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咱們兩個,再加上琳迪和蘇米雅就好。”加蘭特的回答無疑於一盆冷水,直接潑在了克雷恩的頭上。
他情不自禁地大步邁了下去,趕到桌邊問:“爲什麼不帶上我?我身手很敏捷,上高下低都不成問題,琳迪有些恐高,難道我不是更合適嗎?”
加蘭特看着桌上的幾張資料,頭也不擡地說:“我們需要分頭對付幾個衛兵。你能果斷地做到嗎?什麼方法無所謂,但一定要讓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就倒下。你如果能做到,那就由你換掉蘇米雅。”
克雷恩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他很想大聲說做得到。那種迫切想要參與進去的衝動,再次在胸中激昂地鼓盪。
但加蘭特馬上又補充說:“不要逞強,這不是在野外打獵,咱們失誤不起。伯爵府的旁邊就是幾個法師的住處,那邊的巡邏隊容不得咱們發出半點動靜。失誤,就意味着會被當成間諜處死。戰爭時期,任何可疑行爲都很可能導致極刑。”
“我……”他的熱血漸漸冷卻下來,他沒有把握一定能做到,只好垂下頭,沮喪地說,“抱歉,請當我沒有說過吧。”
加蘭特輕輕嘆了口氣,把資料分發給瑪莎、琳迪和蘇米雅,“半個小時,請儘可能記住上面的一切。一旦出動,過程中沒有多少機會再作講解。克雷恩,你有你能做好的事,不要執着在不必要的地方。”
“有機會一定要去向學者們詢問一下,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克雷恩苦笑着坐到椅子上,看同伴們低下頭,就着昏暗的燈光認真的記憶行動的要點,無力的靠在了椅背上。
蠻牛過來坐到了他的身邊,粗大的胳膊直接搭在他的身上,笑着說:“你身上的怪事太多,恐怕得找米特羅蒂那個老妖怪才能問清楚。”
“那可是帝國宰相。我這輩子恐怕都沒機會和那種大人物見上一面吧。”知道蠻牛是在開玩笑,克雷恩也就強打精神微笑着迴應。
蠻牛聳了聳肩,說:“這可不一定。人生的際遇很奇妙的,認識你之前我也想不到有一天會被艾爾法斯聯邦的貴族刺客捅一刀。”他衝着莉雅斯那邊努了努嘴,壓低了聲音,“咱們現在就能和波亞迪蘭的伯爵夫人坐一張桌子,將來真見到帝國宰相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對不對。”
克雷恩忍不住笑了起來。某種意義上講,蠻牛的話也沒錯。僅僅幾個月前,克雷恩見過的最了不起的人還不過是個無名小鎮的鎮長。而現在,追殺他的是火精靈王立警備軍第四團,需要他們幫忙的是前希塔嘉德公主,現波亞迪蘭伯爵夫人。
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見到羅特蒂亞皇帝說不定都有可能。
“經過達爾士公國的時候,乾脆咱們去拜訪一下那位和你差不多年紀的大公吧。也提升一下咱們的見識,免得小家子氣。”蠻牛打發着無聊的時間,隨口開起了玩笑。
不多久,瑪莎最先將任務信息確認完畢,搓了搓手,站起來點了點頭。蘇米雅緊接着示意準備完畢。只有琳迪稍微慢了一些,又過了五六分鐘,才遲疑着說:“好了。”
加蘭特拿出三套外衣,丟到桌上說:“好,去後面屋子換上衣服。這是用吸光的面料做的,不過可能不太合身,你們將就一下。身上有附魔效果的裝備都取下來留在這裡,琳迪換拿我準備好的普通弓箭,瑪莎的短劍也換掉。內城區很可能有魔法崗哨。蘇米雅,尤其是你,進到危險區域後記得不要讓魔力有大的波動。”
“明白。”蘇米雅的神情和平時不太一樣,連回答的口氣也有幾分奇怪的木然,她拿起一件黑漆漆的衣服,第一個走向後面的房間。
三位女性都去換衣服後,加蘭特看着自己擺在桌上的手掌,喃喃自語一樣地說:“我已經有七年沒有組織過這樣的行動了。會成功嗎?”
