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背靠背彼此掩護!退出迷霧範圍!快!”伊蕾娜的反應極爲迅速,她一邊高呼下令,一邊雙足蹬地向後遠遠縱出,手中血葉知道不會有誤傷可能,在身前揮成一道光幕,擋住可能的追擊。
果然,距離黑霧邊緣少說還有一半的時候,她手上的劍就再次感受到那股粘滯沉重的壓力,顯然是弗瑞卡正面殺來。
她鬥氣一震,脆聲嬌喝,劍鋒舞動,一招氣刃斬·亂夾在劈刺之間反擊回去。
漆黑中傳來一聲悶哼,粘稠壓力霎時消失。
皮甲·僞裝者特性發動的情況下,漆黑一片的空間彷彿充滿了各種各樣的飛禽走獸,弗瑞卡只要不發出太過明顯的腳步聲,就根本無從判斷他的具體位置。
這遠比單純的致盲可怕得多。
黑暗降臨的那一刻,克雷恩第一時間拉住了瑪莎的手,把她扯到自己身後,緊接着一記爆裂箭射向身前數米不到的地方。
沉悶的爆炸聲清晰地傳進耳朵,但本該亮起的火光卻沒有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這一片漆黑的迷霧,彷彿真的能吞噬掉所有光明。
“塔布蕾絲!過來和瑪莎拉住手,一起慢慢向後退,不管誰接近你們都不要相信!”這種環境下根本無法戰鬥,克雷恩一邊在混亂的環境中大喊,一邊靠之前對地形的印象,小心地上到更高一層,快速退離原地。
“想走……你們……走得動嗎?”嘶啞的聲音滿含愉悅地迴盪在黑暗中,下一秒,強烈的波動擴散開來,更加逼真的幻覺出現在衆人腦海。
有的明明踩在了實地,卻感覺自己一腳踏空,不由自主的摔倒跪下;有的想要騰空而起,從上方逃離,卻感覺到山崩一樣的壓力從天空墜下,本能地降落下去躲避;有的縱身一跳,就再也感覺不到落地,在驚恐中高聲尖叫起來;有的小心翼翼挪出兩步,雙足就感覺像被泥沼吸住,沉重得提不起來。
在失去視力的環境下,其餘感官爭相表達的真實輕易欺騙了大家的意識,慌亂的叫聲此起彼伏,就連瑪莎也很快不安地喊道:“克雷恩!我……我身後竟然多了一堵牆!怎麼辦?”
這時,第一個犧牲者的慘叫從黑暗中傳出,隨着撕裂皮革一樣的聲響,一個女人恐懼地尖叫起來:“啊啊——怎麼會……你、你的手!怎麼只剩下你的手了……啊!啊啊——!”
黑暗播撒着不安和恐懼,幻覺侵蝕着忍耐和毅力,遊走其中的惡魔,在如此有效的掩護下,開始了殺戮的盛宴。
“是你們逼我把一切交給‘它’的!你們……活該要付出代價。”
“呵呵呵,你的斧子很鋒利啊,可惜你砍掉的是你同伴的頭,太遺憾了。”
“美麗的心臟,如此強壯,充滿活力,真是神創的瑰寶。”
“抓住自己腸子的感覺如何?別攥得太很,這樣你還能多活一會兒。”
“你是亞龍?這頭骨好像挺適合做燈座,哼哼,感謝你爲我臥室的裝飾盡一份力。”
“哇哦,熔岩系法師可不多見吶,我會留好你的骨頭做個紀念的。”
