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星術?”克雷恩還從未嘗試過這種占卜,只聽說占星術因爲價格低廉過程簡單解讀性強在年紀不大的少女中十分流行,有些貴族少女與情人幽會前選口紅都會先翻翻星象盤。
“是啊,我以前的老本行。”女店主有些懷念地笑着說,“現在雖然生疏了不少,但總不會比外行人糟糕。”
“可我的麻煩,好像占星術很難給我什麼具體的幫助吧。”克雷恩嘆了口氣,但還是在女店主的身邊坐了下來。
“占星術不是爲了給人詳細具體的幫助而存在的。”女店主指了指書上繪製精美的星象牌,輕聲說,“古早時期四處冒險的旅行家們爲了便於確認方向,爲一年內各個時期的夜空繪製了詳細的星圖,那之後,苦於無法和神溝通的占卜師們也把眼光投向了星圖,不久,就開始宣稱星圖和星盤可以卜算生命的氣運。”
“所以……就是騙術咯?”克雷恩皺了皺眉,有些驚訝她的坦誠。
“不,是安慰人心給予指引的藝術。”女店主合上書本,微笑着說,“那在天上指引方向的千萬星辰,在占卜師的手上,也可以指引大家生命的方向。氣運這種事,對於相信的人來說,既可以是鼓舞他踏出一步的推力,也可以是阻止他愚蠢行爲的屏障,優秀的占星師,會給客人他心底真正想要的答案。”
“聽上去似乎沒什麼實際意義的感覺。”克雷恩笑了笑,“不過如果免費的話,我可以試試。蠻牛之前抱怨過好幾次該看看星盤,我也確實該測測自己的運氣到底是好是壞了。”
女店主頷首起身,往櫃檯後面走去,“那麼,請跟我來吧。不會耽誤多長時間的。”
塔布蕾小聲嘟囔說:“克雷恩,我肚子餓了……”
“等一下一起上去吃。現在最好還是不要單獨行動的好。”克雷恩扭頭丟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跟着女店主走了進去。
櫃檯後方的走廊兩側是店主和夜班服務員的臨時住處,開門進去之後,和占卜有關的東西幾乎充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克雷恩撓了撓頭,說:“看起來,你還真不像是已經洗手不幹的占卜師。”
“我的興趣還在,只是……不打算靠這個賺錢了而已。”她徑直走到牆邊,取下一副晶瑩透亮的星盤,坐到寬大的圓桌後面,掏出面紗掛在兩邊的耳朵上,整個人頓時充滿了神秘的氣質,“法希德蘭的競爭壓力太大,我現在只想安靜地開旅店,偶爾給看得順眼的客人免費佔卜一下。”
“那還真是榮幸。”克雷恩微微一笑,面對這種話,他已經不會像從前那樣感到臉頰發熱,反而還有了逗弄一下對方的念頭,不過那衝動馬上就被他壓了下去,端端正正的坐好,“我需要做什麼嗎?”
“首先,請告訴我你的生日。”女店主修長的手指捏起幾顆寫着數字的小水晶球,柔聲問。
克雷恩的神情出現了短暫的僵硬,但馬上,他的眼底流過一絲異樣的神采,笑着說:“979年藍五月10號。”
“那麼,接下來請告訴我你想要測算運勢的事情。比如,是戀情?任務?還是什麼具體的事項。”女店主靈活的手指迅速把帶有數字的小水晶球在星盤下端擺放出克雷恩報上的日期,嘴裡輕柔地說道。
隨着小水晶球落入凹槽,星盤的底座微微一亮,漆黑的盤面立刻亮起了無數星光,構成夜色蒼穹的景象,在一些具體的星座區域,隱約的暗線將主星連接起來,方便占星師劃分各片星區。
“我需要找到失蹤的同伴。請幫我測算這件事的運勢吧。”
“那麼,請將雙手扶在這裡。”女店主指着星盤兩側的把手,跟着將雙手懸空放置在星盤上方,“接下來到我說停止之前,請在意識中不斷地重複你要占卜的事,運勢,會體現在星星的軌跡上。”
克雷恩扶好星盤,盯着那微縮的夜空,霎時間產生了要被吸入進去的錯覺,他定了定神,專注的反覆思考着尋找同伴的事。
在尋找中疲於奔命,才突然發覺,原來最恐懼的就是離別。
盯着星盤看了一會兒,女店主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難看,她擡起頭,欲言又止,低下去用細長的手指摁住其中一片微微發亮的星區,眉心越鎖越深。
塔布蕾絲在旁觀察着她的表情,忍不住說:“喂喂,預兆很糟糕嗎?”