斯托納小心翼翼地從趴在桌上睡着的珊拉身上抽回胳膊,扭身看着加蘭特說:“你接管情報一處之後,大大小小的任務籌劃了少說也有幾百次吧。失敗的次數不是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嗎。”
“但有些事咱們失敗不起。”加蘭特擔憂的看了一眼疲憊地坐在遠處的莉雅斯,“上一次我不能失敗的失敗,結果害你們失去了整個希塔嘉德……”
“你的臉有那麼大嗎?”斯托納皺着眉給了加蘭特一拳,“說的好像你的情報不出錯咱們就能強攻下來達爾士公國一樣。該你的責任你不能推,不該你的責任,你也不要搶。”
“如果這次失敗的話,莉雅斯就什麼也沒有了。”加蘭特雙手撐住額頭,音調中有着顯而易見的緊張。
斯托納一把摟住了他,小聲說:“我不會說什麼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蠢話。我只要你好好想想,你去行動的時候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更好,還是放寬心認認真真專心去幹更好。忘了你當年是怎麼教訓那羣一說當間諜就渾身僵硬的小崽子們嗎?”
“呼……”加蘭特長長吐了口氣,“是啊,沒錯。緊張不光會害死自己,還會害死別人。”
他閉上眼,靜靜地坐在那裡,過了幾分鐘,瑪莎他們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他的神情已經平靜下來,平靜的甚至有些木訥。
“出發。”簡短的命令後,四人順次走出門去,沒有燈光的街道中,轉眼就不見了他們的身影。
心頭突然一陣狂跳,克雷恩下意識的衝到門口,想要喊住已經離去的幾人,但空曠到有些荒涼的街中,什麼都看不到。
“怎麼了,小野豬,幹嘛突然那麼緊張?”蠻牛走到門邊,搭着他的肩向外張望,“外面發生什麼事了嗎?”
克雷恩深呼吸了幾次,小聲說:“沒有,我……只是有種非常不妙的預感。”
“別想那麼多,你只是太擔心了。”蠻牛摟着克雷恩走回桌邊坐下,把刻意調暗的魔石燈稍微弄亮了些,“咱們好好收拾完行李,等他們回來上馬車一起走人就是。”
“希望能一切順利吧……”克雷恩努力體會着心裡的悸動,那種突如其來的心慌顯然是在預示着什麼,他想問問弗拉米爾,但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決定放棄,他必須試着忘記靈魂中的另一個自己,否則,就肯定無法好好地前進。
“你應該是夢境之藥喝多了。搞得和占卜師一樣神神叨叨的。”蠻牛笑眯眯的拎過桌邊的酒桶,“要不要喝兩杯冷靜一下?”