連綿不絕的慘叫中,弗瑞卡已經完全聽不出原本聲線的陰沉嗓音清清楚楚的迴響在每個人的耳邊,彷彿他變出了無數分身,同時出現在所有人的身邊低聲細語。
森寒入骨。
接着,他語氣中的殘酷在抓住了一名女法師後徹底釋放出來。
“你不是吃肉喝血的獸靈,也不是整天爬樹的精靈,你好好一個人類女孩,爲什麼要整天學習如何戰鬥?”布袍的撕裂聲和女法師驚恐的尖叫前後響起,但沒有人能救她,甚至沒有人知道她在哪兒。
“這麼美好的部位,可以哺育多麼健康強壯的嬰兒,你既然浪費了它本來的用處,遮掩在醜陋的法袍中,我就替你撕掉它好了。”連靈魂都在顫抖的淒厲哀鳴,依然刺不透這濃稠的黑霧。
“生命是在這裡生根發芽,你不去好好保護它,不去學着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爲什麼要來學着念動沒用的咒語,學着去維護無聊的正義?是爲了爬上權力山峰,把我們這些男人踩在腳下嗎?”什麼東西被捏碎在手掌中,女法師的慘嚎迅速衰弱下去,變成奄奄一息地呻吟。
“女人不該在這種地方,戰場是屬於男人的。否則,這就是下場。”噗通一聲,又一具屍體倒在地上,但過於慘烈的死亡,和弗瑞卡語調中對女性人類的異常亢奮,讓恐慌迅速蔓延在其他女人的心中。
“除了浴室廁所這種我們不想和你們共用的地方,沒有哪裡是隻屬於男人的。戰場,更不會專屬於哪個性別,而是屬於強者。”伊蕾娜壓抑着憤怒的聲音高高揚起,“弗瑞卡,你不光是個維護着自己城堡生怕犯一點錯的懦夫,還是個看到強大的女人展現能力就感到自尊受創,從不反思自己的不足,只會嫉恨別人優秀之處的渣滓!你不是隻會欺負女人,你是隻會欺負弱者!欺軟怕硬,這就是真實的你。”
慘叫聲短暫的中斷,黑暗中一時間只剩下伊蕾娜清脆悅耳又充滿力量的聲音:“你說女人不該在這種地方,可我現在就在這裡,我也是女人,一個優秀到讓你這樣的男人自卑致死的女人,你敢來找我嗎?不,你不敢,你只敢龜縮在魔龍甲造成的陰影裡,陰溝老鼠一樣偷偷去咬女人的鞋跟,在她們摔跤後冷嘲熱諷。魔龍甲支配了你這樣軟弱無能的廢物,我都替它感到惋惜。你連這都不配!”
“閉嘴!”怒吼聲中,漆黑的迷霧彷彿有生命一樣地震顫了兩下,僅有那麼短短的一剎那,所有的幻覺僞裝出現了轉瞬即逝的中斷,明晰的怒氣爆發的過於猛烈,暴露了弗瑞卡這一刻的位置。
現身的魔龍甲吞噬了弗瑞卡理智的同時,也自然而然地奪去了他之前的冷靜。
他可能覺得,伊蕾娜已經退到接近迷霧邊緣的地方,如此短的時間根本來不及對他造成什麼致命的打擊。
但他沒想到,迷霧中至少還有一個意志,用盡全力保持了鎮定,集中精神等待着有把握出手的時機。
混亂的聲音掩蓋住弓弦的輕響,影柱和迷霧消耗了弗瑞卡過多的力量,黑暗吞噬了迸發的紅光。
就在憤怒的魔鬼準備衝向伊蕾娜的時候,克雷恩的焰刺·火龍之牙從側面結結實實地擊中了他的腋下!
