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會給周圍的士兵揮劍砍來的機會,杜里茲成功刺殺瑪杜蘭的指揮官後,立刻向後倒翻跳出,揮刀砍倒身邊的一個士兵,側身一閃鑽進了房屋的空隙中。
兩個憤怒的衛兵跳下馬追了進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雖說這樣的混亂戰鬥已經不需要多少精妙的指揮,但一位領導者的存在對於士氣的穩固卻有着不可取代的重要性。
看到將領倒下的士兵在憤怒中變得狂暴,失控的情緒飛快的在人羣中感染蔓延。
靠北端的士兵本來就在強行壓抑着恐懼遵循命令不去招惹身邊不遠處的怪物,當多頭蛇再一次從他們身邊經過並撞翻幾個士兵時,即使猜到它應該是去追逐那幾個靈敏的精靈劍士,這些士兵也終於無法忍耐下去,大喊着揮劍砍向了多頭蛇的腿。
於是,吼叫着的龐然大物揮舞起長滿尖刺的尾巴,不再區分攻擊的目標,猛烈的掃倒了周圍所有的敵人。
高階魔獸、火精靈與人類,徹底殺成了混亂的一團。
隨着鬥氣的枯竭,戰技的反噬,幾名火精靈劍士先後葬身在人類士兵廉價的刀劍下,亮眼的紅髮浸沒在污穢的血漿中。
而人類一方在缺少了指揮官和弩手支援的情況下,再也無法攻上兩側的屋頂,只能在地形劣勢下撿起長矛向上方搏殺。
剩下的幾個弓箭手射空了箭袋,火元素的魔法箭也一直出手到魔力枯竭,不得不摸出匕首加入到身邊戰士的行列。
北端的人類士兵憤怒的爬上了已經接近衰竭的多頭蛇脊背,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兵器刺入到所有能刺入的地方翻攪。
痛苦的多頭蛇揮舞着最後兩顆能動的頭顱,撕咬着碰到的一切生命。
瑪莎不知何時停止了敘述,她向後退開兩步,不願再看望遠鏡裡的情景。克雷恩默默的走了過去,接替了她的位置。
其實也早已不必講述。
周圍燃燒的房屋已經讓戰場發生的一切足夠明亮、清晰。
付出了可以稱爲慘烈的代價後,瑪杜蘭的士兵終於耗盡了被包圍的巨獸最後一絲生命力,伴隨着一聲悠長的嘶鳴,多頭蛇沉重的倒下,巨大的身體如它先前死亡的頭顱一樣迅速的化爲暗沉的灰黑色。
而擊倒了最恐懼目標的士兵們,才突然驚覺屋頂上的火精靈只折損了幾個。這一次過於衝動的目標轉移,直接導致了雙方數量差距的大幅縮小。
嗶嗶啵啵的爆燃聲中,剩下的六個火精靈跳到了地上,每一個的眼裡都充滿了憤怒的光芒——就在剛纔,垂死的多頭蛇向火精靈指揮官的背後發出了一道威力巨大的水之矢,將已經無力躲避的對手直接打下屋頂,成爲揮舞的雙刃劍下又一個犧牲者。
剩餘的瑪杜蘭士兵也都緩緩聚集到一起,還殘存二十多人的他們依然保持着數量上的少許優勢。
“是如我希望的那樣,兩敗俱傷了呢。”聽到克雷恩的低聲描述,瑪莎坐在地上靠住冰涼的牆壁,輕聲說道。
明明是她最期待的結果,但不知爲何,心裡卻提不起高興的力氣。
低暗的情緒蔓延在觀望臺上,除了斯托納、加蘭特和蘇米雅,每個人的神情都顯得十分沉重。
“最後的決戰開始了。”克雷恩喃喃地說,“勝負沒什麼懸念,杜里茲出現了,他……幾乎沒有受傷。”
瑪莎擡起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嘿的一聲站了起來,抖擻精神說:“好了!沒必要爲侵略者、強盜和紅髮的無恥混球感傷,那裡流的血沒有一滴是無辜的。”
克雷恩小聲說:“我知道,我……只是有點被震撼到了。”
琳迪點了點頭,算是附和了他的意見。蠻牛小聲罵了一句髒話,轉身走到行李旁邊,抓起了長矛。珊拉緊緊地抱着斯托納的腰,顫聲問他:“斯托納,你……你沒什麼感覺嗎?”