女店主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嘆了口氣,直起上身,對克雷恩說:“好了,可以停止了。”
克雷恩鬆開手,意猶未盡地瞄了幾眼瑰麗的星圖,說:“怎麼樣,有結果了嗎?”
女店主點了點頭,表情顯得有些複雜,她磨蹭了一下,才小聲說:“你最近尋找同伴的事情,應該進行得特別不順吧。”
克雷恩很誠實地說:“是,都已經有種走投無路的感覺了。怎麼,測算出的結果,不太方便開口嗎?”
女店主抿了抿嘴脣,緩緩說:“一般來說……這種結果我不是很願意告訴客人,會讓我……顯得像個騙子。”
“誒?有這麼嚴重嗎?”克雷恩倒是輕鬆地笑了起來,無所謂地說,“沒關係,你解釋清楚,我不會誤會的。”
“因爲占卜界流行一種簡單有效的騙術,就是儘可能誇大糟糕的結果,然後靠給對方提示破解災厄的方法來牟利。”女店主無奈地說,“而這次占卜的反饋,你的運勢……已經糟糕到會讓你誤會我是騙子的程度。”
“什麼?”
“如果按照通常的分等,你在這件事上的運勢,可以達到極兇的等級。換句話說,就是如果沒有改運的方法,註定會失敗。”女店主皺着眉,很爲難地說。
克雷恩託着下巴,他看不懂星盤,但知道自己的運氣一向是波瀾起伏驚心動魄,倒也不太感到意外,輕聲問:“那有改運的方法嗎?”
“拋開心中的疑慮,接受一切可能的幫助。”女店主雙手放在星盤上,認真無比地說。
“具體點呢?是指什麼?”克雷恩沉默了一會兒,追問道。
女店主搖了搖頭,說:“這我就不清楚了,星盤上能看出的東西十分有限。想要具體的參考的話,還是建議你找感知者或預言家請示比較準確的神諭。畢竟……星星的軌跡只是命運的倒影,能看出的只有個大概而已。”
“極兇嗎……”克雷恩向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臉上卻浮現了一絲奇妙的微笑,“非常感謝,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女店主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輕聲說:“能幫到你就太好了,這幾天感覺你很消沉,希望你能找到正確的方向,快點振作起來。”
“我會的。”克雷恩走向門口,“坦白說,你今晚對我的幫助比你想象的要大,大得多。”
女店主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提高聲音說:“是嗎?我……沒感覺到說了什麼了不起的話啊。”
“不。你告訴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非常重要。”克雷恩扭頭看了她一眼,對愣在原地的塔布蕾絲招了招手,“走,咱們上樓。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早上,還有的忙呢。”
在女店主有些錯愕的眼神中,克雷恩從外面輕輕的關上了房門。
房間裡很快安靜下來,女店主迷茫地看着桌上的星盤,託着下巴認真思考着。
“難道……是哪裡說錯了什麼嗎?”過了將近半個小時,她才疑惑地站了起來,走到之前掛星盤的牆邊,微微搖了搖頭,擡手在旁邊的觀星鏡上扭了一下。
幾分鐘後,房間的角落緩緩打開了一個不到半米高的洞口,從分開的牆磚中,一隻灰褐色的兔子飛快地跑了進來,光芒閃過,一個圓圓臉相貌很可愛的小姑娘站了起來,晃了晃屁股後面那一團短短的尾巴,毫不在意身上光溜溜的樣子,直接坐到牀邊翹起修長的腿,問:“怎麼樣?順利嗎?”
掩飾住眼底那一絲不安,女店主轉身說:“還算順利,至少,應該沒有什麼可被看出來的破綻纔對。”
她吁了口氣,把星盤掛回牆上,輕聲說:“卡爾敏,你說,這次的行動是不是有點太着急了?這麼一連串事件,最後導致的結果都是和咱們的幫助有關,不是會反而讓克雷恩起疑嗎?”
