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自咬了我脖子後便少在我面前出現了。連同那幾個勞什子的傢伙也不來探視我了,不知他們在忙着處理什麼事。康熙昨兒來看了我一會兒,算是道別吧,他說要回京城,本來是想等我傷好了再一起回的,只是京城有事兒就先回去了。是不是那幾位也跟着回去了?要是都回去了那就好了,難道趙菊生被凌遲了?
心下有些不安起來。大哥那天來看了我後也不見回頭來瞧我,我想知道些事兒也無從可知。思前想後,我讓秋雁出曹府去打探下。
晌午過後,秋雁回了來。她說趙菊生過兩日就在菜市場被施以凌遲,都張榜了。“那徐紅玉和徐家戲班呢?”我擔心地問道。
“徐家班戲班已被責令今後不準再唱戲,都散了回去種地。”秋雁有些渴,倒了杯茶喝了口繼續道,“我今兒碰到紅玉姑娘了,她瞧着沒精神兒,她爹讓她跟着回鄉下去種田,她不應,一直留在杭州,說是要等趙菊生。”她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個手絹來遞給我,“這是紅玉姑娘託我帶的給小姐的,她說如果小姐能見着趙菊生,就請將這方手巾交與他。”
我接過方巾展開,上面針腳細密地繡着一叢黃菊,黃菊旁邊題着八個字:生與君同唱,死與君同穴。是紅色的幹了的血跡,我拿着這方手巾感覺它有千斤重一樣沉。
情到深時超越了生死。我心緒有些亂,掀了被子下牀。現在我傷雖沒有大好,但傷口也在癒合中,只是失血有些多,所以還是有些弱弱的。秋雁見我想下牀,一個箭步過來扶着我,“你別急,這事兒咱們也幫不上啊。”扶着秋雁的手,我坐到桌邊,看着窗外的豔陽,覺得很是剌眼。
“你去問問這府裡的奴才,四爺有沒有跟着皇上回京城,如果沒有,那就請四爺來我這一趟,我有事兒要問他。”我想着徐紅玉若是等到的是趙菊生綾遲處死的慘狀,那她定是痛苦不堪。
秋雁知道我意,便也沒說什麼,便又出了去。
四阿哥果真沒有走,他見我坐在桌邊,眉頭一皺,嗔道,“起來做什麼?身子纔好那麼點兒。”
我看了眼秋雁,示意她迴避一下。秋雁看我給她使眼色便了然地退了出去。
“趙菊生是你們哪位爺監刑的?”我開門見山的問道。
“是我。”四阿哥看着我道,“老九到時也在場。”
我一聽老九也在場,給四阿哥倒茶的手頓了下,“九爺怎麼沒跟着皇上回京城?”
四阿哥看了我一眼走過來接過我的杯子,“讓你別操這份心,你怎麼就不聽?”他將杯子放下,握住我有些冰涼的手,“這事兒,是當着杭州城的百姓行刑的。”這話說的就是沒有迴轉的餘地了。
“那今晚我想去見見趙菊生。”我向四阿哥請求道。
“你爲何要見?他是死囚,大牢陰溼,你這身子去了就沾了溼氣倒將傷加重了。”四阿哥不願意我去。
“我一定要去,你幫我……”我再次請求。
四阿哥看着我的眼,我眼裡滿是懇求,見我這樣他終於鬆了口,“好吧,我幫你,不過,你不可在那呆久了。”他輕輕攬我在懷中,我小聲對他說了聲謝謝。
晚上,夜很靜,月亮躲進了雲層,我和四阿哥跟着秋雁來到了大牢。大牢真的很陰暗,到處散發着一股黴味。牢獄裡也是戒備森嚴,崗哨很多,這裡顯然是關押重大案犯的。秋雁扶着我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到了大牢盡頭,看守見我們一行人進來,正要喝斥,見是四阿哥又忙堆了笑,“奴才給四爺請安,四爺吉祥。”四阿哥一臉冷色,“今兒爺要審問這人犯,你先上外頭去。”那看守也是認得四阿哥的,一聽這話,從點頭彎腰行禮退了出去。
秋雁扶着我到了牢前,我看到牢房的角落裡坐着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手腳上戴着鐵鏈。這便是趙菊生了吧,想起他唱戲時的文弱風采,那是怎樣的一個多情的小生啊。
“趙公子,趙公子。”我朝着他叫了兩聲。他聽到叫聲睜開閉着的眼睛,看到是我,眼裡閃過驚訝,猶豫着打量了我一下,他又看了看四阿哥,四阿哥見他這樣便往旁邊離開了些。
“趙公子,你可好?”我扶着牢房的木柵門問道。
趙菊生慢慢站起來,因受了重刑,步履蹣跚着踱到了我對面。他面容憔悴,頭髮也蓬亂,他對着我笑道,“你怎麼來了?”他笑起來還是那麼的溫文而雅。
“我,我來看看你。”我看着他這樣,心裡自是不好受。我一邊說着,一邊將袖中紅玉的方巾拿出來遞給他,“紅玉姑娘託我送與你的。”他輕輕接過,手巾展開,當他看到手巾的剌繡和字時,眼裡頓時溢滿了淚花,手顫抖起來,哽咽道,“雪韻姑娘,張某託你件事,希望姑娘能應承。”
“什麼事兒,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幫的。”我能爲他做什麼呢。
“我死後,你勸紅玉姑娘尋個好人家嫁了吧。我,就當我與她從末認識過。”趙菊生,也就是張明覆雙手緊緊握着手巾看着我託負。
以紅玉的剛烈性格,這個託負怕是較難。我只能盡力而爲吧,“公子所託,雪韻一定盡力而爲。”趙菊生聽了,有些放心,“明日還請姑娘讓紅玉不要去看我行刑,她若是看了,定是……”說到這,趙菊生又哽住,“都是我負了她,拖累了她……來生張某再與她續緣吧。”
“她……你……你們……”我也不知道說什麼話纔好,現在心中很不好受。
“你們走吧,張某在此謝過雪韻姑娘。紅玉姑娘就有勞姑娘了。”趙菊生說着對深深一行禮,便往牢裡走去,不再看我。
四阿哥走過來扶着我,“走吧……”
回去後,這夜無眠。
笠日清早,秋雁告訴我,趙菊生在牢中自盡了。我當時正要喝茶,聽到這個消息,手中的杯子落地,碎了。心中爲趙菊生惋惜,但轉念一想,他這樣也好,不必再受那綾遲之痛。也不再讓心愛的人看到他受極刑時的痛苦樣子了。
坐立不安的到了下午,四阿哥給我帶了個更讓人震驚的消息:徐紅玉自掛東南枝隨着趙菊生去了。
自此杭州城再也不會梁祝這齣戲了。化蝶是絕唱,千古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