斯托納撫摸着她的頭髮,苦笑着說:“當然有。但我知道那不是你想聽到的那種。”
加蘭特馬上用乾澀的聲音說:“行了,不要一看到戰場就犯老毛病。那個瑪杜蘭的指揮沒有犯多麼致命的錯誤,杜里茲那種級別的刺客你我加起來也未必能防住。別忘記拉索也是死在暗行者手裡的。”
斯托納撓了撓頭,“不不不,我其實是覺得火精靈那邊可以做得更好。”
瑪莎不耐煩地說:“但他們狂妄自大,所以,活該。好了,大家清點好行李,咱們該商量一下接下來要做什麼了。”
蠻牛難得的有些沒精打采,隨口說:“還能做什麼,等到天亮下去撿幾匹馬出發咯。”
這時,克雷恩平靜地說:“結束了,杜里茲安然無恙,火精靈士兵還剩四個。”
瑪莎迅速的衡量了一下,“杜里茲要是消耗也不小的話,咱們未必沒有勝算……”
克雷恩連忙說:“不,杜里茲真的一點傷都沒受。他好像並不太在乎火精靈的死活,一直都只在最安全的地方伺機刺殺幾個目標而已。倒是那四個火精靈受傷都不輕。”
蘇米雅搖了搖頭,建議說:“還是算了,這並不是解決杜里茲的最佳時機,咱們還是不要冒險比較好。”
蠻牛似乎是想起了腰上的傷口,咧着嘴笑了起來,“等有機會抓住他了,一定得讓我在他腰上還一下子。”
斯托納看着外面的火光,開口說:“那咱們就在這裡休息一晚上吧。他們就那麼點人,應該不可能在希塔展開大範圍搜索,咱們很安全。”
瑪莎難得的認同了他一次,“嗯,保險起見,咱們帶上行李去密道里睡一覺,絕對不會有人能找到。走,咱們這就下去,對方的眼神也好得很,別被注意到咱們。”
克雷恩正要從望遠鏡前離開,突然渾身一震,又猛地把頭湊了回去,緊張地說:“辛德拉!辛德拉出現了!他……他果然和火精靈有勾結!直接跑過去了!他沒穿衣服,看來剛纔應該是變身躲在什麼地方!”
辛迪莉吃驚的擡起頭,淚光盈盈的連忙搖頭說:“這怎麼會,我爸爸……他不會那麼做的。你們一定是誤會了。”
“可他確實正在和杜里茲交談。看上去兩人也不像是剛認識的樣子……”克雷恩有些爲難的描述出外面正在發生的事。不過也不必他說,瑪莎早在聽到辛德拉的名字時就已經竄到了窗邊,怒氣衝衝的盯着那裡。
“我爸爸是個商人,會、會認識幾個奇奇怪怪的人也很正常啊。”辛迪莉擡手拽住了克雷恩的衣角,可憐兮兮的解釋。
瑪莎毫不留情的諷刺說:“看來你爸爸認識杜里茲這個暗精靈刺客,一定是爲了在市場上砍價方便咯。”
辛迪莉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痛苦的低下了頭,雙手抱着克雷恩的腿,如星巢湖一樣的動人的眼睛都已經哭到紅腫。
在母系主導的靈狐屬,沒人會相信作爲男性的辛德拉會比女兒的權限更大。所以儘管辛迪莉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懷疑的氣氛還是自然而然的集中在她的身上。
直到真正令人驚訝的情景突兀的發生。
克雷恩吃驚的叫了出來,瑪莎更是雙手一下拍在玻璃上,不敢相信地說:“什麼!這……這怎麼可能!”