兔耳少女撅着小嘴頗有些不滿地說:“我有什麼辦法,這次任務是辛迪莉全權負責的,她是什麼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席維德都只有照辦的份。”
說起席維德的名字,她笑嘻嘻地說:“你都不知道,席維德看到辛迪莉轉交的報告時臉色有多難看。”
女店主微笑着說:“那幾個單身青年,大概多少都對辛迪莉還抱有一絲幻想吧。”
“烏吉諾拉傳回的最後訊息起碼確認了辛迪莉所說的屬實,那麼,一切就都是值得的。”卡爾敏躺在牀上,抱過軟綿綿的被子在肚子上磨擦着,說,“其實我也覺得辛迪莉這次的安排太着急了,原定的計劃明明是一個一個慢慢來,結果一下子鬧成這樣。一點也不象她。”
“是……‘那個’的原因嗎?”
卡爾敏咯咯笑着說:“當然是啦,不然還能有什麼事能讓她突然變蠢啊。而且她這之後少說二百天裡幾乎使不出什麼像樣的咒術,再跟着那個呆瓜精靈滿世界跑多危險啊,不嘗試一下這個計劃,後面的事確實不好安排。”
“可是克雷恩有暗影教會的關係啊。”女店主不安地說,“逼迫的太緊,他會不會投入到那位新牧首一方去?”
“不會啦不會啦。”卡爾敏擺了擺手,很自信地說,“能讓暗影教會感興趣的輪迴者,得和尼格拉爾有關才行。咱們只要防着大聖堂就好。克雷恩直接關係着真神之力最後能不能被認定爲龍神使者的象徵,咱們可絕對不能怠慢。”
女店主低下頭,輕聲說:“可……咱們都知道那其實是弗拉米爾的力量,火天使,不是嗎?”
“喂喂,弗拉米爾是龍神的司火使者,這一點你又忘記了嗎?”卡爾敏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了許多,能穿透女店主的胸膛似的,“看來你還是沒有誠心投入龍神的雙翼庇護之下啊。”
女店主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流着冷汗說:“不不不,我……我很誠心的。請……請龍神寬恕我的愚昧,寬恕我的無知。”
卡爾敏哼了一聲,冷笑着說:“你們這些占卜師出身的人類,就沒幾句可以相信的話。反正,你自己拿捏好輕重,巨龍不僅有庇護信徒的雙翼,也有可以撕裂一切的利爪,和吞噬背叛者的獠牙。”
女店主瑟縮了一下,說:“龍神保佑,龍神保佑。”
“監聽管的運行還順利嗎?”卡爾敏存心擺架子一樣地擡起一隻腳,踩在女店主的肩上,說,“今天好像還沒有報告的樣子。”
女店主連動也不敢動地蹲在那裡,說:“今天克雷恩幾乎沒說什麼有意義的事情,記錄的報告已經整理好,你隨時可以帶走。”
“嗯,那就好,有情況我再看吧。”卡爾敏用腳尖勾起女店主的下巴,笑着說,“辛迪莉爲了這次的任務和火精靈那邊鬧得似乎有些不太愉快,那些自大的紅毛混蛋也瞭解到了克雷恩的異常,好象和他們大神官的一個占卜牽扯上了一些關係,他們八成要跟咱們搶。你這邊的看守最好調走補給辛迪莉那邊一些,實在不得已的話,咱們就仗着地利把那羣紅毛種馬幹掉,栽贓給暗影教會。”
“辛迪莉不在旅店的話,我……之後只要對你報告就好嗎?”女店主看着眼前那隻彷彿隨時會踩上來的腳,忍耐着問道。
“是,這邊暫時由我負責。”卡爾敏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啊……真可惜不能弄醒她,不然真想去逗逗那隻貓。我就喜歡看她呲牙咧嘴但是奈何不了我的樣子。嘻嘻。”
“好了,有情況的話老辦法通知我。”她走向那個地洞,活動了一下胳膊,“對了,你有機會再忽悠忽悠那個呆瓜,那傢伙太頑固,席維德都有點煩了。既然他信占卜,你來推一把正合適。”
女店主低下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等到灰褐色的兔子消失在地洞裡,她才滿身冷汗的坐在地上,看着旁邊牆上的星盤,喃喃地說:“這次是騙人,可上次的極兇應該是真的啊……這計劃,真能成功嗎。”
離開房間後,女店主的臉上迅速恢復了平時的鎮靜與溫和。占卜師的經歷,讓她已經能自如的維持容易讓人信任的表情。
確認走廊的入口沒有別人後,她打開另一間屋子,走了進去。
三個神情專注的獸靈正坐在屋子的三個角落,側耳傾聽一道道從上方垂下的金屬管。
女店主壓低聲音,問:“有什麼情況嗎?”
