拳砸上了自己的鼻樑。
鮮血飛濺!
接着,彷彿連這種痛苦也無法平息渾身的躁動,她仰起頭,劇烈地喘息着,分開雙腿,緩緩掀起了裙子。
裡面當然什麼也沒給她穿,那充滿力量感的修長雙腿,佈滿了清晰可見的傷疤。
“終於忍不住了嗎?”莎蘭塔笑了起來,亢奮的神情重新回到臉上,蓬鬆的尾巴垂落下去,微微左右晃動。
可誰都沒想到,女劍聖猛地一咬牙,舉起纏繞着鐵鏈的拳頭,衝着自己的胯下狠狠捶落。
一拳、兩拳……
等到驚愕的克雷恩意識到需要阻止她,過去拉住她的手時,鐵鏈上已有斑斑血跡,牀單上,也染開了一片刺目的紅,就像是人類的少女,剛經歷過粗暴而不知憐惜的第一個晚上。
很顯然,劇痛終於喚回了將要迷失的理智,達妮艾露微笑着放開鐵鏈,用沒被抓着的手擦了擦嘴角和鼻子下的血,帶着彷彿勝利者的眼神,緩緩道:“我還沒輸呢,克雷恩。”
克雷恩好奇地問:“達妮艾露,我真想知道,弗雷姆做了什麼,能換來你如此堅決的忠誠。我猜,你要不是抱着一絲僥倖逃出去繼續爲他效命的念頭,應該已經自殺了吧。”
達妮艾露笑了起來,她用手隔着裙子按住了胯下的傷口,爲了增加痛楚而用力揉搓,頂着一頭隨之出現的冷汗,她帶着異常狂熱的眼神說道:“因爲陛下,纔是能帶領精靈們度過輪迴之紀的王。”
“一個瘋子只能帶給你們毀滅和死亡。”克雷恩收起了禁錮之香,向後退開,“莎蘭塔,叫人來給她治療,從今天起不用再對她進行任何折磨,守好她,不許她死。我會用弗雷姆的頭來證明,一個發了瘋的蠢貨,連這場內戰都無法度過。你們終將知道,誰纔是帶領精靈們度過輪迴之紀的王。”
他轉身,推開門,徑直離開,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