熾熱的元素凝聚在箭簇,化作銳利的龍牙,足以焚化任何筋骨的高溫隨着箭矢的射入強猛地涌入。
作爲附魔射擊派生系統中的頂峰之一,火龍之牙在傷害能力上甚至可以壓過大多數高階魔法一頭,而箭矢帶來的實質性穿透,也能讓這門戰技的威力少受到許多來自抗性的削弱。
維持着迷霧遮蔽區域,轉移出大部分能量的魔龍甲,已經不足以硬扛下這一擊。
尖銳的刺傷之後,遊遍全身的灼痛讓弗瑞卡淒厲地嚎叫起來。
隨着這聲音,瀰漫的黑霧震顫着縮小了範圍,轉眼之間消退了接近十米,最外圍的兩個法師死裡逃生,連滾帶爬的衝向遠處,趴倒在地上嘔吐起來。
並不是他們的意志太過軟弱,而是七零八落四散在他們身邊的那個女法師的屍體,實在是太過慘不忍睹,給了他們緊繃的神經最後沉重一擊。
幻覺的力量也被大幅削弱,幾個弓手成功從看臺邊緣逃出迷霧,喘息着跑出數米,才心有餘悸的回過頭,舉弓瞄住了依然漆黑一團的那邊。
瑪莎和塔布蕾絲緊接着從最上層退出到危險區域之外,塔布蕾絲滿臉緊張的碎碎嘟囔:“這東西太可怕了,我的鼻子都不管用了,剛纔在裡面不管怎麼聞,都感覺身邊全是稀奇古怪的東西……”
瑪莎臉色蒼白的喘息了幾口,擡手示意塔布蕾絲閉嘴,衝着黑霧裡面大叫:“克雷恩!出來吧,在裡面作戰太危險了。”
“好……嗯?糟!唔——啊啊——”克雷恩的回答突然變成了一聲驚叫,接着,伴隨着痛苦的慘叫,他的身影直接從黑霧中打橫飛了出來。
塔布蕾絲反應極快,馬上起跳把他凌空抱住,一起在地上滾了幾圈,緩衝掉了剩餘的衝力。
瑪莎急忙趕過去,“怎麼回事?”
克雷恩捂着心口劇烈的喘息着,咬緊牙關說:“那傢伙偷襲我,估計是打算挖了我的心,要不是風暴之壁,這下可就慘了。”
他鬆開手,那一片的外套像被炸碎一樣消失,裡面的風暴之壁竟然也凹下了五個觸目驚心的指印。
伊蕾娜跳上高臺頂部的遮雨檐,讚許地看了克雷恩這邊一眼,接着緊張地盯住停止縮小的迷霧範圍,大喊:“趁着幻覺效果減弱,都快點逃出來!”
不得不說,這黑色霧氣的遮蔽效果實在太強,不過三米不到的高度,就讓上空俯瞰的伊蕾娜完全發現不了半點痕跡,像在看着一大片黑色的顏料一樣。
克雷恩帶着瑪莎他們退開幾步,把上次剩下的那瓶魔力藥打開咕咚咕咚灌下,跟着摸出一張提升魔力恢復效果的短效符文,激活後貼在手背,忍耐着反噬的靈魂震顫等待着下一次出手的時機。
很快,迷霧的範圍再次縮小了近五米,但似乎是把削減的力量轉移到了幻覺之上,除了被直接釋放出來的幾個弓箭手,再也沒有誰能主動逃出來,犧牲者的哀號,轉眼就再次響起。
“混蛋!”先一步逃出來的弓箭手聽到同伴的呼救,怒吼着舉起了弓,但無法鎖定目標,裡面又有自己人的情況下,根本無從下手,只能紅着眼睛含淚看着那片近在眼前的小小煉獄。
“讓我來吹散它!”一個法師在結束了咒文後憤怒地咆哮出來,法杖一伸,在不太可能有同伴駐留的高處施放出強·龍捲,圍繞着淡淡綠光的風柱拔地而起,將十幾張座椅拉拽到空中,撕扯成破爛的碎片。
但漆黑之霧沒有受到絲毫影響,那看似在流淌的色澤,竟好似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一樣,反而把龍捲的下端吞噬得如同並不存在。
束手無策的克雷恩有些憤怒地把視線轉向角鬥場那邊,他想看看,串聯組織了這一切的米洛,到底要退縮到什麼時候。
這時他才注意到,米洛的身邊,他那幾個師弟不知何時返回到了角鬥場中,正匆匆忙忙地彎腰低頭,順着魔劍法杜赫畫出的印記灑下一捧捧晶瑩剔透的粉末。
不必等到米洛畫完,克雷恩就已經看出來,那是一個足足有一小半角鬥場那麼大的增幅法陣。
託溫瑟的福,克雷恩對魔法的使用差不多有基礎的瞭解,作爲與咒文和魔力相匹配的增幅手段,同時也是強、極兩種魔法的必要步驟,勾畫法陣最重要的就是流暢和嚴謹,尺寸並不是什麼有意義的屬性。
所以他不太明白,米洛不去參戰,而是搞來這麼巨大的一個法陣要做什麼。如果是召喚法陣,好歹還能猜測是要弄來個什麼幫手拼死一搏,增幅法陣,搞這麼大陣仗和用法杖凌空畫一個有區別嗎?