“怎麼了?”蘇米雅連忙出聲詢問。
克雷恩望着目鏡,滿頭的冷汗雨珠一樣滑落,他很小心的看了身邊貼着他的辛迪莉一眼,聲音帶着非常明顯的疑惑,“辛德拉……被杜里茲殺掉了。”
辛迪莉瞪大眼睛擡起頭,跟着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一點,就昏倒在地上。
“難道……是因爲沒能完成對方交託的任務,所以受到了懲罰嗎?”瑪莎明顯不願放棄之前的懷疑,盯着那邊喃喃說道。
琳迪看克雷恩震驚的退開,立刻過去接替了位置。
那的確是辛德拉,辛德拉也的確死了。
他肥胖的身軀倒伏在地上,而他的頭還懸在空中,因爲杜里茲的手,正提着他的耳朵。
“可我看他們沒有起什麼爭執啊。”克雷恩抱歉的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辛迪莉,已經開始爲之前的懷疑感到後悔,“就是說了幾句話,跟着杜里茲就突然拿起彎刀,捅進辛德拉的脖子裡,還抓着他的耳朵,把整個頭都割了下來。這倒底是怎麼了!”
“難道真的是誤會他們父女了嗎?”瑪莎眉心的紋路深得快要能夾死飛蟲,畢竟拋開那些疑點的話,辛德拉確實幫到他們不少,沒有這一支冒險的商隊,他們現在恐怕都還沒通過波亞迪蘭邊境。
如果在逃來這裡前救出辛德拉,那麼毫無疑問,他不會死。
看穿了瑪莎心中的苦澀,加蘭特低聲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報永遠不會百分之百準確。錯誤……就是這麼可怕的事。”
“奇怪……杜里茲在幹什麼?”琳迪突然疑惑地說道,並有些緊張的向蘇米雅招了招手。
蘇米雅立刻走了過去,取代琳迪的位置開始觀察。
在她的視線裡,杜里茲不僅沒有丟下辛德拉的頭顱,反而將其高高的舉了起來,口中喃喃的唸誦着什麼咒文。
蘇米雅疑惑的說:“這是在做什麼?審訊靈魂?可辛德拉根本不知道咱們在哪兒啊。”
隨着杜里茲的咒文,辛德拉的頭顱下方的血漸漸冒出氣泡,很快,就像被煮沸的水一樣激烈的波動起來,看到這情景後,杜里茲另一手舉起彎刀,突然在自己的胳膊上割了一下,讓他的血液滴落在下面沸騰的小小血池中。
蘇米雅立刻提醒說:“是咒術!靠獻祭血液來觸發的咒術,可惜不知道效果,無法判斷具體是什麼。”
這時,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杜里茲鬆開手,辛德拉的頭顱卻並沒掉落在地,而是依舊懸浮在半空,不僅如此,那個圓滾滾的腦袋還在空中緩緩的轉過了朝向,充滿死亡氣息的僵硬面孔,竟直愣愣的看向了克雷恩他們所在的地方!
瑪莎憤怒的捶了一下窗臺,“該死的!咱們多半被發現了!”
克雷恩不解的問:“杜里茲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瑪莎煩躁地說:“等以後遇到咒術大師我會記得問一下的。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咱們必須拿主意了!是逃,還是埋伏在裡面和他們好好幹一架?”
蠻牛馬上精神振奮的攥住長矛,“幹!這次就把欠的帳還給那個臭刺客!”
琳迪也有些惱火地說:“既然咱們在暗處,那就乾脆解決了這個麻煩。不然吃不好睡不好,煩得要死!”
“都冷靜些。”蘇米雅盯着望遠鏡擡高聲音說,“對方的咒術到底是什麼效果咱們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定能在暗處伏擊對方呢?別忘了杜里茲纔是最擅長偷襲的那個。”
她觀察着外面對手的行動,儘量語氣平緩地說:“他們已經往這邊來了,辛德拉的頭漂浮在最前面,好像領路一樣。如果這個咒術真的這麼可怕,咱們的埋伏不會有什麼效果。”
瑪莎不甘心的咬了咬牙,“那就只有逃了?”