其中一個鹿屬少女回過頭,帶着曖昧的笑容說:“不愧是火精靈的血統,明明身上揹着這麼多事,還能在洗澡的時候和那隻小鬣狗玩鬧。又是讓她擦背,又是讓她修腳,嘖嘖……難怪辛迪莉能把他耍得團團轉,這種小色鬼,在狐狸面前簡直就是白送。”
“我怎麼覺得……這有點反常啊。”女店主皺着眉過去,拿起了寫得密密麻麻的抄錄冊。
的確不存在什麼有報告價值的部分,從對話上看,克雷恩的心情很不錯,洗熱水澡的時候還一直絮絮叨叨和塔布蕾絲聊天。塔布蕾絲倒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語,對克雷恩突然轉變的態度好象還有點不太適應,話都結結巴巴地非常凌亂。
她湊過去聽了一下,說:“好象沒什麼動靜了啊。”
“他們睡了。一張牀。”負責的鹿屬少女捂着嘴巴吃吃的笑了起來,“說不定過一會兒就有聲音了哦。”
女店主疲倦地點了點頭,輕聲說:“那好,你們辛苦了。我先去休息一下,有情況及時告訴我。”
她一路回到自己真正的臥室,那是一間狹小無窗,卻能讓她十分安心的屋子。像往常一樣,她把被子牢牢裹在身上,蜷縮成一團,在寬大的牀板上佔據了一個小小的角落,睡了。
第二天是聖臨日的例休,附近小城鎮的不少遊客都會趁機來法希德蘭逛一圈,其中有不少會住上一晚再走。通常這正是旅店的老闆們最忙碌的一日,但繁星之家的女店主卻在醒來後連牀都不願意下。
在事件結束前,她不能允許新客人入住,明明空着許多的房間,也只能打出客滿的旗號。
真不知道這樣被操控在掌心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她雙手捂着臉,坐在牀邊醒了醒神,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徑直去了負責監聽的房間。
“怎麼樣?有什麼情況嗎?”屋裡已經換了一班崗,女店主揉着眼睛,疲倦地問。
接替了位置的犀牛屬少年已經沒再理會身邊的監聽管,而是往記錄冊上不停地寫着,嘴裡說:“一大早克雷恩就走了。根據三樓樓梯口的偵察結界和櫃檯服務員的報告,出來的只有他自己,塔布蕾絲應該還在睡覺,大概是昨晚累得太厲害了吧。”
“克雷恩走了多久了?去了哪兒?”
“快兩個小時了吧,你今天起得太晚,之後最好注意點。”那個少年有些冷漠地說,“看方向估計是去了暗影教會那邊。負責盯梢的已經跟去了。”
他帶着些指責的口氣說:“你找機會再給他占卜一次,這次乾脆說得更直白一些。不然……我怕他直接把幫助的意思理解到溫薩雷斯牧首那邊去。真要起了反效果,辛迪莉的怒氣你可承受不起。”
女店主哆嗦了一下,連忙說:“我……我以後會注意的。”
這時,門突然打開,櫃檯那邊值班的服務員匆匆忙忙跑了進來,遞上一張紙條,說:“負責跟蹤克雷恩的教友剛纔冒充客人傳來的消息。”
揮手示意那女孩繼續去外面值班,犀牛屬的少年哼了一聲,從女店主的手上搶過紙條,展開在眼前。
“什麼?克雷恩……進了一家占卜店後就不見了?”那少年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驚愕,“這一個多小時竟然都沒找到他的行蹤。”
女店主有些擔心地說:“他……他會不會發現了什麼?”