最後一道曲線畫完,米洛快步跑出法陣,擡頭衝着後面大喊:“老師!準備好了!你快些吧,裡面的人要頂不住了!”
範特姆?克雷恩立刻往南邊張望過去,果然,南看臺靠近頂部的座椅後,穿着一身星紋法袍的老法師就站在那裡,扶了扶頭頂的尖帽,有些痛心地盯着北看臺上覆蓋的那團黑霧,緩緩舉起了法杖。
從這裡聽不到他在念誦什麼咒文,但看那快速顫動的脣型,並不像是斷字利落的通用語,而是詞根複雜連接詞變換繁多的上古語言。
“下來!看臺上的人全都下來!快點!”米洛向北跑了幾步,一邊舉起手臂用力揮舞,一邊大喊提醒。
雖然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但一位聖域最頂級的法師正在施法,聽從其弟子的建議顯然不會有錯。看臺上所有不在黑霧範圍內的勇士全都飛快地衝了下來,伊蕾娜也皺了皺眉,飛身躍入角鬥場中。
克雷恩緊跟在瑪莎和塔布蕾絲之後跳下看臺,這時,在範特姆的面前,那根樸實的木杖已經化作了一根耀眼的光柱,正在飛快地完成法陣的最後階段。
地面上的巨大法陣,也在此刻亮起了沖天的金芒,與範特姆身前的法陣交相輝映,彷彿正在共鳴。
克雷恩快步衝到米洛身邊,擔心地問:“這是什麼魔法?裡面的自己人怎麼辦?”
“這是神光烈擊陣……”米洛咬了咬牙,“那片精神障壁只有用高精神傷害的魔法才能去除,即使被捲進去,也好過被那怪物折磨致死吧?”
“這是要連他們一起消滅掉的意思嗎?”克雷恩當即忍不住怒吼了出來,“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還可以等魔龍甲的力量消耗到維持不住,或者弗瑞卡的意志出現抵抗導致精神力不穩定露出破綻供咱們進攻。”米洛無奈地搖了搖頭,“可等到那時,裡面的人早已經被殺光了。”
他扭頭看了一眼老師的方向,發現浮在老師身前的法陣已經亮到快要不能直視,立刻轉身衝到看臺附近,衝着那團黑霧裡大喊:“現在激活發給你們的項鍊!快!馬上!”
項鍊?克雷恩低下頭,抓起藏在領口的項墜,上面好像的確附加着一個結界,但……這種批量製作的飾品結界的效果絕對不會比他的戒指強,怎麼可能抵擋的住看起來陣仗這麼大的魔法。
而且……
正如克雷恩馬上意識到的一樣,黑霧中傳來弗瑞卡一聲得意的獰笑。這些人能使用的飾品,只要搶到手,那麼,弗瑞卡也一樣可以使用。
這要怎麼辦?
克雷恩驚慌地回頭,然後,他就看到了範特姆手中的法杖,猛然揮出。
淡金色的光迅速以弧形連接成巨大的圓,包圍住比黑霧最壯大時還要廣闊的區域,接着,一條條細長的光柱從各處升起,變粗,迅速擴張,彼此連接,融合,轉眼間,就化作令人目炫的光幕。
下一秒,整個北看臺都出現了劇烈的震顫,石磚崩裂,座椅粉碎,沖天的金光猶如拔地而起的小小太陽,連上空的雨雲都被破開,驅散出一片湛藍的晴空。
目瞪口呆的克雷恩第一次知道,原來以祝福、治療和淨化爲主要功用的光元素,竟然也有如此充滿破壞力的一面。而且,根據米洛的說法,神光烈擊陣的主要攻擊屬性還是精神,也就是說,猶如被地震侵襲過的北看臺,不過是附加傷害造成的結果而已。
複合法陣共鳴增幅,並由範特姆親自發動的極·神光烈擊陣,總算讓場中的衆人,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光芒消失後,漆黑的迷霧再次開始消退,弗瑞卡痛苦的嘶吼也跟着傳了出來。誰都聽得出,魔龍甲的確遭受了沉重的打擊,領主的聲音,總算恢復了幾分身爲人類的感覺。
退行的黑霧很快吐出了幾個倖存者,奇怪的是,他們雖然也被波及到,看上去卻並沒有承受全部神光烈擊陣的威力,還有餘力踉踉蹌蹌的跑下看臺。
“這是怎麼回事?”克雷恩疑惑地問,“難道……這個魔法能分辨敵我嗎?”