蘇米雅斟酌着點了點頭,“看樣子辛德拉的頭在遠處似乎只能大致判斷方向,咱們走密道離開,直接進山的話,在希塔慢慢順着方向探索的時間,足夠把他們甩開一截。”
“咱們可是爲了外面的馬和馬車纔等到這會兒的。就這麼走,實在是有些不甘心。”瑪莎看着窗外越走越近的杜里茲,冷不丁和前面漂浮的腦袋對上了視線,頓時打了個寒顫。
蘇米雅冷靜地說:“瑪杜蘭的這一股先鋒騎兵全滅,後續的部隊來的不會太快。咱們只帶最必需的隨身物品,連夜趕路,不休息的話,一天半就能抵達波亞拉。到那裡再想辦法。”
瑪莎深呼吸了兩次,似乎是平息了心裡的煩躁,“好吧。就聽你的。”
“該死,我討厭走路!”看着身上沉重的鎧甲,蠻牛情不自禁的哀嚎出來。
瑪莎看了一眼辛迪莉,扭頭對着斯托納說:“吶,你看到了,我們的麻煩已經釘在了屁股後面。我的建議是,咱們還是在此把契約終結的好。那幫精靈的目標並不是你們,我們逃走後他們就會改變方向,你們大可以在這裡躲藏到明天天亮,然後順着北大道坐馬車安安穩穩的上路。如何?”
克雷恩皺了皺眉,正想勸瑪莎不要在這種時候提起這種話題。
結果讓他非常意外的,斯托納幾乎毫不猶豫地點頭說:“好。你們走吧。記得把辛迪莉帶上,我怕珊拉不高興。”
像是主人在禮貌的送客一樣,斯托納轉過頭看了加蘭特一眼,“你去送送他們,不然他們可能找不到密道的出口。我和珊拉在這兒等你。”
珊拉驚愕的看着斯托納,毛茸茸的長耳朵似乎因爲生氣而直直地豎起。
但斯托納就像沒看見一樣。
加蘭特沉默着動了動下巴,率先走下樓去。
瑪莎看了一眼窗外杜里茲的位置,冷笑了一聲,說:“克雷恩,把辛迪莉背上。咱們得趕緊走了。畢竟要丟命的可不是別人。”
對辛迪莉感到有些抱歉,克雷恩立刻蹲了下去,琳迪也沒說什麼,默默的過去把辛迪莉扶到他背上,主動拿起了他的包裹。
蠻牛狐疑的看了斯托納一眼,對他木然的表情似乎有些失望,跟着想起什麼一樣問:“斯托納,你……不會是想去阻擊杜里茲吧?”
斯托納頓時笑了出來,他把晃盪下來的面罩推到一半,索性直接摘掉了頭盔,認真地說:“我不會去打必敗的仗。那樣的經歷,一次已經太多。放心,我也不會去耍什麼幫你們拖延時間的小把戲。珊拉在,我什麼都不會做。”
珊拉有些焦急的拽了拽斯托納的衣角,小聲說:“那麼厲害的刺客,你真的不去幫幫他們嗎?”
“我能做什麼呢?”斯托納嘲弄的笑了笑,“我不過是個泡在酒桶裡的廢物罷了。”
“沒時間磨蹭了!大笨牛!”克雷恩揹着辛迪莉艱難的轉過身來,催促着落在最後的蠻牛。
蠻牛輕輕嘆了口氣,抓起頭盔罩在頭上,踩着沉重的步子走了下去。
“說起來,如果對方騎馬追過來怎麼辦?”走進密道之後,嗅着周圍略帶腐壞味道的潮溼空氣,克雷恩不安地問。
蘇米雅舉着光球在最前面回答:“不用怕,那種連續性的咒術需要很專注的投入精力維持,再說就算杜里茲能騎馬,辛德拉的頭可不能騎。就是咱們直到抵達波亞拉之前,都不能好好休息了。”
克雷恩給自己鼓了鼓勁,“沒關係,之前已經休息的很充分了。多虧了瑪莎的提前佈置。”
瑪莎扭頭看了他一眼,說:“這裡你休息的最少。一會兒離開密道後,讓蠻牛背辛迪莉。蠻牛,一會兒上去前把你身上的金屬疙瘩都脫在密道里吧。”
蠻牛還沒說話,克雷恩反倒有些心痛地說:“誒?這一套……很貴的吧?”
