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心情很好,等小九週歲禮罷,她就要帶着兩個孩子隨着二太太進京了。
雖然留老家服侍太婆婆、婆婆並不敢有半句怨言,可到底誰不想和丈夫一塊,如今見自家婆婆親自提起,她自然是抑不住歡喜。
可貞也替她高興,說起來,她和蘇慎也只比方氏他們好上一點點,一年裡也是大半年見不到面。
雖然知道這是爲了蘇慎前程,可到底心裡還是挺不是滋味。
雖說距離產生美,可他們這時間空間距離也太遠了。於是乎,只能通過書信把握好心理距離。其實若是可能,可貞還是希望一家子能守一起安安頓頓過日子……
不過,這到底也了,等蘇慎出身分明瞭之後,他們一家子就能不再分開了。
到了小九週歲禮那天,可貞起了個大早。其實說起了個大早,還不如說是被蘇慎鬧騰一夜未睡。
因着一連胡鬧了好幾天,眼下烏青再怎麼敷都下不去了,可又不敢傅粉。這大早上起來就哈欠連天,眼淚水自然也沒有斷過。傅了粉,那就該成花貓了。
鏡子裡左看右看了半晌,還是氣不打一處來,走到架子牀邊蘇慎手臂上狠狠擰了一把,才把剛剛睡醒了,正踩着蘇慎肚子玩不亦樂乎小九抱了起來,給她洗了澡換上林氏親手做大紅福從天降刻絲小襖,大紅喜上眉梢百褶裙和添了蝴蝶虎頭鞋。
小九長這麼大,除了睡裙,還是頭一回穿外裙,稀罕不得了,也難得不配合給她穿衣裳梳頭髮可貞。一會兒拎着裙襬左看看又看看,一會兒摸摸裙子上活靈活現喜鵲梅花。一會兒晃晃裙子褶子裡掛着金鈴鐺,一會兒又摸摸可貞穿着大紅金枝線葉沙綠百花裙,活不得了。
收拾好後,蘇慎很自覺從可貞手裡抱過了小九,由蘇鑄太夫人親自領着去祠堂磕了頭上了香,又由大太太領着給三神致了誠,這才往花廳去。
進了花廳,只見嚴家太太帶着嚴家大奶奶已是到了。沒說兩句話,方家大太太、溫家大奶奶攙着溫家太太、徐家二奶奶攙着徐太太也陸續到了。
大家行禮,又抱着小九誇了誇。大太太陪着幾位通家之好太太奶奶說說笑笑走了進來。
都是老交情了,言談之間自然隨意很,花廳裡笑語喧闐。
管事媽媽眼見吉時到了。帶着人把鋪了大紅氈子,四周已是擺滿了父祖誥敕、金銀七寶玩具、文房書籍、道釋經卷、秤尺刀剪、升斗鏟勺、女工針線、飲食之物、珍寶服玩等等物什黃花梨雕花大案擡了出來。
這些物什都不是應景之物,像是文房經卷之類珍寶服玩之類,其實都是衆人送週歲禮。而像秤尺刀剪、升斗鏟勺之類,都是白氏林氏特意給小九定製過來。以後還得跟着小九出閣。
可貞哄着小九坐了大案中間,就退到了一邊兒。
小九長大這麼大雖然自來沒有出過門,可家裡頭上上下下那麼多人,小九早已不大怕生了。可這會子被這麼多人盯着看,還是有些怯怯。不過到底是孩子,很就被長案上那些個雖差不離顏色。可各式各樣物什吸引住了注意力,馬上就歡喜了起來了。
可貞本來就不相信一個人抓週時候抓到什麼以後就會怎麼樣,只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再加上那些物什都是太夫人和白氏精心挑選出來。抓着哪個都只有好話。
果然,小九一陣拿拿放放後,捧了可貞那本花樣簿子。
“呦,我們家二姐兒抓是花樣簿子。”有人笑道。
可沒想到,話音剛落。小九就丟下了花樣簿子,抱了旁邊一匣子湖筆。穩穩朝可貞走來了。
“哎呀,抓是湖筆,咱們二姐兒以後肯定德才兼備了。”立馬有人笑讚道。
衆人連聲附和,又有人去看那匣子湖筆,“呦,真是精細,這是特意給咱們二姐兒做吧!”