米洛得意地搖了搖手指,說:“不,這個魔法不能,但發給你們的項鍊能。”
他看着黑霧中跑出越來越多的倖存者,臉上浮現出計劃成功的喜悅,“那上面附帶的其實既不是元素抵抗結界也不是光防禦結界,而是通常由裝備精良準備好各種抗性加持的戰士使用的引魔結界,這種結界可以有效地把指向性魔法的目標改變成自身,把大範圍魔法的傷害吸引集中化來主動分擔同伴的損傷,當一片區域內有多個引魔結界存在時,結界範圍內抗性總和最強的,就會成爲唯一生效的那個。”
克雷恩恍然大悟,“也就是說,弗瑞卡搶下一個項鍊激活,以魔龍甲的抗性,相當於他主動把自己變成了集中魔法威力的靶子!”
瑪莎咂了一下嘴,小聲說:“你們也太敢冒險了,他要是不這麼幹,那些人豈不是都要陪葬。”
“這本來是要在更有把握的場合使用的手段。可是……老師也沒想到僞裝者的能力進化的幅度這麼大,只能冒險出手。剛纔那種情況,就算要犧牲一些人,也只能選擇給他這一擊,畢竟,咱們拖延不起了。”米洛看着角鬥場中比起迷霧展開之前減少了將近一半的成員,有些心痛地嘆了口氣,“他現在虛弱了許多,勝算,總算回到原來估計的水平了。”
黑霧徹底散去,消失不見,崩裂的北看臺一片狼藉,塌陷的錐形圓坑中央,弗瑞卡痛苦地趴伏在地,背後和雙手的虛影,比之前弱小了將近一半,身上陰沉沉的皮甲,流動的光澤也黯淡了許多。
在他附近,倒着幾個沒有明顯傷口的屍體,很顯然,是被神光烈擊陣集中後的威力捲入,犧牲在了那裡。
“受死吧!”伊蕾娜疾衝兩步,飛身躍起,足尖在已經歪曲變形的鐵柵斜坡上一點,紅影一閃,殺向弗瑞卡。
“啊啊啊啊!殺了你們!殺了你們!”弗瑞卡精神遭受重創,力量以精神屬性爲主的魔龍甲也被這一擊削弱不輕,這人甲合一的怪物,終於徹底狂暴化,仰頭怒吼一聲,向着伊蕾娜迎面跳去。
可誰也沒想到,那氣勢洶洶的撲擊,竟然只是個幌子,陰影雙爪根本沒打算和血葉硬碰,而是將身體一轉,主動讓劍鋒切在他的魔龍甲上。
藉着這一劍之威,弗瑞卡像塊被丟出的石頭一樣遠遠飛出,劃過一道弧線,直接跳入到角鬥場中。
場地裡的諸人大都還沒恢復過來,米洛那些弟子明明毫髮無傷,卻都不敢迎敵一樣迅速向後退開,克雷恩一愣,只好一記爆裂箭射去,先做試探。
弗瑞卡對場地中的他們也毫不理會,深深一蹲,用力起跳,完全不管爆裂箭的熾熱傷害,藉着爆炸的氣浪高高飛起,翻過鐵柵欄徑直往南看臺撲去。
“不好!他的目標是範特姆先生!”克雷恩連忙扭頭,衝着米洛怒吼,“你到這時還要躲嗎?”