“那東西只會讓人更不冷靜。我想我還是去收拾東西的好。”克雷恩苦笑着搖了搖手,起身過去和辛迪莉一起整理包袱。
“不要緊的,我自己就能應付得來。”辛迪莉很小聲地說,自從辛德拉死後,這位靈狐屬的少女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失去了原有的自信,變得怯懦、瑟縮,甚至下意識在躲避其他人。
也許是還沒從失去父親的打擊中平復吧,克雷恩在心裡同情的感嘆了一下,還是默默地幫起了忙。
並不像尋常商人家的千金小姐那麼嬌滴滴,辛迪莉的手腳比克雷恩想象的麻利許多,看幹活的架勢,比琳迪好像還專業不少。不一會兒,所有準備帶上路的東西就都分裝妥當,整整齊齊的碼放在靠近門邊的地上。
“去休息一會兒吧,該出發的時候我會叫你。”克雷恩擦了擦汗,指了指趴着睡覺的珊拉,“不然那樣趴一會兒也行。”
辛迪莉低着頭小聲說了句謝謝,雙手揪着裙子邁着碎步走到靠牆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將頭斜靠在旁邊的招待臺上,蓬鬆的狐尾自然而然地抱在懷裡,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蠻牛看克雷恩過來坐下,低聲說:“這小狐狸也夠可憐的。”
克雷恩同情地點了點頭,“是啊,一直被咱們懷疑,最後還沒了爸爸。我其實挺後悔當初沒有把辛德拉救出來。”
蠻牛苦笑着說:“其實瑪莎也在後悔,你沒看她對小狐狸的態度幾乎是大轉彎嗎。”
“可她之前還是想把辛迪莉留在這兒交給斯托納他們安置。”克雷恩對瑪莎的做法不太認同,不自覺地反駁道。
“小野豬,辛迪莉這樣一個美得不行又沒什麼戰鬥能力的小姑娘,跟着咱們四處闖蕩你不覺得很危險嗎?”蠻牛拍了一下克雷恩的腦袋,“就算是好心,也該考慮一下什麼纔是真正合適的安排。要是正常情況,斯托納帶着辛迪莉和莉雅斯他們一起回到薩拉尼亞,那麼隨便花些小錢,就能讓辛迪莉平安回到黑爪家的地盤。”
“嗯……對哦,咱們都沒問過她黑爪家在哪兒。要是順路咱們乾脆把她送回去好了。”克雷恩連忙跑過去,輕輕搖醒了辛迪莉,小聲問了兩句。
辛迪莉神情黯然的低聲回答了一個地名,克雷恩愣了一下,轉身跑了回來,坐回到蠻牛身邊,問:“比拉瓦在哪兒?說是位於王國吉瑟拉。我沒聽過這個地方……”
蠻牛奇怪的嗯了一聲,很小聲地回答:“吉瑟拉我倒是聽過,哈斯密爾大平原西邊,與咱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差不多正對着的地方有個很有名的大沼澤叫無光之沼,環境惡化以前也被叫做黑暗溼地。”
“啊,這個地方我聽說過。”克雷恩點了點頭,黑暗溼地在不少冒險傳奇中都提到過,只不過直接描寫過裡面的故事並不多,大概是那地方對大部分作者來說都很難取材的原因吧。
“吉瑟拉就在無光之沼北側,國土好像還包括了無光之沼的一小半。不過比拉瓦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吉瑟拉的一個城市吧。”蠻牛摳了摳耳朵,彷彿掏出這些信息就已經讓他的腦子榨出了不少渣滓,必須及時清理一下。
斯托納在旁邊開口說:“我知道。吉瑟拉西南部的一個小城,就在軍事重鎮諾里託旁邊。”
諾里託?克雷恩愣了一下,立刻想起了塞熙的全名。
塞佩爾巴絲·迪諾里託·約比安……那不正是諾里托領主家的直系後代嗎?應該只是巧合吧?克雷恩疑惑地看了一眼蠻牛,結果蠻牛完全沒想起塞熙,笑呵呵地說:“我兩個地方都沒聽說過。”
一定是巧合。不忍心再對辛迪莉做任何懷疑,克雷恩把這個信息收到心底,決定將來只對瑪莎提一下,看看她的意見再做決定。
等待的時間顯得漫長而無聊,克雷恩剋制着打盹的慾望,走到窗邊看着外面的天穹。
隨着東方浮現淡淡的魚肚色澤,閃動的星辰漸漸失去了活力,像是睏倦的孩子,一個個閉上了眼睛。
紅藍月光掙扎着將要墜進地平線下的時候,克雷恩敏銳的聽到了遠方傳來的尖銳哨響。
一個激靈,他立刻站了起來,打開屋門站到外面,把手掌豎到耳朵前。
他沒有聽錯,尖銳的哨聲互相呼應,轉眼就連成此起彼伏的一片。城牆上巨大的魔晶燈瀰漫着薄霧開始聚能,頃刻就把刺目的光束投到下方,隨着支架的移動變換着照明的區域。
“怎麼回事?難道……是被發現了?”斯托納大步衝到窗邊,緊張的向外張望。
“似乎……是失敗了。”克雷恩的雙手攥滿了冷汗,他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掌心,解下弓抽出箭,站到了門邊的暗處,認真地盯着通向內城區的路口。
“該死!”斯托納氣惱地一拳砸在窗臺上,返身飛快的穿戴好盔甲,拎起了盾牌和雙刃劍。
蠻牛扣上頭盔,用長矛指了指樓梯,“幾位女士,上去躲一下吧。萬一有什麼情況,記得不要說認識我們。”
莉雅斯的臉上沒了半點血色,搖搖欲墜的站起來,扶着牆走到窗邊,看着外面說:“真的……失敗了嗎?斯托納……我的孩子,和你的朋友們……會不會出事?”