瑪莎咬牙說:“沒辦法,咱們需要高速前進。這樣白消耗蠢牛的體力沒有意義。金幣可以再賺,裝備可以再買。”
爲了讓他們方便進山,加蘭特選擇了一條把他們直接送到希塔之外的路,打開密道出口後,他依然沒有說一句話,包括告別。
克雷恩對他說再見的時候,他也只是木然的點了點頭而已。
密道的出口關上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克雷恩總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加蘭特撿起蠻牛脫下的盔甲的聲音。
呃……廢料街出來的人,還真是意外的節儉啊。
畢竟還是深夜,離開希塔城內熊熊燃燒的火光照耀後,崎嶇的山道很快就變得昏暗難行。
擔心被視力優秀的精靈遠遠發現,他們也不敢用太過顯眼的照明手段,只能讓蘇米雅在最前方托起一個小小的光球,不斷地消耗魔力來維持這簡單的照明術。
同樣是山路,在雙月照耀不到的昏暗中匆匆步行,與坐着馬車悠閒前進絕不是同樣的體驗。
夜風吹動林葉,刷啦啦的和緩輕響中不時冒出一聲山梟悠長淒厲的啼鳴,給每個人的脊背都平添了幾分寒意。
“這裡不會有什麼夜行魔獸吧?”琳迪的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撥弄着弓弦,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讓她稍微安心一些。
克雷恩立刻挪了挪位置,擋在了琳迪靠山那一側。
“應該不會。”瑪莎一邊警惕着周遭的環境一邊回答,“礦區開採之前,一定會組織大量人手對附近可能的威脅做全面清除。像這種高密度採集的地方,起碼要等廢棄上幾年,纔會再有魔獸駐留。”
只是野獸的話,有瑪莎在,他們應該不會受到襲擊。即使有和豹貓屬氣場不太對付的熊出現,以他們的實力也可以輕鬆解決。
所以唯一的麻煩,還是來自後方已經不知道追到哪裡的杜里茲。
有四個火精靈從旁幫忙的情況下,他們的勝算幾乎爲零。
就這樣一直逃下去嗎?克雷恩莫名的感到一陣鬱結,胸中又開始翻涌隱約的鼓動。
如果說這裡有誰能殺掉杜里茲,那毫無疑問只有克雷恩。
或者說,弗拉米爾。
儘管降臨的火天使並未表現出如克雷恩夢境所見那樣毀滅性的破壞力,但幹掉杜里茲應該並不困難。
反正……只不過是……去死一次而已……克雷恩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他猶豫了一下,說:“要不然,我……”
“不行。”結果瑪莎不聽他說完,就頭也不回的否決了他的提議。
“瑪莎,你都還沒聽我要做什麼!”克雷恩有些氣惱的抗議道。
“八成又是個蠢主意。”瑪莎毫不客氣地諷刺說,“比如我們先走你留下跑去讓杜里茲殺掉然後召喚弗拉米爾解決掉所有人的麻煩之類。”
“你、你怎麼知道?”
“哼,我到真希望自己猜錯了。”瑪莎不滿的扭頭瞪了他一眼,“克雷恩,好好堅定你的念頭,別不知不覺就把你靈魂中的那個自大狂當作限量使用的救星。人都是有惰性的,你真的嚐到這上面的甜頭後,遲早變得無法自拔。我更喜歡今晚那個想出了好主意引發一場混戰幫咱們大家解圍的你,你有你能做到的事,你正在慢慢發現它們。不要走歪了。”
克雷恩攥了攥拳頭,捏緊了手心裡的冷汗。
好像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真的有了身處絕境也不需要擔心的可怕想法。
他擡起手,狠狠對自己的鼻樑砸了一拳。
琳迪驚訝的拉開他的胳膊,生氣地說:“你被風吹壞腦袋了嗎?”