“不可能。咱們的行動根本沒有什麼破綻。”那少年猛地站起來,示意旁邊的同伴繼續監聽塔布蕾絲是否醒了,自己往門外走去,“你在這裡守着,我去看看那幾個人質的情況。實在不行……就想辦法轉移吧。”
“嗯,我也覺得……應該找更穩妥一些的地方,爲下一步行動做準備了。”女店主贊同地說。
那少年卻毫不領情地瞪了她一眼,說:“有更合適的地方,你以爲我們願意放在這兒嗎?辛迪莉下令之前,少說多餘的蠢話。”
“呃……是。對不起。”
聽着那誠惶誠恐的道歉,少年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走出房間,卻並沒往走廊出口過去,而是反向走到了沒有通路的盡頭。
他擡手推了一下,手邊的牆壁無聲無息地滑開一人寬的縫隙,露出一條陰暗的狹窄樓梯。
順着樓梯,他快步走到二樓,推開一樣的暗門,悄悄走向斜對面的房間,摸出鑰匙,打開屋門。
就在他推門想要走進去的時候,一股涼意突然從他的脖子上傳來。那是一把匕首,鋒利無比的刀刃,正緊緊壓着他並不算太硬的脖子。
接着,背後的力量把他直接推進了房中,屋門在身後咔嗒一下關上。
“是……誰?”他儘量保持着聲音的穩定,開口詢問。
匕首稍微離開了一些,給了他轉頭的空間。
他扭過去,接着,他就看到了握着匕首,帶着殘酷的笑意盯着他的塔布蕾絲。
“你、你爲什麼會在這兒?你……你不是在房裡睡覺嗎?”驚慌中,他還不忘故意大聲地說出來,想要給下面監聽着的同伴提醒。
“真遺憾,你的聲音得再大點,他們才聽得見。”一個懶洋洋卻充滿殺意的聲音從他側面響起,他扭過頭,就看到了手裡拿着監聽管被撬下來的末端,正笑出鋒利犬齒的瑪莎。
就在二樓的犀牛屬少年被綁成一團塞進牀底下的同時,樓下房間裡的女店主聽到了門外服務員有些驚慌的叫喊聲,“老……老闆,有好多客人,他們……他們非要住進來。”
“什麼?你不能告訴他們咱們這裡住滿了嗎!”女店主愣了一下,趕忙開門想要過去解圍。
可她剛一打開門,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就已經頂住了她的喉嚨。
面前,是克雷恩紅光閃動的雙眸,和陰沉無比的輕聲詢問:“絲塔莉·奈汀格女士,可以告訴我,辛迪莉在哪兒嗎?”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絲塔莉驚愕地顫聲問道,身體在驚恐中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絲塔莉·奈汀格是她的本名,但她只在剛到法希德蘭的時候用過一段時間,開始做自己的占卜生意後,她就改用了一個很方便招攬顧客的藝名。
克雷恩用匕首頂着她往屋裡走去,裡面負責監聽的兩個獸靈立刻起身去拔腰間的武器,但他們的匕首纔剛拔出來,克雷恩身後涌進屋中的四位達曼之手的精英就立刻用劍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
“是啊,這個名字的確沒有你占卜師的那個綽號出名,那我是不是該喊你夜幕之光女士呢?”克雷恩惡狠狠地盯着絲塔莉,咬牙切齒地問,“告訴我,辛迪莉在哪兒?”
旁邊另一個獸靈女孩尖叫起來,“你不要你同伴們的命了嗎!快放了我們,不然他們都得死!”
“首先,你要有能力讓外面的接應知道你這裡出了狀況,其次,希望你指的他們,不是關在二樓的那些。否則,這會兒他們應該已經沒事了。”克雷恩毫不客氣地把匕首往前送了一些,冰冷的尖端在絲塔莉的喉頭頂出一個彷彿隨時可能被刺破的凹窩,“絲塔莉女士,我最近的心情很不好,我希望你不要讓我再問第三遍了。辛迪莉在哪兒?”
絲塔莉的眼淚頓時流了滿臉,她顫聲回答:“對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
之前那個獸靈女孩又用尖利的聲音叫道:“我們什麼也不會說,你們別做夢了!”
克雷恩指了指一男一女兩個年輕獸靈,輕聲說:“他們說什麼也不會說,你們有什麼好法子嗎?”
達曼之手的人露出一絲猙獰的微笑,“讓我們帶走就是。那個男的我們有一千種法子來讓他說話,至於女的,方法還要加倍。”
克雷恩冷笑着把匕首繼續往前用力,刀尖和絲塔莉肌膚交接的地方,終於還是滲出了細小的血絲,“絲塔莉女士,你是打算跟他們兩個一起去暗影教會的審訊室遊玩一遭呢,還是幫我想想辦法,怎麼找到我可愛的辛迪莉?”