斯托納在頭盔的面罩裡用有些沉悶的聲音說:“你的孩子應該不會有事。我的朋友就不好說了。畢竟他們和伯爵家可沒什麼關係。”
內城區傳來的聲音越來越紛雜,似乎還發出了幾聲低沉的巨響。不久,高大城牆的裡面就迅速的安靜下來,只剩下一兩個哨子還在間歇響起。
克雷恩一直緊張地等待着,十多分鐘後,旅店的屋頂上突然砰的一響,好像是某扇窗戶被用力撞開。
“我去看看!”他立刻轉身往樓上跑去,慌張的險些被臺階絆倒。
二樓的走廊裡,已經躲上來的珊拉拉着辛迪莉的衣袖,驚慌地指着一扇屋門說:“克雷恩,在……在這間屋子裡面,剛纔的聲音。”
他快步走過去,舉起弓箭,一腳踢開了房門。
敞開的窗戶內,晨風吹起了輕薄的窗簾,飛揚的窗簾下,應該是剛剛變回人形的瑪莎昏倒在地上,小腹下的地面,一片觸目驚心的猩紅……
意識在那一瞬間出現短暫的空白,緊接着,化爲幾乎炸開額頭的怒火。
克雷恩把弓丟到一邊,瘋了一樣的衝進去,翻過瑪莎赤裸的身體,大聲喊着她的名字。
她當然不會被叫醒,小腹上被不知道什麼可怕的東西貫穿了一個手腕粗細的洞,只用一塊髒兮兮的破布堵住傷口根本起不到止血的作用,最多隻是讓血不至於成爲被追蹤的痕跡而已。這樣的情況下,能堅持到回來才暈過去,就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奇蹟了。
抱起瑪莎,克雷恩感受到一絲祝福的氣息飛快的消散,看來應該是蘇米雅在最後關頭爲瑪莎施加了魔法。
他拼命的壓制着滿心的慌亂,不停地念叨着冷靜一定要冷靜如果不冷靜下來瑪莎會死。
會死,瑪莎會死!
止血,對,止血!克雷恩一把扯過旁邊的牀單,飛快的撕成長條。
可這種被貫穿出的血洞,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布條不管勒緊上側還是下方,都阻止不了帶着泡沫的血泉水一樣涌出。
肌膚的溫度開始下降,瑪莎的四肢也有了明顯的抽搐。
“走開!”一隻大手一把扇在克雷恩的肩上,把他撥到一旁。
他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幸好另一隻手伸來把他扶住。
撥開他的斯托納飛快的抱起了瑪莎,也顧不上包裹她的身體,轉身就往門外跑去。
蠻牛扶着他的手緊了一緊,帶着些責怪的口氣說:“小野豬,遇到緊急情況要記得呼喚同伴。永遠不要忘了,越是危急的情況,就越要冷靜下來。”
克雷恩壓制不住渾身的顫抖,他抓着蠻牛粗大的手臂,說:“可是……可是咱們要怎麼辦?瑪莎……瑪莎要死了,蘇米雅卻不在。蘇米雅和琳迪都沒有回來,他們一定出事了……咱們要怎麼辦?”
