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娘子今兒家裡左等右等,就盼着黃老癟能給她帶來好消息,她好立馬坐了車往縣衙去。
可哪想到,左顧右盼,瞪了半晌結果就等來了一個慫蛋。
“罵兩句又怎麼了?冷言冷語能有冷湯冷飯難嚥?吃喝都沒了,還乎被罵上幾句丟了面子?再說了,你黃老癟難不成還是打小就被誇大從來沒被人罵過?”
黃老癟蹲地上抱了頭,嘟囔道:“不是,你不知道,今兒族叔不對頭,他對我笑,我看了害怕。”
黃娘子也笑了,不過那是被他氣笑。
“真是奇了,你黃老癟臉皮厚都能跑馬車,族叔對你笑一笑竟還能讓你慫成這樣?!”隨後覺着不對,“說,你是不是揹着我做了什麼狗屁倒竈下作事體了。”
“沒有,我哪能啊!我是那樣人麼!”黃老癟唬了一大跳,連連搖頭。
黃娘子上下一打量,鼻子裡哼出一聲來,“諒你也沒有這樣膽子!”也就沒再多說什麼了。
實是這會子真沒功夫和他多掰扯,畢竟,她這正一心盤算着心心念念買賣一事兒。
其實不光是黃娘子,黃老癟雖說和自家老婆目是兩樣,可這心裡也念叨着這事兒。
雖說君子遠庖廚,可黃老癟打小就跟着父親食堂裡做事。差不多大孩子,別人都撒尿玩泥巴時候,他已是剝豆子剝手指甲都禿了。別人剛給家裡跑腿看孩子時候,他已是食堂裡幫着劈柴擔水了。
雖說這半輩子就紮根紮了廚房裡,日日與柴米油鹽打交道,可他卻從來沒有厭煩過,正相反,反而對這行當非常有感情。當然。這也是因爲再沒哪個地方能讓他這般肆無忌憚想吃就吃緣故。
黃老癟愛美食那真是愛深沉,人家吃東西還有個偏好,或是葷或是素或是甜或是辣,可擱他身上,只要吃不死人,就沒有他不會吃不愛吃。而且他不僅好吃,還擅做,就喜歡個變着花樣做飯做菜。
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掖縣縣衙食堂裡伙食整個掖縣城都是出了名兒。
只不過,好吃人也有吃食上煩惱。掖縣以及周邊吃食已經探索差不多了。而因着有天南地北人來做官,各地吃食精髓能琢磨這麼多年來他自認爲也已是琢磨差不離了。說起來,還真是沒什麼能讓他感興趣了。
而這時候。一包果脯算是挽救了他興趣了。
那天黃娘子應了黃老癟話,往知縣宅裡送了一包冰糖楊梅,柳月回了一包秘製花紅果脯。黃娘子推辭不得,也聽說了可貞從來禮數週全,只好拿回了家。不過一晚上功夫,就讓黃老癟吃了個一乾二淨,連點子碎屑都沒有放過。
黃老癟吃讚不絕口,還讓黃娘子買了蜜餞往知縣宅送,說是說不得還能再回些蜜餞果子來。
黃娘子氣了個倒仰,這腦子怕是已經讓吃食給糊住了吧!
沒稀得搭理他。
可沒想到這人爲了吃竟無恥到了這個地步。竟又買了蜜餞逼着她送了去。然後人太太沒回蜜餞,而是回了剛剛出鍋蒸糕。帶回來後,一個晚上功夫。又吃渣滓都不剩了。
要說,黃娘子腦子比黃老癟真是好使多了。她自己也入股着一家蜜餞鋪子和一家酒樓,雖說都只佔着一成半成分子,可也確是很有兩分手腕和眼力。所以一看到黃老癟饞這個勁兒,和黃老癟只想着吃不一樣。她是發現了商機了。
夫妻這麼多年,她對黃老癟吃食上功力還是頗爲肯定。知道黃老癟雖不挑食兒,可這眼光還是不差。所以當即就想讓黃老癟去黃家討個恩典,看看黃家樂不樂意讓他們做這買賣。而她自己則是兵分兩路,隔三差五去給可貞請安攀交情。就算不能求得可貞入股開鋪子,可能買下方子也是不錯。
這樣想着,跑知縣宅那叫跑一個勤兒。
這日有事兒耽擱來晚了些,卻見滿滿當當擠了一屋子人。周太太、裴太太、劉娘子、吳娘子,還有賬房關師爺孃子、湯師爺孃子,竟都是,忙笑着上前請安。
坐下聽了會子,見大傢伙只是閒聊,並不是有意商議着什麼,這才放下心來,笑盈盈陪着衆人說話。
都是認識,就算不十分相熟,可點頭之情還是有。
而劉娘子和黃娘子兩人,老爺們之間雖有嫌隙,可她們倆之間卻還未曾紅過臉。其實若是擱以往,說不得劉娘子是饒不過黃娘子非要扳回一成來。只不過現如今,再是不敢了。