看着身邊的兩個獸靈被直接摁倒綁住,堵上嘴巴塞進口袋裡,絲塔莉的臉色頓時慘白如紙,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想辦法,我一定……一定能想出辦法來。請給我……給我點時間……”
“好。我去二樓走一圈。希望等我下來的時候,你已經想好辦法了。”克雷恩收起匕首,向後退開兩步,出門喝道,“走,跟我上去,二樓那幾個號稱包下整層的獸靈一定也是他們的同夥,全都抓走審問吧。這是我對溫瑟的回禮,感謝他幫了我這麼一個大忙。”
聽着外面嘈雜的腳步聲,和另外兩個服務員被按倒後發出的短促尖叫,絲塔莉跪在地上,雙手掩面,無助地哭泣起來。
一上樓梯,克雷恩就看到了坐在窗臺上雙腳前後搖晃的塔布蕾絲,他鬆了口氣,徑直走了過去,“怎麼樣,順利嗎?”
塔布蕾絲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指了指打開的房門,“瑪莎姐姐他們都在裡面。真被你說對了,那些香得嗆鼻子的屋子就是故意讓咱們找到的,這樣就對他們不會再有懷疑了。往這頭的空屋子一找,才第三間就被我找到了。裡面還真的貼滿了封印,嘖嘖,真捨得花錢。”
克雷恩看了一下被藏在窗戶外面掛着的大箱子,他就是用這個把塔布蕾絲裝到二樓的,從他懷疑到女店主頭上開始,他就只能選擇一條百般謹慎的路,還好,果然成功把塔布蕾絲送到了預定的地點。
一走進房中,琳迪就飛身撲了上來,勾住他的脖子直接把臉埋進他懷裡,一聲也不吭的就那麼摟着,勒得他都有點喘不過氣。
瑪莎頗爲滑稽地穿着從少年身上剝下來的衣服,不太合身,但香豔極了。
蘇米雅面容憔悴地坐在屋內唯一的牀上,直愣愣地盯着地上擺着的三口箱子,手掌緊緊地攥着胸前的聖像,指節發白。
瑪莎看了一眼克雷恩擔憂的神情,衝他搖了搖頭,輕聲說:“我恢復過來後,跟她說了之後發生的事,她……需要自己冷靜一下。”
“你們都沒事,我就放心不少了。吶,這是樓上房間的鑰匙,你們三個先上去休息一下。我和塔布蕾絲去找辛迪莉算賬。”克雷恩親了親琳迪的頭髮,拍了拍她的後背,推開她向後退去。
“可她有巨龍之翼的人幫忙,說不定還有火精靈。你這麼去……太危險了吧。”瑪莎踢了被綁成一團的犀牛屬少年一腳,擔心地說。
“沒關係,論勢力,法希德蘭暫時還沒有比正在幫我的人更大的。”克雷恩冷笑着轉過身,“騙了我這麼久,也該是她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剝狐狸皮我可拿手得很。”塔布蕾絲笑嘻嘻地跳下窗臺,在手裡轉了兩圈匕首,快步跟了上去。
琳迪依依不捨地追到門邊,一直看他走下樓梯,才緩緩退回屋中,坐到牀邊憤憤地說:“那隻該死的狐狸,希望克雷恩這次能狠下心腸好好教訓她一頓!”
瑪莎神情複雜地說:“他最近變了不少,也許真能有那樣的決心。只是……這世上恐怕還有不少即使狠下心也無可奈何的事。”
絲塔莉從來不都是一個堅強的女人,所以對於巨龍之翼,她只不過是個接觸不到什麼極密的外圍聯絡員而已,任何組織,都不會特別重用威脅就能籠絡的手下,因爲總有一天,這些人面對更大的威脅時,會很容易放棄抵抗。
從克雷恩離開,達曼之手的四個人就開始對裝着那個男性獸靈的袋子拳打腳踢,每一下都並不致命,但充滿了對絲塔莉的威懾。
而當他們一邊毆打一邊笑着談論起如何用暗影教會的手段來炮製那個女俘虜的時候,絲塔莉的防線終於在緊繃中走向崩潰。
克雷恩剛一邁進屋子,絲塔莉就哭叫着撲了過去,抱着他的腿跪在地上說:“我有辦法,我有辦法幫你找辛迪莉!求求你……不要把我交給他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