“首先,要冷靜下來。”蠻牛用力壓了壓他的肩膀,“斯托納指揮過多場戰鬥,處理傷員一定很有經驗。他既然把瑪莎帶了出去,就一定有辦法。至於其他的事,先救回瑪莎再說。”
象是爲了擋住此刻的表情一樣,蠻牛拉下頭盔的面罩,擺了擺手,“撿起你的弓,咱們過去看看瑪莎。我曾經失去過兩名同伴,我知道那滋味並不好受。但是,小野豬,不管失去誰,生活還是要繼續。現在,懷抱希望爲蘇米雅、琳迪和加蘭特祈禱吧。”
克雷恩含着眼淚點了點頭,默默跟在蠻牛身後走了出去,撿起了自己的弓。弓身依然向他的手掌傳遞着溫暖的熱流,但他的雙手,甚至他的全身,都一片冰冷。
斯托納直接把瑪莎帶到了樓下,不肯上樓的莉雅斯還守在那裡。
克雷恩跟着蠻牛下去的時候,那深及內臟的可怕傷口竟然已經止住了血。
蘇米雅留下的法杖拿在了莉雅斯的手裡,淡藍色與淡棕色的光芒盤繞在杖頭,不斷地融合成淡淡的草綠色光球,隨着莉雅斯的又一道咒語完成,草綠色的光球從勾畫的法陣中飛快的穿過,散開在瑪莎的傷口附近。
憔悴的伯爵夫人擦了擦汗,毫不停歇的再次開始施法。而隨着前一次光芒的漸漸消失,一絲血色終於浮現在瑪莎的面頰。
蘇米雅的光屬性魔法,決不可能達到如此高效的治療。
蠻牛有些驚訝的看着莉雅斯,小聲說:“真想不到,這位伯爵夫人竟然還研究過複合魔法。”
“複合魔法?”克雷恩怔了一下,跟着立刻就從過往閱讀過的傳奇故事中找到了相關的知識,“這是……這是自然系魔法!”
蠻牛長長地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脫下頭盔,點了點頭,“多半是。這種恐怖的治療術,也只有自然系才能做到了。”
斯托納拿起準備好的乾淨棉布,在魔法的間隙輕輕的塞到傷口中,小聲說:“保險起見,最好再把傷口裡淨化一下。不然內臟被髒東西感染的話,會要命的。”
莉雅斯疲憊的點了點頭,舉起法杖再次念動咒語,這次,則只有淡藍色的光芒集中過去。
蠻牛瞭解的哦了一聲,說:“果然是主水副土的自然系法師。”
斯托納扭頭看了他一眼,翹了翹拇指,“沒錯,好眼力。莉雅斯從小就熱衷於治療術,她其實和光相性比較好,但她非要選治療能力最強的魔法來學習,於是就契約了水,兼修了土,費苦功學習了複合魔法,專精自然系中的治療路線。”
複合魔法,也被稱作元素融合,是將四種基礎元素通過魔力融合來得到無法被直接使用的上級元素的方法,在四種基礎元素中選擇兩種的法師,大半都是爲了學習複合魔法。
但因爲研習難度大,對兩種元素的平衡掌握能力要求又很高,進度會遠不如專精某一種或一主一輔的法師。
火與風複合的雷、水與土複合的自然、風與水複合的冰和火與土複合的熔岩,構建了複合魔法的基礎體系。
其中契約元素的選擇,又決定了複合魔法的傾向。
像莉雅斯,在契約水的情況下,將成爲元素法師中最強的治療者,並有一定的淨化能力,而如果契約了土,擅長的就變成了毒與遲緩。
這種程度的傷口,蘇米雅即使在,以光系魔法的治療能力救治起來也會十分困難。莉雅斯的自然系魔法,簡直就成了天降的救星。
擦乾淨四處的血污後,斯托納拿過一張毯子,蓋在瑪莎的身上。克雷恩立刻跑了過去,小聲問:“瑪莎怎麼樣?還有沒有生命危險?”