所以一衆人說說笑笑些無關緊要話兒,氣氛還不錯。
只不過,原本湊趣從劉娘子換成了裴太太和吳娘子了。
劉娘子原本就是個好說笑,只不過前陣子實是沒臉上可貞這兒來,即便來了,也實不好意思像往常那般肆意說笑。現如今總算是放開了些了,可還是沒有往常那股子熱情了。
劉家到底做了什麼,背地裡到底說了些什麼耍了什麼樣手段,沒有人比劉典吏兩口子清楚了。事兒剛出時候,真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覺。他們這些人,外頭看着風光。可說到底,人家擡擡眼就能廢了你。
而劉家這樣不管不顧毫無章法行事,那根本就沒有顧忌到他們倆口子該怎麼人家手裡討生活。
想想,說失望也失望,說恨也恨。他們和黃老癟兩口子又不一樣,人家和黃家那是出了五服。可他們劉家,說起來也算是正經嫡系,又一直爲劉家當牛做馬這麼多年。可竟這樣不劉家當家人眼裡,怎麼可能不失望不憤恨。
只不過,這會子再失望再憤恨也於事無補。到底,該想是怎麼補救。若真讓上頭大老爺遷怒了,那他們這輩子就再無翻身之地了。
不過幸好,事情發展並不似他們預計那樣差。雖說大老爺呵斥了劉家,是重查了劉家牙行。可到底,沒對他們兩口子怎麼樣。
劉典吏自打那事兒後就越發勤勉,是和刑名上彭師爺走動頗爲熱絡。可劉娘子,卻是掉了個個,徹底沉寂下來了,輕易那是不出門。
直到這事兒了差不多了,才往可貞這來走動。眼見可貞待她與往常並無二致,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了。只不過,到底比以往要拘束不少。
劉娘子拘束可貞看了眼裡,只不過,也並不想多說什麼多做什麼,只是一切照舊。
對於劉家,她心裡實是存着疙瘩。她兩輩子怕,都是那些一條道走到黑人。而她看來,劉家正是這樣人家。
劉奶奶親自帶了那兩個美人兒到她這走了一圈兒無果之後,劉家大爺又帶着人直接上門要找蘇慎。蘇慎沒見後,沒想到竟又旁支裡找了個年方十四小姑娘一門心思要送給蘇慎做妾,真是把可貞氣了個夠嗆。
而對這劉家,也是真正正正面子情兒了。
至於劉典吏兩口子,雖不至於遷怒,可要她像以往那般心力相交,那也不可能了。
人家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劉字。
不過可貞這般行事,看裴太太、吳娘子這些老人眼裡,已經很夠意思了。
而經此一事兒,她們也算是看清了蘇慎和可貞爲人。對可貞,也真心實意熱絡了起來了。
她們衙門裡住了多年,什麼樣事兒沒有經過什麼樣事兒沒有見過。
送人,這雖然不合律法,可實際上,卻是稀鬆平常事兒。
這麼多年看下來,有官兒收毫無顧忌;有心存顧忌嚐個鮮兒隨手就賞人了;有面上不屑不顧可暗地裡要求多多,一定要合心意纔會收用……當然,不收也有。可那些個都是浸淫官場多年老油子,一來是明白這裡頭道道兒,知道什麼能幹什麼不能幹;二來是有手段能抗住那些層出不窮招數。
可是蘇慎這樣年輕卻能抵擋住那些糖衣炮彈,卻是讓衆人刮目相看了。
不管他是真不想收,抑或是有千百種緣由不能收。不管怎麼樣,一個有底線人,一個能有意志力守住底線人,總是能讓人放心些。
而且這事兒一來就那麼多天,知縣宅內卻始終並無大動靜。不管心機如何,就這份涵養功夫也讓衆人心存佩服了。
總來說一句話,和聰明人打交道,而且是有底線知進退,知人自知聰明人打交道,這得肯定是大於失。
正因爲此,裴太太本來就對可貞頗有好感,吳娘子冷眼旁觀後,也覺着是可交,所以隔三差五就會相邀着過來說說話。又顧忌着可貞有孕身不得勞累,所以通常略坐坐也就告辭了。只不過,這情分卻一直延續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