不住咳嗽,又處於反噬狀態之中的老法師,怎麼看也不像是能擋下這一擊的樣子。
可不光伊蕾娜不見驚慌,身爲弟子的米洛也看不出半點擔心,只是說:“那他可找錯人了,我的老師現在正是最虛弱的時候,怎麼可能放心獨自站在那種地方。”
“還有誰在上面?”克雷恩皺了皺眉,問。
“我之前不是告訴你了,這次聯手來對付弗瑞卡的,有我的老師,我的偶像和我最害怕的人。”米洛指了指看臺上面,“現在,我最害怕的人就在上面。那傢伙古板又嚴肅,是我最沒辦法的類型。”
話音未落,南看臺上響起一聲悶雷般的巨響,剛衝上去的弗瑞卡,被惡狠狠地打落下來,直接撞倒了南看臺中央的鐵柵欄。
米洛衝着範特姆身邊那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努了努嘴,“喏,就是那位,羅特蒂亞皇家禁衛長,禁衛軍統領,皇帝陛下的貼身侍衛,霸王之矛,霍登·格利夫斯·古洛恩將軍。”
對老師的安排非常得意,米洛看着狼狽倒在鐵柵上的弗瑞卡,說:“雖然整體實力上古洛恩將軍比我偶像差不少,但要論保護什麼人,全帝國都不會有誰比他更拿手了,王座前的鐵壁,可不是靠血統和出身就能做到的。”
弗瑞卡抓住鐵柵,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他惱恨地看向範特姆那邊,還想再對老法師下手,可那位神威凜凜橫矛封立的古洛恩將軍,看上去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堵死了他所有進攻的空隙。
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只這一霎的功夫,身後那條奪命倩影,就已經如同劃破天空的紅色閃電,橫掠過場追擊而來。
絕望地撕吼一聲,弗瑞卡後跳到南看臺上,背後的龍頭陰影一陣咆哮,彎腰將巨大的鐵柵直接舉了起來,狠狠砸向衝來的伊蕾娜,跟着竟然轉身向南看臺的出入通道跑去。
“他想逃!”克雷恩立刻舉起弓箭,一記爆裂箭跟在破甲箭後射向通道入口。
這是德曼傳授過的小技巧之一,用穿刺箭或破甲箭這種高速飛行的戰技在前引導,能多少提升一點緊跟在後方的較慢箭矢的速度。
伊蕾娜口中清喝,面對沉重砸來的鐵柵不閃不避,柔韌腰肢凌空一擰,鬥氣爆發於身後,猛地加速一衝,手中血葉寒光暴起,就聽一串噹噹脆響,緊接着嘣的一聲,漫天鋼柱橫飛,她矯捷優美的身影,竟從鐵柵中硬生生穿了過去。
兩根斷柱飛在面前,她人沒落地便發力踢出,把兩根切口整齊銳利無比的鋼柵變成兩支利箭,向着弗瑞卡的後心激射而出。
那顆陰影龍頭扭頭一吼,吐出一片錐形黑氣,將飛來鋼柱打落在地。弗瑞卡單手一揮,格開來勢洶洶的破甲箭,但緊隨其後的爆裂箭終於還是躲避不及,直接在他肩旁爆開。
火光把他打橫震飛,狠狠撞在旁邊的高層看臺下,撞出數道裂紋。
除了克雷恩,這裡其他的弓箭手也都實力不俗,鐵柵的縫隙已經足夠他們的箭矢穿越過去。弗瑞卡還沒再站起來,爆裂箭和驚濤就一左一右擊中了他前方通道的牆壁。
火元素的爆炸輕易震碎了石牆,水元素威力遠超波紋箭的驚濤,也靠強烈的震盪崩碎了整片牆壁,本就陳舊的建築結構頓時分崩離析,大塊的碎石直接把通道徹底掩埋。
“混蛋——!”弗瑞卡轉身怒吼,正要衝進角鬥場中報復,血雨般的劍光已經殺到身側,他擡起手臂勉強用陰影之爪抵擋,嘶啞地大喊,“我饒不了你們!等我的人到了,我要把你們剁成肉醬!”