斯托納用下巴指了指莉雅斯,“這要問她了。”
莉雅斯疲倦的坐在桌邊,幫瑪莎把毯子掖好,有氣無力地說:“這根法杖和我相性不合,讓我多費了好多魔力,淨化的效果也差一些。所以這幾天一定要多清潔傷口,最好能買些藥,輔助癒合。沒有別的問題的話,她應該不會死。”
“那她什麼時候能醒?”克雷恩更加緊張地問,瑪莎確認沒事後,蘇米雅和琳迪的安危反而更加沉重的壓在他心上。
莉雅斯翻開瑪莎的眼皮看了看,沉默了一會兒,拿起蘇米雅留下的戒指,閉上眼催動一些魔力進去,放在瑪莎的眉心。
這樣放置了四五分鐘後,瑪莎乾澀的嘴脣中擠出一道虛弱的呻吟,彎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向上擡起,露出了迷茫的貓瞳。
眸子轉動了一下,瑪莎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聲音沙啞地說:“看樣子……這裡並不是冥府啊。克雷恩,還能見到你真好。”
克雷恩連忙擦了擦眼角,雙手緊握着瑪莎冰涼的手掌,顫聲說:“伯爵夫人把你救了回來,要不是她,恐怕……恐怕就……”
莉雅斯搖了搖頭,很抱歉地說:“即使這樣,該說對不起的也是我。如果不是我任性的要求,夜牙小姐根本不會受這麼重的傷。加蘭特他們……也不至於生死未卜……”
聽到莉雅斯的哽咽,瑪莎艱難的扭過頭,安慰她一樣地說:“沒事,他們幾個……只是做了俘虜。受傷的……只有我而已。”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瑪莎,你們是怎麼失敗的?計劃哪裡出了問題嗎?”克雷恩不解地問。
“不……計劃非常完美。”瑪莎咬了咬牙,帶着一股惱恨緩緩講述起來。
作爲有着豐富經驗的情報機構指揮官,加蘭特的計劃的確沒有什麼大的缺憾,瑪莎、琳迪和蘇米雅的執行力也非常足夠,直到用信物換取兩個孩子的信任並把他們帶出爲止,都沒有出任何差錯。
但從離開伯爵府開始,長子喬安就不停地低聲詢問之後的安排,成熟的口吻絲毫也不像一個不到七歲的孩子。
以爲他們母子之間早就溝通過的加蘭特簡潔地回答了一切。
於是,就在確認了母親打算放棄伯爵家的一切後,喬安·杜蘭特、未來的伯爵大人,在那個衛兵剛過去的轉角,突如其來的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宵禁的街道上,這聲呼救已足以驚動太多人。
儘管加蘭特果斷的打昏了喬安,也捂住了被嚇得大哭起來的米茲娜的嘴巴,但正在嚴加提防的波亞迪蘭衛兵已經紛紛趕了過來。
仗着個體戰鬥力非常優秀,在加蘭特的指揮下,他們果斷拋下了那對兄妹,轉而以自保爲前提撤退。
尋常的士兵在這種夜幕下根本阻攔不住他們。
只可惜,魔石燈迅速的照亮了戰場,幾個法師學徒也飛快的趕到並投入戰鬥。
作爲殿後的掩護者,加蘭特第一個被抓住,緊隨其後,試圖把敵人誤導到另一側的琳迪被法師感應到藏身之處,抓了個正着。
瑪莎與蘇米雅逃出了兩個街口,好不容易纔擺脫了燈光的追蹤,進入到黑暗的死角。結果,一位法師塔的主宰早已帶着衛兵等待在那裡。
數十名衛兵輕鬆地制服了蘇米雅,沒有裝備在身的蘇米雅只來得及勉強爲瑪莎施加一個魔法。
她果斷的選擇了魔法盾,正是這個緊急決定,保住了瑪莎的性命。