太夫人笑眯了眼睛,頜首道:“這是我們家曼姐兒舅老爺特意給我們家曼姐兒定做。”
這一匣子湖筆,都是蘇懷遠請了制筆名家親自做,形制比成年人用要小得多,就是爲了讓小九初習字帖時候能用順手。而且大楷用大楷羊毫,小楷用狼毫小楷和紫毫小楷,行草用長鋒羊毫,一應俱全,很是費了一番心思。
可貞笑着抱過了小九,衆人紛紛祝賀,大太太歡歡喜喜迎着衆人去坐席。
大傢伙笑嘻嘻,說着誰家生了個大胖小子,誰家胡鬧,小子抓了雙陸等話。也有人關心着孩子外祖家送了什麼週歲禮。
抓週不像滿月,親友基本上都不送賀幛、金銀首飾這樣大禮,一般都是送些糕點吃食或是玩具衣料等物什也就罷了。
而小九滿月禮時外祖家送那串赤金瓔珞,實是驚豔了半個金陵府,所以這會子有人好奇外祖家會送什麼玩意兒,也不稀奇。
白氏蘇懷遠幾人雖然尊崇古禮,並沒有送大禮,可古書、文房、擺設頑器也是送了不少,抓週所用大半物什就都是這幾人送週歲禮。
尤其是,白氏還讓人去景德鎮燒了一整套三陽開泰瓷器送了過來。
“三陽”意爲春天開始,“三陽開泰”或“三陽交泰”便成爲歲首人們用來互相祝福吉利之辭。
陽又通羊,《說文》說:“美,甘也。從羊、大……美與善同意。”羊之大者則美;美又與善同一意。因着羊性格溫順、叫聲悠揚婉轉、缺少攻擊性。所以世人把羊作爲美好象徵,一切美好事物,都用羊來形容。
三陽開泰瓷器,是象徵着吉祥如意。
其實可貞成親時候,白氏就想陪送可貞一套三陽開泰瓷器,只可惜並沒能燒成,好幾窯都前功棄了。
小九肖羊,自打出生後,白氏就一心想着要給小九燒一窯三陽開泰瓷器。
其實原本也沒指望能燒成,白氏也想好了,左右一直這麼試下去,她還不信等到小九出閣時候都燒不成。
可再沒想到是,纔過去了三四個月,就齊齊整整送了過來了,白氏自是歡喜,不過林氏爲歡喜。
所謂若要窮燒郎紅,真是再對也沒有了。這三陽開泰,哪裡是燒窯,分明就是燒錢。不管是三道黑釉所用烏金釉,還是郎窯紅銅紅釉,本來就十分貴重,何況燒製難度又極其大,顯色極其困難,前功棄是常有事兒,看得林氏肝都疼了。
可貞看到這三陽開泰瓶、罐、尊,也是唬了一大跳。
真是和林氏一樣,肝都疼了。所以給太夫人、大太太看過後,也捨不得擺玩,立時就原裝裝箱,親自收了小庫房裡,氣得白氏直瞪眼。
可貞就當沒看見,她就是小家子氣又怎麼着吧,這樣貴重瓷器擺外頭,若一不小心碎碎平安了,她得幾天吃不下飯,還是收起來以後給小九陪嫁吧!
小九週歲禮後,方氏就帶着晞姐兒曄哥兒隨着二太太進京了,可貞也應了大太太話,幫着大太太打點起家中庶務來。
管家這項事兒,說起來艱鉅繁雜,可到底上,大多還是一通百通。可貞未出閣時候,家裡庶務瑣務就沒少打點,白氏林氏是訓練了她很久。雖說那時候人情往來沒有現這般繁多這番複雜,下人之間錯綜複雜盤根交錯事兒也沒有這樣多,可柴米油鹽總是一樣。可貞是市井巷弄裡生活過,出閣後,之前桐月後來黃管事娘子進來報賬,也都會把金陵府裡那些個行情物價說給可貞聽。
西關街上七八家糧鋪,都是有後臺。老魏家賣價雖高,可質量卻從來不用操心。可對門老陳家,價格是便宜,可卻看人下菜兒碟,米里頭別說糠麩了,就是清水、沙子、石子,就沒有什麼不敢摻……西城門一帶菜行裡蔬菜品種雖多,可卻比城外那些個小主家擺菜攤賣價貴。菜行和菜攤上一束小蔥都是兩文錢,菜行裡一束小蔥攏共也沒有幾根,可菜攤上卻能買到小半斤……還有誰家敢出售不狩獵季節和狩獵範圍禽獸魚鱉,誰家雞嗉囊會塞沙,誰家鵝羊會吹氣,誰家鹽會雜灰,誰家火絨便宜,誰家蠟燭會攙泥巴,誰家棉布喜歡多上漿……
可貞雖自來沒有出去過,可這兩年下來,因着刻意去了解,也知道不少了。
不過,即便發現有些事兒或是有些賬目並不對,可貞也並不多加理會。
只是家裡管事們,卻已經開始怕可貞了。因爲賬目少有不符,她們總能看到可貞微微一笑,那種笑容足以顯示她並沒有被蒙鼓裡,不過她只是不說罷了。
沒兩天,別說那些管事媽媽了,那些個採買司房裡老油條也都覺着滲得慌,行事越發規矩起來了。
*d^_^b*