瑪莎冷淡地說:“別管他。他需要清醒一下,我看剛纔的法子不錯。”
熱乎乎的液體從鼻孔裡流淌出來,克雷恩咬了咬牙,扯下一片樹葉擦了擦,“對不起,我……是有些懈怠了。”
蘇米雅溫柔地笑着說道:“你只是太着急了。克雷恩,你得相信,作爲年初還生活在樹屋裡,拿成年野豬沒有任何辦法的自然精靈,你現在的進步足以稱得上恐怖。也許這其中有那位大人通過靈魂障壁滲透的部分,但不管從何而來,都是你的收穫。而且,比起剛認識的時候,你的膽子可是大得多了,腦筋也轉的快了不少。要是去年有人跟我說,有個見到霧猿會嚇得僵在原地的精靈能在今晚那樣緊急的情況下想出最合適的處理辦法,我是肯定不會相信的。”
眼前又浮現出希塔街道上熊熊燃燒的大火,和火光下歪七扭八的一片片屍體,克雷恩有些不安地說:“我覺得……也許有更好的主意纔對,那樣的話,就不會死這麼多人了。”
“但咱們想不出那樣的主意不是嗎。”蘇米雅柔聲說,“不用爲此而感到愧疚,善良這種美德,是侷限在大家的能力範圍之內的。不忍心看到那麼多人死掉,所以乾脆犧牲咱們自己的想法,不叫善良,叫愚蠢。”
克雷恩勉強笑了笑,“嗯,我知道。”
蠻牛在前面想到了什麼一樣笑了一聲,“說起來,小野豬還真是好心的有點過頭。我們救辛迪莉的時候,這小子的箭就硬是不肯瞄那幾個人渣的要害。我說,小野豬,你不會真的打算這輩子都不殺人吧?這種堅持,可是得一直生活在安定平和的世界才能做到的哦。”
“啊!我還正想找機會說這件事呢。”克雷恩連忙開口,疑惑地問,“我總覺得,我的心裡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蘇米雅微笑着走近他那一側,柔聲說:“厭惡殺戮的心情你並不一定非要勉強自己克服,等到你真的有了決心,那需要的就只是一個契機而已。當然,我並不希望會有那麼一天。如果可以,我希望雙手乾乾淨淨的人越多越好。”
“不不不,”克雷恩連忙擺手,“我……我真的已經有了覺悟。白天看到琳迪的時候,我就已經下定了決心,這種事情沒理由都讓她替我揹着。她也不過是個年輕的女孩子而已,能爲她分擔這種難受,即使心裡會不舒服也是值得的。”
“你在小看誰啊!”琳迪漲紅着臉踢了克雷恩一腳,“纔不用你多事!我可是天才弓術指導,殺人這種小事,我啪唧啪唧的就適應了!”