就在瑪莎變身衝入暗影之中,靠盜賊技巧迅速的隱匿蹤影時,那位法師的咒語吟唱到了尾聲。
沖天而起的尖利石筍連兩邊的院牆都一併頂塌,瑪莎已經拼盡全力的逃竄,依然沒能徹底離開土系中階魔法的覆蓋範圍,腰部被結結實實的貫穿了一個血洞。如果位置再正一些,她當場就會變回人形,並迅速成爲一具冰冷的屍體。
她咬緊牙關維持着鬥氣的隱匿效果,從垃圾堆裡咬出一塊破布用爪子塞進傷口避免被人追蹤血跡。之後,她沿着房頂一路逃回旅店,用最後的力氣撞開窗戶衝進屋裡,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被抓住的人會怎麼樣?”瑪莎虛弱不堪地提出了她此時最關心的問題。不過看眼神,也知道她並不抱太過樂觀的期望,他們要搶伯爵的家人,還殺死了不少衛兵,不被當場處死,恐怕就是王室的慈悲了。
果然,莉雅斯考慮了一下,很誠實地說:“按照波亞迪蘭王室的慣例,被視爲間諜的人,通常是當即執行死刑。”
克雷恩倒抽了一口涼氣,要不是扶着桌子,險些坐倒在旁邊。
“難道……蘇米雅他們都……”瑪莎的眼眶頓時有些發紅,聲音也難得一見的帶上了一絲哭腔。
“不,也許還來得及。”莉雅斯頗爲慎重地說,“正是戰爭爆發的危險時期,如果把加蘭特他們當作間諜,就很可能會選擇公開行刑,提升士氣並警告可能存在的其他潛伏者。我……我這就去內城區,求見陛下。我去解釋清楚一切,所有的罪名都該由我來承擔。”
說着,她毫不猶豫的轉身向門外跑去。
斯托納衝過去拉住她的手,擔心地說:“我覺得你這樣救不了他們,反而會把自己搭上。你現在只是個礙事的寡婦,王室裡沒人會把你當回事。”
“那……我也要去試試。這裡除了我,還有誰能救他們?難道真的讓他們因爲我兒子的過錯付出生命的代價嗎?”莉雅斯幾乎是不顧形象的叫了出來。
也許,比起加蘭特他們的失敗,失敗的原因是喬安這件事更加讓她無法接受。一個血淋林的事實就這樣以最殘酷的方式呈現在她眼前——作爲母親的她,不如伯爵的財產和地位重要。
看着莉雅斯跌跌撞撞的跑向高大陰森的城門,克雷恩不解地說:“爲什麼……喬安那時候要尖叫呢?這裡等着他的,可是他的媽媽啊。”
斯托納苦笑着說:“親自去過廢料街那種地方之後,你不該還會問這種傻問題。”
“他纔是個不到七歲的孩子。”
“正因爲他還是個孩子,一個過早成熟到懂得算計得失,卻還不懂母親的愛有多重要的孩子。”斯托納惆悵的望着窗外漸漸亮起的天空,“真希望莉雅斯能爭取到一些憐憫,那東西在當權者的身上實在不多。”
克雷恩也只能把最後的期望寄託在這位伯爵夫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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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等待了一個多小時後,他們只等到了一個匆匆趕來的女僕。
那是城堡中少有的和莉雅斯關係不錯的人,她汗流浹背的趕來,只爲帶來莉雅斯捎來的消息。
那真是個糟糕到極點的消息。
莉雅斯被囚禁在城堡裡,加蘭特、琳迪和蘇米雅將被當作達爾士公國的間諜,於正午在內城區廣場公開斬首,穩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