“你的人不會到了。”範特姆在高處平靜地說,“忠誠於你的幾位將領都已經被路斯菲爾之刃的刺殺小隊正法,防衛大臣和弗朗特正在處理最後的頑固分子。除了死亡,你將一無所有。”
“呵呵……呵呵呵……”弗瑞卡歪着頭,脖頸扭曲出詭異的折線,“這座城市……是我的……是我的,你們……誰也休想把它……奪走……休想!”
隨着憤怒的大叫,弗瑞卡臉上的黑色紋路迅速地從雙眼蔓延開來,魔龍甲上那好似凝固血漿一樣的暗沉色澤也爬上他其餘各出的皮膚。
範特姆痛惜地搖了搖頭,緩緩說:“他……終於徹底放棄了自身的意志。魔龍甲的控制,現在沒有半點抵抗了。”
“吼哦哦!吼哦哦哦哦哦——”已經徹底像是野獸的狂吼令大半個南看臺都顫抖起來,迸發出驚人氣浪的弗瑞卡,臉和四肢竟然長出了黑褐色的稀疏鱗片,原本在手臂周圍繚繞舞動的陰影,瞬間融入到胳膊裡面,指尖的皮肉旋即崩開,伸長的白骨變成了實際上的利爪。
放棄了自我意志的弗瑞卡,頃刻被魔龍甲的器之魂佔據,變成不人不龍的怪獸。
“徹頭徹尾的怪物。”伊蕾娜嫌惡地說道,後撤兩步之後,突然挺劍平刺,直指弗瑞卡拉長到幾乎斷掉的脖子。
反噬已經結束,範特姆判斷對方也已經沒有偷襲自己的理智,輕聲下令之後,古洛恩將軍沉默地點了點頭,從上層看臺縱身一躍,手中電光繚繞的鱗紋鋼矛狠狠砸下,簡簡單單一招大地震擊,氣浪竟擴散到十米開外,地裂石崩,硬是把層次分明地形複雜的看臺轟砸出一片方便戰鬥的空地。
黑霧一戰之後,先前的勇士中倖存的大都是些法師和弓手,剛一喘息過來,滿腔仇恨頓時傾瀉在弗瑞卡身上,伊蕾娜和古洛恩將軍接近纏鬥的情況下,攻擊的確不便,但輔助幫忙,總算還是不成問題。
弓手的殺傷將戰場旁的鐵柵放倒同時,神行術、灼熱護盾、凝氣鎖等魔法也接二連三施放在場上,本就已經強弱分明的形勢,立刻又被拉大了差距。
看着在圍攻中轉眼間傷痕累累左支右絀的弗瑞卡,克雷恩垂下手,疲倦地吁了口氣,笑着說:“看來,這一拳好像輪不到我來打了。”
“一拳是用不着,但一擊還是很需要的。”米洛湊過來認真地說,“老師已經在準備從魔龍甲的吞噬中搶下弗瑞卡靈魂的法術,無瑕出手,我偶像的魔劍自身就有混沌傾向的屬性,對魔龍甲難以造成致命傷害,古洛恩將軍擅長守備,殺傷效果也很有限。老師說,如果你全力出手的話,能極大地加快擊敗弗瑞卡的速度。”
“我?”克雷恩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驚訝地說,“這裡實力和我不相上下的弓手有好幾個吧?”
米洛搖了搖頭,“綜合實力也許差不多,整體而言,我都比你強出一些。但按老師的說法,你的傷害上限可能比我們全部加起來都要高。”
“上限?”
米洛聳了聳肩,“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老師只是說你知道該怎麼做,願意出手的話就出手。老師還說你特有的力量如果能充分利用,毀掉魔龍甲也不是不可能,說得我都好奇起來了。怎麼樣,肯露一手嗎?”
弗拉米爾的天使之力,範特姆指的一定是這個。這力量具備毀滅魔龍甲的能力嗎?克雷恩的心怦怦跳了起來,心底的直覺告訴他,這個答案對他很重要。
而且,他有些私心地想,爲了擊倒弗瑞卡而使用了那力量的情況下,如果引來那對姐妹,這裡的這些人,也應該有義務幫他一把吧?
勾起一絲微笑,他舉起弓,輕聲說:“我也是頭一次,那就試試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