那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擬聲詞啊。克雷恩下意識的扶了一下額頭,“不對,重點不在這兒。我是說,我真的已經做好了準備。受到威脅的時候還擊,面對惡徒的時候懲戒,我相信只要是我能接受的理由,我……我就可以做到殺死對方。”
“那……你們救辛迪莉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蘇米雅察覺到可能確實有些異樣,慎重地問。
克雷恩仔細的回想了一下當時心中的異樣,儘可能詳細的描述了一遍之後,說:“以前我沒有堅決地動過殺人的念頭,上次與火精靈作戰的時候,我還以爲自己是太緊張太害怕了。這還是我頭一次察覺到,肯定不是錯覺。至少有兩次,我瞄準哨兵的要害,剛纔我說的感覺就立刻浮現,最後想要忍耐着撒開弓弦時,甚至開始頭疼。”
“憋悶、呼吸困難、肌肉僵硬、心靈有束縛感。”蘇米雅喃喃地總結了克雷恩之前所說的症狀,雙眼也盈滿了疑惑,“的確有些法術可以短時間內對目標的行爲進行限制或封印,但你說的這種有些太不可思議了。”
瑪莎也開口說:“要不是瞭解你,我真要以爲這是胡編亂造。這世上沒有魔法能對人的行爲精確操控到這種地步。可以出手,但是無法殺人,這根本不可能實現。你要是當時腦子一片空白,我還能當你是被催眠了。”
蘇米雅嚴肅地說:“說不定這並不是魔法影響的臨時效果。克雷恩很可能是從靈魂中被封印了殺人這種行爲。”
“這種事辦得到嗎?”琳迪不敢相信地質疑。
蘇米雅回想着說:“我不知道有和這完全一致的方法,但類似的事情,咒術就做得到。限制封印物品是魔法的專長,而限制封印人,就是咒術的領域。我曾聽說過一個咒術師爲了試驗咒術,封印了一個女孩的笑容。那個女孩終其一生,都沒能恢復笑的能力。”
瑪莎立刻提出了不同意見,“但克雷恩的情況不一樣,他並沒被封印任何能力,他被限制的,是選擇和傾向。或者說,就是殺人的念頭本身。這種靈魂層面的操作和單純不讓一個女孩笑難度也差太遠了。”
蘇米雅皺着眉說:“可靈魂層面的操作,也是咒術最擅長的部分。”
“但他們擅長的是將自身的靈魂之力獻祭,換取咒術的效果,蘇米雅,靈魂之力很難被外力侵蝕這可是你教給我的。”瑪莎毫不客氣的反駁了這個推斷。
“那如果是咒術中的詛咒呢?”蘇米雅似乎已經認定了咒術是克雷恩感到束縛的元兇,立刻提出了新的可能性。
瑪莎則反問:“先不說是誰詛咒了克雷恩,就說時間,那肯定是咱們認識他之前的事,我還真不知道,有哪種詛咒可以持續這麼久的。”
“有。”蘇米雅斬釘截鐵的回答,“針對對方命運的詛咒,會一直持續到消解條件達成或目標死亡爲止。”
“世上還有這種可以無視諾恩薩爾大人意志的能力?”瑪莎更加不信,畢竟命運天使是與造物主平級的上位創世天使,以永恆之琴編織萬物的宿命,雖說宿命並非完全不可更改,但依靠詛咒這種事情來改變命運的既定軌跡,顯然等同於直接對抗那位天使的力量。
蘇米雅彷彿不是很願意直接提起她想起的那個詞語,先說了一個比較有名的咒術,“你們應該聽說過弦之獻禮吧?”
克雷恩點頭說:“我聽過。好像是爲了實現願望向諾恩薩爾大人直接獻祭的咒術。”
瑪莎不解地說:“那和改變命運有什麼關係?我記得那個咒術是獲益類的啊。”
蘇米雅嗯了一聲,緩緩說道:“沒錯,那個咒術會讓施法者獻祭掉自己的命運之弦,從此失去進入輪迴的機會,死後只會成爲諾恩薩爾大人身邊無盡虛空中的浮游靈魂。那個咒術換來的,是諾恩薩爾大人實現施法者心中一個願望的機會。”
瑪莎很不屑地說:“那東西靠不住。諾恩薩爾大人喜怒無常,既不一定會實現你心中最有用的那個願望,也不一定是用你想要的方法來實現。想要嫁給王子的女孩被小國王室的癡呆後代看中蹂躪一輩子,想要財寶的商人摔死在古墓的金幣堆上,想要當英雄的小夥子直接犧牲在戰場被追封一個好墓碑,這樣的事我可聽說的多了。”
蘇米雅並沒反駁這一點,而是說:“但這的確是改變了命運的咒術。與它類似的,還有一個直接向諾恩薩爾大人獻祭來發動的咒術,你們可能不知道它的效果,但肯定聽過它的名字。”
“那就是全聖域最有名的禁術,血魂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